桌上擺滿了各種珍饈美食,以及一排排發出璀璨光芒的燭台。
米考爾特的宴會上,愛琳的貴族們齊聚一堂。此刻正是宴會的高潮部分。
這些平素崇尚武力的人們,今天都盡最大努力做出了溫文爾雅的姿態。
只有今晚,他們沉醉在了優雅的花香中。
是的,這是一場為嬌女敕的鮮花所設的宴會。
愛爾蘭國王科馬克•馬克•阿特的女兒格拉尼亞,將在今晚訂婚,對方是庫阿爾之子兒子菲恩•馬克爾。
他是一位擁有無上智慧、掌管治愈之水的大英雄,只有他才配領導天下無雙的費奧納騎士團,他的英名甚至能與國王相媲美,實在是一段美妙姻緣。
老英雄菲恩身邊,有他的兒子詩人奧西恩和孫子英雄奧斯卡,以及勇猛的費奧納騎士團的勇士們。
駿馬」Caster達•馬克•羅南、「戰場之顫栗」格爾•馬克•摩納、ConanoftheGrayLashes,以及被給于最高榮譽的「光輝之顏」迪盧木多•奧迪納。
他們每一位都是英勇的騎士,他們敬愛菲恩,發誓對他效以無上忠誠,偉大的英雄仰視國王,以劍、槍、生命效忠于他,這才是騎士們的榮譽,騎士們光輝的天職被吟游詩人謳歌。
憧憬著這條道路。
貫徹著這份信念。
即使有一天死在那神聖的戰場上,他也絕不會動搖。
——這樣的想法,直到他在那個命運之宴的夜晚遇到她為止。
「用我的愛與你神聖的誓言作交換吧,親愛的人啊,請阻止這段荒唐的婚姻,帶我走吧……去天的盡頭,世界的另一邊!」
淚眼婆娑對他訴說著的少女,用眼神點燃了他愛的火焰,那是會燃盡他身軀的煉獄之火……英雄在那時已經領悟了。
但他沒能抗拒。
試煉般沉重的誓言,與奉行至今的忠臣之路……究竟哪條才是正確的道路,無論問自己多少遍,都找不到答案。
所以,使他當機立斷的,一定不是所謂的榮譽。
英雄牽著公主的手,一同舍棄了光明的前途。
就這樣,傳承了凱爾特神話的一幕悲戀故事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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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奇妙的夢境,凱奈斯從熟睡中醒來。
所見以及所體驗的都是遙遠昔日的情景,但他並不覺得奇怪,與Servant簽下契約的Master,有時能以夢境這種形式來窺視到英靈的記憶。
對于凱奈斯來說,他自然了解自己所召喚的英靈的事跡,但沒想到居然能夠如此真實地感受到那情景……剛才的夢確實是《迪盧木多與格拉尼亞的故事》中的場景。
「可為什麼我會在這里?」意識朦朧的凱奈斯環顧周圍。
他身在一個靜到極致的空曠場所,冬夜寒冷的空氣中彌漫著塵埃。
四周只有冰冷的機械裝置,沒有人影,自己也從未來過這里,但這里他卻並不陌生,這里是冬木旅館被毀後凱奈斯曾藏身的廢工廠。
整理一下混亂的記憶。
他跟蹤那輛汽車一直到艾因茲貝倫的森林,在Servant們的戰斗之後,他只身一人面臨與Saber的Master的決斗……
握緊拳頭,仿佛想要將無法抑制的激情狠狠捏在手中,因為他發現自從他醒來後手腳沒有一點知覺,而事實上手腳並沒有被什麼捆住。
「怎……」
全身被疑惑與恐懼包圍,並且他的身體無法動彈,他仰躺在簡陋的寢台上,胸部和腰部被皮帶緊緊束縛。
如果只是無法起身,那倒也算了,但手腳完全沒有知覺又是怎麼回事?
被捆住的只有身體,四肢沒有任何束縛,但——毫無感覺,仿佛那不是他的手腳。
「——看來你醒了。」
從視野之外響起了他未婚妻的聲音,將他困在此處的元凶看來終于出現了。
「索拉?!這到底是……我,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Lancer將你從絕境救出,並帶你來這兒的,怎麼,不記得了嗎?」。
「我……」
沉重的打擊,自己居然在艾因茲貝倫城內,成為了那些半調子魔術師的攻擊對象。
但是自己確實是用月靈髓液擋住了敵人的子彈,但關于他認為自己已經勝利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
記憶在那里中斷了,自己似乎感到了一陣劇痛——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當醒來後,他就發現自己仰臥在了這里,所以,他無法判斷時間過了多久。
索拉像醫生似的將指尖放在凱奈斯手腕上,但他完全沒有感覺自己被人踫觸。
「全身魔術回路有暴走跡象,內髒幾乎都破了,連肌肉和神經都有不同程度損傷,沒當場就死真是奇跡。」
「……」
「總之,我只來得及使你的髒器再生,神經是無能為力了,就算以後漸漸康復,也很難起身走路了,而且——」
听著她平淡的話語,凱奈斯感到絕望在向自己漸漸逼近,因魔力暴走引起的自傷,這是時刻伴隨著每個魔術師的絕境,雖然凱奈斯一直認為自己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而且——凱奈斯,你的魔術回路也完了,已經無法再使用魔術了。」
「我……我……」
這名曾被稱為「神童」羅德•艾盧美羅伊的男人流下了淚水。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遇上這種事,明明整個世界都在為凱奈斯祝福,他的天才,原本注定了他無可限量的未來與榮耀。
凱奈斯原本信奉的一切都被無情地摧毀,伴隨著碎裂聲在他面前土崩瓦解,面對這無情的事實與無法理解的現狀,他只能怯懦地哭著,現在的凱奈斯,就像是一個剛剛體會到恐怖為何物的幼兒。
「不要哭,凱奈斯,現在放棄還太早。」索拉邊用安慰的口吻低語著,邊輕撫著他的臉頰,她對未婚夫的溫柔,總會在他需要之時才會出現,「聖杯戰爭還在繼續,凱奈斯,這是策略的結果,只要作為魔力供給源的我還在,Lancer就還得繼續遵守與我們的契約,我們還沒有失敗。」
「……索拉?」
「聖杯如果真的能實現一切願望,那麼它也能夠治愈身體對吧,只要贏了就行,聖杯到手後,一切都會復原的。」
「……」
她的話給了凱奈斯莫大的鼓勵與希望,未婚妻給予他的激勵,比任何東西都能使他鼓起勇氣。
但是——為什麼此刻卻有一股難以名狀的不安像風一般,悄悄掠過了他的胸口。
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到了他的疑慮,索拉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握住了他的右腕,他的手無法動彈,手背上仍留著兩道令咒。
「所以,凱奈斯……把這令咒讓給我吧,我來帶替你成為Lancer的Master,讓我為你奪取聖杯。」
「不——不行。」他本能般立刻拒絕道,現在他所擁有的只剩下這令咒——絕對不能放手,凱奈斯的靈魂喊著。
看著露出莫名恐懼表情的凱奈斯,索拉像哄孩子般輕聲細語道。
「你信不過我?雖然我沒有魔術刻印,但好歹也算是索菲亞莉家的魔術師,作為阿其波盧德家的未婚妻,代行羅德•艾盧美羅伊之戰有什麼不對嗎?」。
「不是,但……」
話是沒錯。
確實,凱奈斯現在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今後很難親赴實地參與Lancer的戰斗了,而且還會有像艾因茲貝倫這樣在Servant戰斗時往一邊的Master身邊安插暗殺者的情況,如果再被自己遇上就真的沒命了。
索拉作為魔術師,其地位遠低于凱奈斯,但聖杯戰爭中,也有像召喚了伊斯坎達爾的韋伯,以及似乎與Caster締結了契約的殺人鬼般的Master,如果能采用合理戰術,索拉想要取勝也不是不可能。
而要讓Servant乖乖听話,令咒是不可缺的,但是——
凱奈斯想起來了,初戰結束的那天深夜,索拉看著Lancer的眼神是那樣熱烈,她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身為她未婚夫的自己,那種眼神,仿佛是在夢中般陶醉著。
如果她只是在欣賞一名美男子倒也算了,那不過是女人的小毛病,做丈夫的不應該揪著這種事不放,但Lancer並不僅僅是一名美男子而已。
「……索拉,你覺得Lancer會轉而效忠于你嗎?」。
凱奈斯努力使自己用平靜的語氣問道,而索拉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也不過是被召喚來參加聖杯戰爭的,和我一樣追求著聖杯,就算改換了Master,他也會為了他的目的應允下來。」
「不是……」凱奈斯在心中說道。
索拉或許並不知道,英靈迪盧木多•奧迪那並不是那樣的人。
確實,英靈作為被召喚來參加聖杯戰爭的Servant,並不是完全沒有理由的,正因為他們想要實現自己的願望,才協助自己的Master共同參與聖杯的爭奪。
所以Master在英靈回應其召喚現身後,首先會詢問他的願望是什麼,為什麼想要聖杯、為什麼回應自己——如果不能明確其緣由,雙方便無法達成信賴關系,萬一雙方意願相左,在得到聖杯的同時Master便可能被無情的背叛。
所以,凱奈斯也早早地了解了迪盧木多的願望,他問他如果得到聖杯,他想要實現什麼願望。
但英靈沒有回答。
不,不該這麼說,應該說他並不是拒絕回答,而是拒絕了凱奈斯的提問。
換句話說,就是「他不追求聖杯。」
不需要回報,只是想將召喚者作為自己的主人,完成自己身為騎士的名譽,這就是他的願望。
無法理解,名垂青史的英靈們如果願意屈就成為一個普通人的僕從,那麼勢必應該有相當的理由,無償奉公之類簡直會讓人笑掉大牙。
但無論他怎樣質問,他的Lancer仍頑固地不願撤回前言。
「只要能讓我盡騎士之職就行了,聖杯留給Master一人。」
Lancer從始至終都在否定聖杯。
——回想起來,凱奈斯或許從那時起,就已經對這位與自己締結契約的Servant產生了不信任感。
怎麼會有不要聖杯的Servant呢。
那麼,Lancer就是在說謊了,他一定另有企圖。
但那也好,那時凱奈斯這麼想著,只要有作為絕對命令權的令咒在手,他就無法背叛,Servant說到底只是道具,和普通器械沒什麼兩樣,道具的心里就算有秘密也無所謂,只要能乖乖听話就夠了。
到昨天為止,凱奈斯都是這樣以為。
如果他服從了索拉——如果相信了他當時的話——那麼很明顯,他一定有聖杯以外的企圖,他是個絕對不能信任的英靈,畢竟他生前就有過那樣的事,與君主的未婚妻私奔。他不就是個背信棄義的臣子嗎……
「令咒……不能給你。」凱奈斯斷言道,「令咒是與魔術回路不同的魔術,就算是現在我也能行使,我現在……還是Lancer的Master!」
索拉別有深意地笑著嘆了口氣,隨著這聲嘆息,她臉上溫柔的笑容也慢慢被剝落了。
「凱奈斯,看來你還不明白……你還不明白我們為什麼必須勝利。」
啪嚓,仿佛枯木斷裂的脆裂聲響起。
索拉剛剛還溫柔地握著凱奈斯的右手,但現在她輕松地折斷了他的小指。
依然沒有疼痛,但這份毫無知覺卻更加深了凱奈斯的恐懼,隨後,她將他右手剩下的四根手指也全都折斷了,他毫無反抗。
「凱奈斯,我的靈媒治愈術還沒法將令咒強行帶走,只有在本人同意的情況下才行。」面無表情的索拉的語氣和剛才一樣溫柔,隨後,她仿佛在教導做了壞事的孩子一般,用平穩的語調接著說道,「如果你還是不願意的話……那我只能把你的右手割下來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