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皓月眸色極淡地看了蘇淺一眼。直接漠視了她的批評。
一個手快的玉米樁子伸手夠她丟掉的那塊肉,上官陌手一揮,肉落入炭火之上,滋啦啦一串響聲,瞬間一股焦香。手快的玉米樁子一臉冷汗踉蹌閃了人。
其他人就都擦了擦額角。
「干嘛嚇唬人?」蘇淺含笑嗔了他一眼。
「手癢,撓一撓,沒留神。」上官陌淡淡看了她一眼。
蘇淺抖了一抖。
「你們別光顧著吃,還有兩個爐子,去幫忙烤肉。」三皇子上官克白了一眼大快朵頤的淺陌二人。
蘇淺揚了揚手中的鹿肉,笑嘻嘻道︰「吃,我就可以,烤就別指望我了。只怕烤出來沒人敢吃。」話落,眼角的余光瞥向上官陌。尊神在此,誰還敢造次?
克三皇子沒漏掉她眼角余光,輕哼了一聲,不屑地道︰「你怕他做什麼?銀樣槍頭,只會唬人罷了。」
蘇淺吃吃笑了兩聲,唬不唬人,你克三皇子不是最清楚麼?
上官陌從袖中拿出一方絲帕,拭了拭蘇淺嘴角的醬漬,又給自己擦了擦,將絲帕疊得整整齊齊擱在一旁,挽了她的手,來到閑置的那個炭爐子旁,笑著道︰「你幫我挽挽袖子。既然說我很會做菜,總不能讓別人說是你故意夸大其詞我,白擔了個銀樣槍頭的名聲。」
他一笑起來,仿若流風之回雪,閑適從容中帶了點颯颯涼意,圍坐的不但含羞草們心撲撲跳,連小蘿卜頭子玉米樁子也是一滯,心里眼里只覺得他這種做派連男人也能動容,想要從他手中搶得美人青睞是絕無可能了。但又一想,今日能有幸來此一睹美人芳容,已算心滿意足矣。
蘇淺眨了眨眼。克三皇子口中的銀樣槍頭是這般解釋的麼?將他的袖口往上挽了挽,剛好把袖口玫瑰刺繡遮住,露出一雙骨節分明的修長玉手來。瞄了一眼,又將衣袖往下松了三分,遮住一半玉手,低聲道︰「真想把你雪藏了。你看那一串想要吃了你的目光,簡直如狼似虎。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上官陌還未開口說什麼,就听上官皓月道︰「師兄如今越發不拘小節了。」自然是在諷刺他大庭廣眾之下讓蘇淺給他挽袖子與她眉來眼去。
上官陌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低下頭從容拿過兩把串好的肉串,極是熟練地烤了起來。邊烤邊低聲與蘇淺道︰「其實我更想雪藏你。今日賞的不是梅花,是桃花。溫飽思其它,說的就是這些人。」
蘇淺哧哧笑了兩聲,拿一枚炭鑷子幫他翻弄炭火,道︰「你居然連烤肉這種事都會。嘖嘖。」
「我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上官陌答得誠實誠懇。
蘇淺瞪大了眼楮。她知道上官陌素有天縱奇才的美名,很有本事。但所謂的本事不包括庖廚里的事吧?這人居然連庖廚的事都這麼有天賦,無事便能自通,堪稱……「變態。」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你說什麼?」上官陌偏頭看向她。
她抖了一下,立即反口︰「我說殺鹿的人很變態。你有沒有也這麼覺著?那麼可愛的野生動物都忍心下殺手,你說不是變態是什麼?在我們那里野生動物是受保護的,就不能隨意亂捕殺。」
一圈的人便恍然︰原來蘇國是這麼仁義仁善的國家。以前倒沒听說蘇國有保護野生動物的法律條文……貌似,听說蘇皇有時候也會搞搞圍獵的活動。
上官陌語氣平淡地道︰「你開始吃葷以後反倒心變得仁慈善良了。以前殺人的時候也沒見你手軟一下,親上戰場殺人如砍瓜切菜你都沒眨過一下眼楮的。」
一圈的人就訝異地睜圓了眼珠子,心里又驚又怕︰本來以為是個女嬌娥,誰想竟是個女修羅。還是特狠辣那種。想起來傳言中說蘇淺殺人如麻,干淨利落狠辣無比,今日從上官陌口中得到證實,傾慕她的紈褲們心都涼了半截。
是嚇涼的。
蘇淺白了一眼上官陌,剪剪桃花她不反對,但用這種丑化她的方法她會很難過好不好?再者,她是上過戰場,但都是作為指揮者觀戰,親下戰場殺人這種事她真沒干過,私心里以為殺武功高強的強者她能下得去手,但戰場上的兵哥哥在她看來其實算是弱者,她真下不去手。
吧唧吧唧嘴巴,聲兒有點大︰「你手上染的血不比我少,殺人如麻說的就是你。不知道一會兒哪位少爺公子小姐的敢吃你烤的肉。」
上官克拍了拍手,「我真喜歡你們互相拆台。鼓掌,繼續。」
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響起︰「做大事的人哪個手上不染幾個人的血?陌太子是天縱英才的英雄,謀的是大事業,殺幾個人算什麼?能吃到陌太子烤的肉,三生有幸。」蘇淺轉眸朝聲音響起的方向望去,這人她還真認識,叫李玉卿的,定國將軍府的次女,正和楚魚坐在一起。以前軒王過生辰的時候跳過舞的。
烤肉的幾位都朝這位望去。眸中各種顏色。
「將門虎女,李小姐高見。」蘇淺朝她豎了豎大拇指,又補了一句︰「一會兒烤好了我先送幾串給李小姐,難得有人如此為他說話。」
李玉卿臉紅了紅,聲音低了低,怯怯地︰「天下間哪個女子不這麼認為?玉卿不過是說了大家想說的。」
烤肉的幾位又望了她一眼。眸中只剩憐憫的顏色。
蘇淺抓了幾串肉串,緩緩悠悠踱到她面前,往她盤子里一擱,笑道︰「雖然每個女子都愛……呃,都仰慕他,認為他很好,但能像李小姐這麼直言說出來的,還是第一人,謝謝你這麼看得起他,這幾串算是謝儀,李小姐別客氣。他能為你烤肉吃,他的榮幸。」
李玉卿看著碟子里還泛著血紅色的肉串,臉色驀地煞白,說話磕巴起來︰「淺,淺蘿公主這這這是在戲弄玉卿麼,這肉根本沒熟,怎麼,怎麼吃。」
一旁的楚魚補了一句︰「這哪里是沒熟,根本就是生的。」
蘇淺沖她粲然一笑,何其明朗的一張笑臉,楚魚卻只覺兜頭一盆冰水,頭皮都麻了起來。蠕了蠕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蘇淺拿起一串肉串,沖李玉卿笑了笑,張口咬下一大口,嚼吧嚼吧,吞了,再咬一口,邊咬邊說道︰「味道差強人意。李小姐嘗嘗。很難得的,下次再想吃可就不那麼容易了,上官陌他不是經常有這種雅興給別人烤東西吃的。」
一圈的人臉色都慘白似雪。五六分熟的肉已經很是挑戰他們的味蕾接受能力,這個連一分熟都沒有。
李玉卿臉色由白色轉綠色。額角一顆冷汗,身體顫抖起來。
茹毛飲血的蠻人!玉卿姑娘顫抖著想。
蘇淺繼續道︰「李小姐將門虎女,連這個膽子都沒有?其實你回家問問你家老爺子,他上過戰場,當該知道有時候戰場上根本就不可能吃到烤熟的肉,一般就是把戰馬殺吧殺吧就生吃了。上官陌他其實也干過這事,楚淵表哥也干過,不信你問問。」
楚淵胃抽了抽。戰場上他餓肚子的時候有,生吃戰馬就真的沒有了。這確屬栽贓。
卻很從善如流,風輕雲淡地點了點頭︰「大英雄都干過這事。」
李玉卿更抖了抖。眸光看向一旁的楚魚,那眸色是……怨毒?蘇淺眨了眨眼,她覺得是怨毒。
居然是怨毒。
一身金粉牡丹的上官克擱下手上的活計,幾步來到蘇淺身邊,扯起一根串子就吃了起來,吃完了又扯起一根,評價道︰「不過如此。」
楚魚的臉白了白。她未來夫君啊。忒暴力野蠻。
蘇淺向他豎了豎拇指,做了個「你真仗義」的口型。
上官克撇了撇嘴。回了個「你真愚蠢」的口型。
「給李小姐留一串嘗嘗,你別都吃光了。上官陌烤的,李小姐素日求都求不來。」蘇淺不滿地望著他。
李玉卿已經撐不住,眼里汪著兩圈水澤,大顆大顆落了下來,嗚咽了一聲,抽身跑了出去。
「咦,這不是定國將軍府那位二小姐?這是誰把你欺負哭了?莫哭,有朕給你做主呢。」溫厚的聲音驀然響起,眾人都驚得起身離座,跪倒一片。
有自稱兒臣的,有自稱臣女的,還有自稱臣佷小子的,無不道一聲「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楚皇正溫和地看著委屈垂淚的李玉卿,身後是一大串的宮女太監,宮女手中全捧了酒壇,太監手中抬的卻是梅花盆景。紅梅開得正是嬌艷時候,只可惜腳下雪景已凌亂不堪,實實當不上一個白雪紅梅的艷景。倒是和沁梅苑中的梅樹紅白相映成趣。
蘇淺嘴角抽了抽,怪道楚淵說酒和梅都會有。
李玉卿儀態萬方地跪在地上,抽噎著道︰「回,回皇上,並沒有人欺負臣女。」
將一個跪禮也能跪得儀態萬方的,蘇淺只見過楚皇後宮那些妃子們做到過。彼時她只覺得李玉卿是個膽子略大些的將門女兒罷了。幾個月不見,真當刮目相看。如此進退得宜,十分有前途啊。她在心里嘆了幾嘆,拎著根肉串子走上前來,道︰「是我,皇上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