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眉心,蘇淺不無憂心地道︰「一會兒你將上官閑押去地牢,著可靠的人看管著,萬不可將她放跑了。我一會兒隨那個太監進宮,你稍後跟來。」抿了一回唇,又道︰「你們安排了多少人在皇宮里?」
「除了我在這里,修羅十三有十一人已經潛進宮中。」
蘇淺又有些疑惑,「為什麼是十一人?還有一個呢?」
鳳七笑得有些不大自然,「呵呵,那個,諸荀嘛,腦子有點一根筋,實在不適宜參加這樣的活動。我一會兒叫他守地牢去。保管守得牢牢的。」
蘇淺抿了抿唇。想著一會兒還是叫墨翼留下來的好。
上官皓月將上官閑推給鳳七,望著蘇淺漆黑的水眸道︰「人我給你,但我有個條件。」
蘇淺皺了皺眉,看著他,不語。這個條件,她能猜到一二,真不想應。
「一會兒,我和你一起進宮。今晚,你不能離開我身邊。或者,你走哪兒都將我帶在身邊。」上官皓月回身看了一眼正巴巴往這邊趕的太監,語速有些急。
蘇淺揉著眉心。她早知道他會是這個條件。但,今夜的西月皇宮,是個極凶險之地。她真不想將他牽扯進來。「阿皓。」她為難地開口,卻又不知如何才能拒絕。且,就算她拒絕了,只怕他也會自己跟去。「隨你吧。」她狠了狠心。
福公公尖細的嗓音響起在耳邊︰「奴才給淺蘿公主、上官少皇見禮了。」腰身彎下,雙眼賊溜溜環視一圈,卻沒見到鳳七和上官閑的身影。他明明是瞧見兩人都在這個屋里的。抬頭瞧著茜紗窗出神。
這座正殿卻不止一個前門。鳳七帶著人直接從後門遁了。翻窗那樣的事,她沒大干過,福公公真心誤會了。
蘇淺巧笑倩兮望著福公公,手略略一抬,聲音若三春黃鶯婉轉︰「這位公公不必多禮,讓您久等,多有怠慢,還請寬恕則個。」
福公公捏著尖細的嗓子,對蘇淺的態度,受用,「哎呦,可不敢。淺蘿公主和上官少皇大駕光臨我西月國,不曾禮樂相迎,已屬怠慢,還請淺蘿公主和上官少皇多擔待才是呢。」
「公公說哪里話,昨夜我們深夜才到,不敢叨擾尊皇,適才正準備進宮謁見呢。公公所來為何?可是要帶我們進宮的?」都是皇室出品,上官皓月說起臉面話來也不遑多讓。
蘇淺挑了挑眉梢,瞧著這位恭敬有余卻不卑又不亢的福公公,點點頭,心里贊道,嗯,是個人物。想到見了她和上官皓月兩尊大佛還能如此鎮定自若不為所動,心理素質相當過硬,再點點頭,嗯,的確是個人物。比她皇爹身邊那位可強多了。
「少皇所料不錯,奴才正是奉吾皇之命,來請淺蘿公主和少皇進宮參加宮里的年夜宮宴呢。」
「請公公稍等片刻,我們先去整理一下妝容,即刻便隨公公進宮。」蘇淺溫婉而笑,親自搬了椅子,又親自斟了茶水,「公公請坐,用些茶水,我們去去就回。」略略一點頭,人已閃入屏風後不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溫婉淑靜,端方可人,知書達理,平易近人,靜若處子,動若月兌兔。鎮定自若的大人物福公公不大鎮定了。這女子,就是個禍水,怪不得能迷得自家太子爺十數年不回家,最後還打算連命都搭給她。但,怎麼見著她,就恨不起來呢……
上官皓月無奈地搖了搖頭,暗嘆著,這丫頭,就是太鬼靈精怪。只是剛剛她那個做派,呵呵,原來她也是可以這樣溫婉淑靜的。上官少皇再搖搖頭,往自己的房間整理儀容去了。
再回到正殿,不過短短兩刻鐘,卻晃得福公公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面前的青年,一身雪白衣袍,衣袂袖口處金絲繡線繡成龍紋,腰束玉帶,發間插一支墨玉簪子,墨發如瀑傾瀉,面若皓月灑清輝……
面前的女子,卻是一身月白天蠶絲錦裁成的宮裝,涅槃鳳凰的暗紋在女子蓮步輕移下時隱時現,高貴清雅,貌美不可方物,發間半遮一件月白輕紗,將過肩的青絲堪堪遮住,一枚桃花暖玉釵插在發間,簡約卻不失端莊大方……
上官皓月呆了一呆。左胸腔沒來由一股鈍痛。
這樣的女子,此生無緣。
青年俊美無儔,女子傾國傾世,金童玉女般並肩往福公公面前一站,頗是個人物的福公公震驚之余,不知為何,只覺扎眼。為何會覺得扎眼,福公公狠命思索了一番,得出的結論有些駭人。結論卻是,他私心里認為,這樣的女子,身邊相攜而立的那個人,應該是他西月太子。
「福公公,可以啟程了麼?」蘇淺溫婉一笑,端莊大方。
福公公乍然回神,忙道︰「請。請。」
穿過一片狼藉的花園,蘇淺挑眉白了上官皓月一眼。「打個架都搞得驚天動地的,你這本事見長啊。」
上官皓月回以一笑,那意思,為了誰才搞成這樣啊。
福公公似想起了什麼,謙恭地道︰「冥國聖女不是來了府上麼?不若接了一同走吧。晚了可就趕不上開宴了。」
蘇淺笑道︰「公公不說倒忘了這茬了。」偏頭望著上官皓月道︰「你把你妹妹打哪去了?還不去把人找來,給人陪個不是!都不是我說你上官少皇,你一個當哥哥的揍妹妹揍得那麼狠,真是枉為一個兄長。公公,你說是不是?剛才你看見了吧,兩兄妹打個架拼命一般,兄不兄妹不妹的,成何體統。」
福公公干笑著。人家兄妹打架,他能說什麼,他敢說什麼。即便心中有想法,也只能保留。可氣的是這位聖女不听勸阻非要來會一會蘇淺,這結果,被人陰了吧,陰的還讓你找不出把柄。人家兄妹打架哥哥把妹妹打跑了,除了人家爹娘,誰還能有立場說什麼?
「那,尊妹是去了哪里,不如讓奴才去找找吧。」福公公不大死心地道。
上官皓月擺了擺手,「那瘋丫頭一向著三不著兩的,不用管她,到時候她自己會進宮的。」挽起蘇淺的胳膊,大步往外走去。
望著兩人挽在一起的臂彎,糾纏在一起的衣袂。福公公覺得,真扎眼。
這一趟二位卻是甚悠閑地賞了一回西月的美景。涼風習習,暖日流金,碧樹紅花,衣香鬢影。不由得令人生嘆,嵐茨,果然是個人間福鄉仙地,世外桃源幻境。誠然,這是只就表面說罷了。戰亂時代,這樣的光鮮表面下隱藏的是何種污濁黑暗,懶得想。
馬車不緊不慢晃晃悠悠穿街過巷。前面的福公公急得一頭汗,後面撩簾子的一雙璧人賞景賞得愜意悠閑,特特吩咐車夫慢點,再慢點。
什麼叫皇上不急急死太監。福公公今日深有體會。
半個時辰的路,足足走了一個半時辰。
蘇淺腳步踏入西月皇宮的那一剎那,身上驀然涌上一股寒意。
蘇淺抖了一抖,暗嘆了一聲,四國的皇宮,果然還是西月的最不好進啊。
但無論今日這里是刀山還是火海,她都會無所恐懼地一往直前。
數日前還身在愁雲慘淡百里冰的楚國都城,如今已身處奼紫嫣紅滿園春的西月皇宮,造化之神奇,令人嘆為觀止。拋開激起她周身寒意的眾多隱衛不提,夕陽的余暉被矮樹叢花裂成斑駁,光影隨風搖曳,江南園林般的景致被鍍上一層淺金,迷人眼眸,琉璃宮殿在矮樹叢花間分布得錯落有致,住在里面,想想都覺愜意。
蘇淺想起以前听過的一句樓盤廣告,忽的抿唇朝上官皓月一笑,道︰「我家住在花園里,花園就在我家里。」
上官皓月一頭黑線。這沒來頭的一句,是個甚意思?抬眼望了望四周,落日熔金,薄暮氤氳,景致頗美,似有所悟,好笑道︰「你蘇國的皇宮比這應該不差吧?你不要妄自菲薄啊。」
「還真是趕不上。那兩口子不大在意這些花花草草居住環境什麼的。能天天如膠似漆卿卿我我,讓他們住草棚都不會有怨言。既然他們不在意,他們手底下那些個花匠園丁也就不大上心打理了,所以啊,中原四國,當以我蘇國的皇宮為最差。」
上官皓月琢磨了半天,方琢磨出她口中的那兩口子是個什麼人。卻原來是曾名噪一時的英雄皇帝蘇遠之和傾國美人皇後楚寧,蘇淺她的一雙皇爹皇娘。向來淡定的少皇有些不大淡定了。她這樣稱呼她那一雙父母,他倒覺得,自己被她冠以狗蛋的名頭,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了。
干咳了一聲,上官皓月將話頭扯得有點遠,遠到自己醒神說了什麼時,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根,他說的是︰「唔,其實冥國的皇宮比這個要美。如果你喜歡,改天我帶你去吧。住到你住膩了為止。」
蘇淺就梯子往上上︰「你說話算話啊。了了這樁事就帶我去。要是食言而肥我詛咒你胖成個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