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說聯名信的內容,柚子阿姨告訴我,她們——寺子屋的長工或半長工,大多人做的是打掃縫補之類的活,只有少數人有能力兼職幼兒教師,正式學齡兒童幾乎只有慧音老師能教,如今雖然多了一個萃香老師,但是她注定不會長久供職——這些寺子屋的員工和人里的其余一些窮困家庭的婦女聯合起來,給長老會寫了一封聯名信,請求建立一個類似基金會的村財政機構,用來解決人里所有窮困家庭適齡兒童的教育費用問題。
听上去簡單明了,並且提議的是長老會不大可能駁回的大好事,既然如此,特意請求巫女給她們聲援又是為什麼呢?幫助博麗巫女賺取人里陣營好感度?顯然沒這個必要。
所以其中必然有麻煩的地方,使得人里的「中下層」婦女們不得不請求博麗巫女出面。
難道長老會已經變得不近人情不好說話了嗎?我可還記得近百年前拜訪慧音老師時,所見的人里所表現出來的精神面貌,那時整個人里可謂天然淳樸無欲無求——當然指的是政治氣氛,作為生物個體的欲求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避免。
總而言之,當年的人里長老會不過是個聯誼會的副產物,大家族小家族乃至普通家庭中或德高望重或單純年長的長者們時而湊在一塊聊天、下棋互相解悶,最嚴肅不過就耕地灌溉問題討論一番出個或好或餿的主意,這樣的長老會不如說是老人家們的無主題沙龍更恰當。
它是如何演變成今日這般嚴格的政治組織的呢?
我覺得大部分原因在于人口的爆發增長,以前我就對此有所意識到,自我來到幻想鄉幾十年後,外界人誤入幻想鄉並定居人里的情況愈加多見,這直接導致人口的一部分增長,另一方面的增長原因在于外界流入的農業技術翻新。
但是,人里直接控制的土地總量其實是有限的,深入野外山林的部分不說開荒困難,驅逐眾多逐林而居的野獸和智商還比不得三歲小兒的小妖怪的工作就不是人里能夠承受得起的,何況人里似乎有不得過度拓荒的古訓傳下。在人口問題從未被提上台面時,大家都覺得人里所面臨的最大問題反而是地廣人稀勞動力不足,但發展到今天這個局面,人里不得不開始對土地管理做出詳盡計劃,于是長老會理所當然晉升為人里最高權利機關,以合理分配有限的土地資源。
以上為大背景,柚子阿姨說得沒那麼詳細,大部分是我自己所理解的信息,接下來才是關于聯名信所提到的問題的說明。
為什麼要將資助貧困家庭的學生到寺子屋上學這回事單獨拿出來向長老會請願?以往雖然大家沒有整日將許多孩子上學的費用來自長老會資金調撥掛在口中,但這是明擺著的事實,人里的孩子不少,能讓半大孩子月兌產進入寺子屋求學的家庭說多不多但同樣不少,慧音老師本人沒有任何其它渠道收入,不可能將所有貧困家庭的孩子的伙食問題和課本問題完滿解決,能促成今日局面,其中必然有人里長老會的贊助等因素起決定性作用。
可在今日,柚子阿姨等人告訴我長老會已在若干月之前終止了這項持續時間說長不長但也有幾十年光景的民生政策,那麼是什麼原因造成長老會不再負擔資助日益增長的必要幫扶家庭的孩子呢?
我又想到直至今日仍沒有出現大量輟學兒童的場面,想必是慧音老師在勉力支撐,但顯然她撐不了多久,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糧食是種出來的,而不是想出來的,無中生有的本事不說慧音老師,紫姐姐也不一定有,據柚子阿姨介紹,許多家庭已經在考慮讓孩子輟學幫家里種地或干點別的雜活補貼家用。
包括柚子阿姨和在場的人里大媽們都十分艱辛地勉力負擔著自家兒子或女兒月兌產上學的花費,雖然有許多人計劃著退縮,但至少站在我面前的這些幫工們仍努力工作試圖讓孩子多上幾年學。
「這……」我不得不提出我的疑問,「怎麼好像忽然多出許多貧困家庭啊?而且听你們的言語內容,好像這其中許多家庭是沒有丈夫的?所以導致勞動力不足幾乎養不起孩子?」
「唉,這也是造成今日局面的最大原因之一啊。」柚子阿姨唉聲嘆氣地接著向我說明情況。
前面說到過,近百年以來,外來的迷途者多有選擇定居幻想鄉,而在十幾年前的某一段時間內——這段時間沒有博麗巫女坐鎮神社,意即那是靈夢上任前的巫女空白期——外界陸續流入一大批迷途客,由于沒有博麗巫女送他們返回外界,故而所有人只能選擇定居人間之里,這些人與人里土著們通婚生子,本來落戶幻想鄉的意願應相當穩定,但數年之後,靈夢被推上了博麗巫女之位。
于是,人間之里暗中刮起一股離鄉潮,許多在人里暫時落地生根、卻在外界已有家庭的男人或女人首先向靈夢偷偷請願離開幻想鄉,靈夢似乎懶得多思考便悉數答應,之後許多本就不願意留在這個古樸鄉村的外界人也通過靈夢領路離開了幻想鄉,這直接導致許多人里家庭變成了單親家庭,這其中將女兒嫁給外界男人或將外界女人收入族中當媳婦的大家族小家族不知凡幾,他們視之為奇恥大辱,遷怒之下斷絕了和失去丈夫的本家女兒或失去妻子的本家兒子的關系——貧困家庭中有很多就是這麼形成的,而其中失去丈夫的妻子要佔大多數。
柚子阿姨的丈夫也是離開的一批人中的一位,不過柚子阿姨本人並非出身大家族,父母的田產只有作為獨女的她能繼承且沒有家族來干涉,所以在貧困家庭中她其實是屬于不那麼急迫的一方。而另外一些被從家族中孤立的家庭幾乎沒有從家族中得到任何幫助,後果是沒有田產的單親家庭幾乎一夜之間暴增數倍。
那一段時期的離鄉潮更導致了一個直接後果,長老會中的長老們由于對待外界人的態度不統一產生了嚴重程度不一的分歧——顯然敵視外界人的長老佔了多數——我想這應該也是導致資助政策被迫叫停的原因之一。
當然,更大的原因是人口的增長沒有因為那一次的離鄉潮而減低,反倒在這十年中穩步躥升。
除去那些被家族孤立的可憐單親家庭,更多沒有大家族支撐的普通家庭出身的非獨生女兒因為外來丈夫而分得的幾畝薄田,一旦丈夫拋妻棄子,那些田地要麼被長老會收回重新分配給勞動力充足的家庭,要麼被大家族或小家族賤價收購,這是導致貧困家庭暴增的更重大原因,相比眾多不幸的妻子,身為獨女的柚子阿姨反而是受害較小的——她目前的窘境只是不大受父母待見而已,沒到被家族孤立那種程度。
最後,因為本來就沒有立下一個明文流傳的規矩規定必須資助貧困家庭的孩子上學,這項政策更多是出于早期的一種簡單又淳樸的習慣而傳至今日,于是長老會中許多受過外界人侮辱的家族的大長老便聯合起來說服其余長老終止對那些「野種」的贊助——可以說其余貧困家庭的孩子是受了池魚之殃。
直到幾個月前,這項搖擺多年的提議終于被投票通過,通過的原因當然不止是「拒絕贊助野種」那麼簡單粗暴,也不止是因為長老會的成員在十年中的更替,更大的原因是必須空出資金來修整多年失修幾乎失效的水利工程和組織起對山林的小規模拓荒,其余還有包括寨牆、醫院、排水設施、供電網絡等等等等並不急切但的確重要的工程項目需要一一完善。
這麼一溜听下來,我覺得以長老會掌管的那點算不上稅收的公共財政收入,有這許多民生工程要考慮的確不大顧得上那一點貧困生的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