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涼風,順著養心殿敞開的窗子,吹進里屋,孫聚冷的縮脖子抱膀子。
「熱……」一聲淺淺的呢喃,順著床榻呢喃而出。
孫聚一愣,趕緊上前幾步,看著床幔里翻來覆去的人影,壓低了聲音︰「皇上,所有的窗子奴才已經命人全部敞開了。」
「是麼。」床榻上的紹凡,渾身早已被汗水打濕,輕輕擰眉,慢慢的坐起了身子,「你去幫朕弄幾桶冰來放在屋子里,銀炭就不要點了。」
孫聚一個哆嗦,冷得上牙磕下牙,點了點頭︰「是,奴才遵旨。」
隨著孫聚的出門,紹凡豁然掀開了床幔,一雙溫潤的眼楮,此時已經布滿了根根紅絲,滿頭披散在身後的長發,已經全部濕透,擰眉,伸手,死死的攥住身下的被褥,是他強忍著下月復的躁動。
忽然,一抹清透的身影,浮在了眼前,那一顰一笑對于此刻的他來說,無疑不是最能降溫的解藥。
「扶夕……」他伸手,想要觸踫到她凝脂的面頰,卻最終什麼都沒能抓住。
院子里,隨著孫聚的吆喝,值夜的宮女和太監紛紛點起了養心殿前的燈籠,挖冰的挖冰,提桶的提桶,一時間將這個寂靜的夜晚,渲染的熱鬧了起來。
孫聚抱著肩膀站在一邊,看著那一桶桶提進到養心殿的冰塊,冷得連腳趾頭都擰在了一起。
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何這幾日一到晚上皇上便熱得難受。
抽著一張臉,他無語望天︰老天爺啊!您就開開眼別讓皇上這麼熱下去了,不然再這麼下去,皇上的暑還沒退,我便先行凍死了。
元清皇宮,鳳鳴宮西側別院。
燭光淡淡,盈盈柔亮。
在太醫的精心照料下,延和的傷勢已經好了不少,待太醫離開之後,太後含目微笑,伸手攙扶起了延和的胳膊,拉著她靠坐在了床榻上。
「沒想到你恢復的這麼快。」太後微笑,伸手似寵愛的拍了拍延和的手背。
延和輕輕垂眸︰「是太後照顧的好。」
「恩,你的乖巧,讓哀家很是欣慰。」
「太後的大恩大德,延和永生不忘。」
太後臉上的笑容不變,看著延和的眸子,忽然沉澱了幾分︰「你能記得今日的話最好。」
兩個人正說著話,忽然阮姳從外面匆匆的走了進來︰「太後,奴婢听聞,養心殿亮起了燈籠,所有伺候在養心殿的奴才們,正一桶一桶的往養心殿里抬著冰塊。」
太後听聞,面頰上噙著的笑容更甚︰「看樣子,應該差不多了。」說著,轉眼朝著床榻上的延和看了去,「你可是準備好了麼?」
延和先是一愣,隨後紅了半邊的面頰,輕輕點頭,聲若蚊蟲︰「回太後的話,延和準備好了。」
「可你身上的傷……」太後想起延和那還纏著紗布的腰身,難免多有顧慮。
「太後,延和身上的傷真的不疼了。」延和說著,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好了,直接邁步下了床榻,因為她的動作太大,牽扯了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當即那撕扯的疼痛,便襲得她渾身一抖,但饒是如此,她仍舊咬牙微笑,當著太後的面前轉了個圈,「太後,延和身上的傷真的不礙事。」
這麼好的一個翻身機會,她斷然不會眼睜睜的錯過,因為她很清楚,太後現在願意幫她,但並不代表,太後以後還會願意幫著她。
太後當然注意到,延和那笑容背後隱忍的疼痛,但是她並沒有戳穿,而是轉頭吩咐阮姳︰「找幾個麻利點的宮女進來,給延和公主梳洗打扮。」
「是。」阮姳點頭,轉身邁出了門檻。
看著阮姳走了出去,延和輕輕的松了口氣,抬眸朝著太後看了去,因為太過激動,而直接跪在了太後的面前。
「延和謝太後的扶持,延和願意以後一直跟在太後的身邊。」她一邊說著,一邊毫不吝嗇自己的公主身份,慢慢彎下了身子,對著太後磕了三個響頭。
她終于可以如願以償的得到那個如仙男子了,她終于可以成為他的妻子了。
太後淡淡一笑,心安理得的承受著延和的跪拜,面上一派嫻然,但心里,卻是嗤笑的嘆氣,又是一個被愛撞昏了頭腦的女子,為了那可笑的愛,甚至是連身份都可以摒棄。
阮姳帶著宮女進來的時候,便是看見了延和跪地磕頭的這一幕,雖然她淡漠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她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是有一些感觸的。
因為她很清楚,延和公主現在笑的有多開心,再過不久,哭的便是要有多傷心。
太後見著梳洗的宮女走了進來,伸手示意著延和起身︰「事不宜遲,你趕緊隨著宮女去梳洗打扮。」
「是。」延和忍著腰身上的疼痛,慢慢站起了身子,在宮女的陪伴下,繞進了屏風。
看著延和消失的背影,太後慢慢的站起了身子,邁步走到阮姳身邊時,對著阮姳小聲吩咐了一句︰「去讓另一邊的人也準備好了。」
阮姳點了點頭︰「奴婢明白。」
隨著阮姳的離開,太後臉上的笑容更甚,轉眼看著外面像是永遠合不上的殘月,冷哼一聲︰「沐扶夕,我倒要看看,這次你還拿什麼和哀家對抗!」
其實,說到底,她在心里最為欣賞的那一個人,還是沐扶夕,但就好像她曾經說過的那般,就算她再喜歡沐扶夕,也緊緊限于欣賞,因為沐扶夕姓沐。
她以為沐扶夕進宮,或多或少會和她相敬如賓,但是她沒料到,沐扶夕竟然特立獨行的連她都無法把持住。
在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她絕對不能讓沐扶夕佔了上風,這不單單是為了她自己考慮,也是為了鹿家的江山所著想。
所以,既然她把持不住沐扶夕,那麼她便只有壓制,因為在這個後宮,她才是王者,以前是,現在是,她要未來也是。
元清皇宮,養心殿。
終于忙完了的孫聚,將其他的奴才都打發了下去,轉身看著那寒風嗖嗖直冒的養心殿,心里是一萬個不情願的不想進去。
因為說句實話,現在的養心殿,比外面還要森冷。
嘆了口氣,他邁步上了台階,一邊走一邊想,明兒一定要找個太醫過來給皇上瞧瞧。
「太後駕到——」一聲尖細的高呼聲,從院子口傳了進來,響徹在了剛剛平靜下來的院子里。
孫聚听此,當下一愣,太後怎麼會這個時候過來?
不過他詫異是詫異,卻是不敢耽擱,趕緊轉身下了台階,朝著院子口走了去。
「奴才孫聚給太後請安,太後萬安。」
「起來吧。」太後掃了一眼地上的孫聚,轉身對著身後的太監吩咐了一聲,「將人抬進去。」
抬進去?孫聚一愣,起身的同時朝著太後的身後看了去,然,僅僅是這一眼,便是如遭雷擊的愣在了原地。
只見此事從太後的身後,走出了四個小太監,他們腰身筆直,單手托舉,而在他們托舉的那只手上,是一個裹了大紅絲綢以牡丹花點綴的棉被。
這……
孫聚在宮中呆的時間不算短了,自然知道那被子里面裹著的應該是一個女人,因為這樣的架勢,這樣的錦被,只有在給皇上挑選女子侍寢的時候,方能見到。
隨著孫聚的呆楞,那幾名太監已經抬著錦被邁步上了台階,眨眼的功夫便是邁過了門檻,進了養心殿。
「太後,這,這是……」孫聚呆楞在一處,有那麼一刻,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太後冷眼掃過孫聚,輕輕一笑,氣勢逼人︰「孫公公在這宮里的時間並不算短,難道連侍寢都要哀家詳細說明麼?」
孫聚當然知道這是侍寢,只是……
「太後息怒,奴才只是覺得,如今皇上還未曾與皇後大婚,便先行準了其他女子的侍寢,此事或多或少有些不合規矩啊!」
「放肆!」太後一聲厲呵,孫聚當即跪在了地上。
「你不過就是一個奴才,何時有這個能耐管主子的事了?」太後說著,一腳踩在了孫聚的肩膀上,「孫聚,你若是聰明人,今日的事情你見怪不怪也就過去了,但你若是非要當一次糊涂人,哀家並不介意現在便滅了你的口。」
肩膀上的疼痛,使得孫聚直接趴在了地上,听聞著太後的話,他嚇得直接沒了聲音。
他雖然知道太後的安排,定會傷了沐扶夕和紹凡,但就算是傷了,也並不是他一個當奴才可以過問的。
「很好,孫聚你果然是個聰明人。」太後說著,在阮姳的攙扶下,慢慢上了台階,進了養心殿。
此時的養心殿內屋,幾名太監抬著延和站定在了輕紗垂落的床榻邊上,床榻上的紹凡已被藥物刺激的模糊了神智,只是感覺有人走了進來,但究竟是誰,他根本看不清楚。
那幾名小太監無聲無息的掀起了床幔,將延和平放在了床榻上之後,便匆匆離開了內屋。
被顛簸了一路的延和,慢慢睜開眼楮,當她對上此刻坐在床榻上,那長發松散,雙目通紅的紹凡時,先是一驚,隨後帶著幾分羞澀的輕輕喚了一聲︰「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