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因乾州之事對楚國百姓總歸是含了些愧意,總想著要彌補一下。雖則前些日子一力投入救災工作,卻還想再做些什麼。興學是她想到的又一個彌補的辦法。今日朝堂之上她便提出了興學的提案。急著提出這個提案還有個不為人知的原因,就是如今她抓了袁靖這個短工,正好可以狠狠地利用他一番,自己只做個逍遙的幕後策劃者和功勞簿上金光閃閃的建功者。且這利用明正又言順,他欠她的,別人須說不得什麼。
提案大致分了三部分。一,所興學校乃公辦學校,由國庫里抽一點兒銀子出來,作為建學校之資。學校教職工的薪俸和學生所用教材等也由國家出資。說白了,就是從楚皇他老人家腰包里拿銀子。學校只向學生收取伙食費住宿費等。二,學校主要面向廣大貧民子弟招生,意在為國家培育人才。只要過了入學考試便可入學校念書,畢業後由校方根據國家需要安排學子們將要從事的工作,學子們需服從安排,三年後方可自行決定去留。三,學校分為男校和女校,女子也可入校學習,開設科目與男校一般無二,只多出個藝術課教授琴藝歌藝舞藝。女子品學兼優者將來也可以入朝為仕,為國出力。
總的來說就是為國家培養人才。蘇淺深知人才對于一個國家一個社會的重要性,這個提案若得以實施,楚國未來國力不可限量。楚皇對這個提案很是贊賞,唯一不贊賞的是要從自個兒腰包里掏銀子。想著從賑災銀里頭摳出來的那點銀子還沒捂熱,就要往外拿實在不甚樂意。兩相商議之下,決定由國庫拿一部分,再由太子楚淵去拉一部分贊助。本來因著禮部尚書袁靖出色的公關能力拉贊助的事要交給禮部,被蘇淺攔了。私心里她還要狠狠利用袁靖這個勞力,自然不讓楚皇多給他布置任務。
朝堂上百官對這個謗譽不一的他國公主深以為罕。無不好奇她腦子里裝的這些個新奇又極具建設性的創意都從哪里來。雖然很多朝臣對這個提案抱有疑義,覺得如此對待寒門子弟國家的尊卑禮制將無處安放,但因為無需自己出力,便都懶得提出異議。他們也深知就算提出了異議蘇淺總有一大通歪理等著他們。蘇淺是個說話口無遮攔的,他們卻是要臉皮的,屆時若是被她強詞奪理一番還說不過她豈不丟臉。
袁靖替自己默哀了一番,雙手握拳攢了攢力,準備接下來投入到蘇淺的宏偉計劃中去拼搏戰斗。握得太用力以致于手上青筋暴出,一旁的戶部尚書悄聲兒八卦︰「袁大人,你這是要去找誰拼命麼?是誰不長眼得罪了袁大人你?你告訴刑部一聲去拎到刑部去不就完了?何至于如此生氣?」
袁靖淡淡看了他一眼,語聲甚是平淡︰「就是前面滔滔不絕說話那位。」
戶部尚書抖了一抖。滔滔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新封的惠王蘇淺。斟酌了斟酌,道︰「勸袁大人還是忍了吧。那位可得罪不起。據說刑部有位侍郎叫趙挺的,如今是惠王的擁躉。就是那日軒王靈前抓邢義的那位侍郎。」
袁靖又看了一眼戶部尚書。私心覺得他呆在戶部尚書這個位置上好幾年不掉下來實在是個奇跡。他簡直疑心一向雷霆手段的太子殿下是不是如今奉行無為而治了。
稍後,袁靖便想通做她四個月苦力也不錯。因何而想通,自是因為一個美女子月隱。他當即想到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借議事之名多多去歸雲苑會晤月隱。他近日也讀風月小說,悟出一個事情,情這東西,如果不是一見鐘情,而是需後天培養的情,最當先需做的一件事便是時不時到愛慕的人面前晃一晃,讓他(她)一抬眼就能看見自己,久而久之,便養成一種習慣,一旦哪日看不見,會覺得空落落不是滋味。這就是日久生情了。袁靖既沒能博月隱一個一見鐘情,唯有此法可得接近月隱之心。但歸雲苑里有個上官陌坐鎮,沒有正當理由難以接近歸雲苑。如今天降正當理由給他,他正該謝天謝地謝謝蘇淺。
下朝時蘇淺依然有專用座駕,上官陌正悠閑躺在豪車里等她。她歡天喜地撇了袁靖鑽入馬車。可憐袁靖不得不自駕馬車練習車技去了。
蘇淺上得馬車,倚靠在上官陌身上,問上官陌︰「你日日閑得大爺似的,且一直客居他國泡女人,這個太子做得果真得民心麼?西月人民真的不會聯名彈劾你麼?」
上官陌翻了個身,頭枕上她的腿,悠閑眯眼,答道︰「他們的太子二十四歲了,還孑然一身,他們為今最上心的一件事便是太子的人生大事,恨不能來楚國幫太子將你綁了送到太子的床上,彈劾什麼的,他們根本沒時間思考。」
蘇淺沉默良久,只得出一句︰「西月民風真淳樸。西月人民真憨直。」言下之意恨不能立即就嫁去西月,將來母儀西月也算人生一件快意事。
蘇淺最近關注西月國內政局形勢,差青門的人做了一項民意調查,發現打從接任太子之位就沒回西月露上一面的上官陌在民間居然擁有絕對擁躉。這實在是個奇跡。就算再事必躬親勤勉持重的國家領導人也未必能有他那般受萬民擁戴。究竟是怎樣做到的,且沒被他那個陰險的皇爹暗中陰他一把,令人匪夷所思。最後只能歸結為上官陌的人馬都忒能干。不必他到場便能幫他把一切事搞妥妥的。
上官陌真可怕。蘇淺說。
那個喜歡在別人家國土上煽風點火搞陰謀的西月皇帝上官屠,最近下了一道聖旨。因三皇子上官克與楚國錦榮公主即將大婚,為顯對錦榮公主的重視,對楚國的親厚,特封三皇子上官克為親王。稱克王爺。
從克三皇子到克王爺,蘇淺只覺得上官克這三個字再念起來一下子從一個翩翩青年就蒼老成一個髭須中年漢子,老了何止十歲。再見到那個大紅妖冶身影,就覺老天爺開了個大玩笑,此克三皇子一定非彼克王爺。定是時空出了錯。她在承封惠王之時,倒沒覺得自己被封老了,只覺得楚皇忒會開玩笑。可見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和發生在別人身上看法也會謬以千里。
聖旨傳到楚國時克三皇子正在醉春樓抱著醉春樓花魁夷陵姑娘喝著美酒听著小曲賞著舞娘跳舞。宣旨之人乃西月一名重臣兼正直的忠臣,見此情景大呼一聲造孽,才幾月不見三皇子已頹廢至此,果然當初沒尊他為太子乃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一怒之下扔下聖旨走了人。
據說克三皇子當時用手指勾起聖旨,看都沒看,兌到燭火上就要燒起來。幸而夷陵姑娘手快,劈手奪下聖旨,才免使上官克獲一個藐視君上不尊聖旨的罪責。
話傳到蘇淺耳中,蘇淺長嘆一聲,不知該作何想。依她看來上官克那等驕傲狂肆的人即使遇上點不如意,也絕不至于把自己搞那麼頹,想來是心里厭極了楚魚,恨極了這門婚事,才這樣搞頹自己的。
蘇淺想,兩個人雖沒多少交情,但畢竟住在一個院子里,想他又不遠幾千里去乾州接過她,就沖這份情誼,她也要選個日子去勸一勸他,免使他墮入妖道魔道。
上官陌哼笑了一聲,聲音迷離在天外一般︰「你以為一個楚魚就能把他搞成那樣?就算逼他娶一萬個楚魚回去,他眼楮也不帶眨一下的,無非是娶回去放到後院任她自生自滅罷了。」
蘇淺抿了抿唇,那樣的做法才真的是符合上官克的性子不假。「那他是遇到什麼事才把自己搞成這樣?哦,我知道了,莫非是桃花閣被滅一事?也是,數年心血毀于一旦,任誰也心疼。」蘇淺水眸瞪圓,覺得一定是這樣了,自己無意中又真相了。
上官陌睜開眼深深看了她一眼,須臾,道︰「你有時候腦子會罷工這我知道。但你總在不合適的時候罷工這令人很煩惱好不好?」
蘇淺迷蒙地望著上官陌,求他一解。
上官陌嘆了一聲,道︰「桃花閣有那樣的結局,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對他來說,已是萬幸,他不至于想不開。」說到這里他又深深看了蘇淺一眼,剎住話題不往下說了。
蘇淺撫著此時完全罷工狀態的腦門,直接忽略掉上官陌看她的與平時不一樣的眼神,一副懵懂樣︰「那是為什麼?」
上官陌抿著薄唇,忽道︰「蘇淺,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回一趟西月。」
蘇淺將他的話囫圇吞了,沒咀嚼過味來,漫不經心問道︰「哦,是因為上官克封王一事嗎?」。
上官陌水墨般的眸子將她看著,「那和我有關系嗎?」。
蘇淺依然在懵懂中︰「哦,也是,和你有什麼關系?」忽的就反應過來,一把推開他的腦袋蹦了起來︰「什麼?你要回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