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吃掉本居小鈴的計劃,她的怪異言行雖令人生疑,卻不至于讓我升起綁架她的念頭,況且我綁架她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我懷疑她秘密干下了某些不可告人的陰私之事,或許和妖魔書有關?
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我也不打算發表意見,租書店家的女兒干點神神秘秘的勾當應該是常有的,我可沒精力悉數去管。
屋子里繼續著小鈴的侃侃而談,仿佛她之前信誓旦旦地明言書本之言不可盡信皆是戲言︰「據我匆匆瀏覽之下的判斷,本草輯要中有關中藥和下藥的記述條目雖然佔多數但是!」她一巴掌拍在書皮上,「上藥才是應該重點關注的對象——即使咱們對煉丹一竅不通。」
「如果你打算倚靠這本書的指點做藥材生意,主要面向的客戶應當是人里的普通居民才對嘛,除病、且似乎更容易獲取的下藥才有商業價值。」我站在商人的角度幫她考慮問題。
「愛麗絲小姐的生意頭腦不賴嘛,神社有您的經營一定會越發紅火的!」
「隨口一說而已,我可沒有經營的能力和精力,另外不要岔開話題。」
針妙丸︰「岔開話題的不就是你嗎……」
「好啦,剛才說到上藥,我也只是听說其概念而已,抱樸子說的話也不見得有多真,等進一步解開本書之謎,才有實踐的可能性。」
「我只是對不認識的語言文字感興趣而已,」帕琪坦誠道,「小鈴小姐要是打算從藥材書上學習煉丹,我倒也可以提供一些幫助。」
「啊哈哈還早呢,既然帕秋莉小姐答應了我這就先把書拿去復印一份吧,稍等片刻哦。」
一把抄起古書,她興致勃勃地竄入了客戶接待台櫃後的門簾內。
「話說那後面是她們家的起居臥房和後院嗎?」。來過幾次鈴奈庵我卻沒進去過,「那里面莫非有一整套出版行業所需的作業流水線?」想象中描繪出一間擺滿印刷機和傳送帶的廠房。
「誒、愛麗絲想進去看看嗎?獲得主人家同意前不好亂闖吧?」針妙丸以為我打算隨便逛逛。
「不,怎麼會呢。」
我用眼角瞥了瞥帕琪,她捧著杯子不知在想什麼,看著有些呆。
「這些所謂的妖怪文字,」我對她說,「根本不常出現,別說人類,妖怪之間也不見得使用妖怪文字,更何況妖怪文字只是個範稱,其中具體有多少種類更不可考察,它們比拉丁文死得還慘百倍,死語若是按冷門度來排列妖怪文理應排進前十了吧。即無歷史價值又不大可能對你的魔法研究產生影響,干嘛要費心去學?」
「歷史價值不好說,但文字對魔法研究的影響你可低估過頭了。」
「嗯?」
「每一種文字毫無疑問都是最直接地體現著一個群體的生存體驗和智慧,知道有什麼才能創造出相應的文字。」
「道理如此。」
「魔法研究的本質基本上就是總結並創造出一套用以描述眼前所見的特殊‘語言’、然後將語言反饋到研究本身中來的活動。所以說,不論小部落大部落或是泛泛而談的族群,乃至少數聚族而居的妖或人,不論它們創造出的語言簡潔或復雜、優美或丑陋、清晰或模糊,至少語言是附帶著一群人對世界的看法的載體,語言形而成文字就更是寶貴經驗的結晶了,魔法使就算不贊同別人的世界觀,也不能隨意忽略它們。」
魔法使的必修課之一就是世界上眾多的語言文字,帕琪所說的道理我也非一抹黑,但以她一向對待偏遠、小規模文明的態度,即便不是不屑一顧,也不見得有多熱情,為何忽然之間像換了一副性格似的?莫非她已經開始著手拋棄七曜魔法?就算知道早晚有這麼一天,我覺得我還是不大習慣給她安個七曜魔女以外的正式名號,不過這樣的選擇對魔法使而言就像年齡之于大多數女性,諱莫如深為妙,我決定暫不糾結。
「您的見解很有道理。」我點頭表示同意。
「魔法使原來是這樣辛苦的職業啊!」針妙丸旁听我們對話後的理解。
「辛苦?對樂意的人來說,那是樂趣。」
「喔,有道理。」
說到語言學習,我腦子里最先冒出來的方法不是跟著別人一個字一個詞沒完沒了地念,而是像覺小姐那樣從別人心底直接打包一整套語言到自己的腦袋里,即使不能立刻精通也能慢慢回味理解,這樣的學習效率幾乎頂破了天,可並非人人能用。
還有另一種相同效率的學習方法,說來簡單,就是傳授者直接把其所理解透徹的語言通過神念傳遞到學習者的腦海中,可是有兩個必要前提︰首先傳授者得擁有足夠的修為,至少要掌握到心念交流的方法,其次,被傳授者絕不能是普通人,否則一次性接收太多信息可能導致神智失常甚至變成白痴。
總的來說想要提高學習效率就必須跨入修行門徑,這對求知若渴的普通人而言是非常矛盾的,因為相比單純的語言學習,修行要難上千萬倍。
我一點都不了解帕琪的修行成就,她表現出來的只有正統魔法使所應有的素質,我猜她尚未有掌握到心念交流的方法,因為只有我偶爾會發送幾道懶得用嘴巴解釋的念頭給她,卻從未感受到她語言以外的交流方式。
想著想著我朝帕琪傳過去一道心念,內容是涉及到帶魚養殖技術的相關文獻,我特意讓寫就文獻的紙張也縴毫畢現地呈現在意念里,帕琪會在腦海里仿佛翻看一疊真實的論文紙一樣閱讀它們。
然後我被她斜著眼楮瞪了一把。
求知欲旺盛的魔法使真是缺乏情調啊,我這麼想,然後放出憋了一早上的上海,讓她與見到小人偶而興高采烈的針妙丸玩起了簡單的拍手游戲。
正無聊地觀賞小人們的交流,進門邊的鈴鐺響了幾聲,一個人掀開布簾跨入店內。
來人是個身材縴瘦的少女,亦是人里的高級貴族,稗田阿求小姐,她頭上簡單別著一朵小白花,頭發是和覺小姐相似的粉紅色,夏裝的紅色輕薄襦裙系在更薄的綠色內袍外,看上去清新可人又不顯得悶熱。
「啊?真是少見的客人們啊,」她向我們打招呼,「愛麗絲小姐、帕秋莉小姐還有針妙丸,你們也是來書店看書的嗎?小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