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扶夕邁步進了暉仁宮,便是對上孀華的欲言又止。
沐扶夕並不打算多做停留,只是掃了一眼孀華,便繼續朝著里屋走了去。
孀華見著沐扶夕那有些散著涼氣的背影,思量了再三,終是輕輕的開了口︰「小姐,對不起……」
這一聲的道歉,她應該早說出來的,其實就算是現在沐扶夕打她幾巴掌,她也會心安理得的承受,因為若不是她的瞻前顧後,這次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沐扶夕停頓了下腳步,轉身朝著已經跪子的孀華看了去︰「為何要道歉?」
孀華看著沐扶夕那沉痛侯的平靜,咬了咬唇,眼淚便是流了出來︰「其實奴婢早就發現了婉晴的不對勁,只是奴婢以為,只要奴婢好好的勸勸婉晴,婉晴總還是會回頭的,只是奴婢沒想到,奴婢的默不出聲,最後竟然釀成了大禍,小姐您懲罰奴—無—錯—小說婢吧,是奴婢太自不量力了。」
孀華是真的難過,因為她一直沒告訴沐扶夕,就是想要婉晴回頭,然後她們還是最為相信的一家人,如今,事情鬧成了這樣,她一直以來的沉默,便成了推波助瀾的凶手。
沐扶夕並沒有說話,而是就站在原地,默默的看著孀華流淚。
她當然知道,以孀華的穩重和心細,應當一早就發現了婉晴的心思,畢竟什麼事情,都不是空穴來風,婉晴也應該是愛慕紹凡許久了,實在是隱忍不住了,才會在今日做出這般的嘩眾取寵。
「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願意接受一切懲罰,只要小姐的心里能舒服一些,只要小姐能夠原諒了婉晴……」孀華說著,猛地彎下了腰身。
眼看著她的額頭,就要種種的落在地面上,沐扶夕卻是及時彎腰,拉住了她的手臂。
「小姐……」孀華淚眼模糊,不明白為何到了這般田地,沐扶夕仍然不想她受到傷害,哪怕是她心甘情願的想要自我懲罰。
「孀華,你可知道‘家人’是什麼意思?」沐扶夕說著,將地上的孀華拉了起來。
孀華一愣,哽咽著道︰「相伴一生。」
沐扶夕輕輕一笑,卻是搖了搖頭︰「孀華,你和婉晴與我相處十余載,我從來沒有一日,將你們二人當做奴才,在我心里,你們就是家人,是我的依靠和寄托,我想過為你們謀劃未來,因為只有你們幸福,我才能夠放心,在你們闖下禍事的時候,我雖然總是指責你們,但哪一次,我不都是義無反顧的站在你們的前面,將你們保護在身後?我沐扶夕的付出,不圖你們的回報,但我從來沒想過,我不求回報的疼愛,最後竟然換來的是刻骨傷害。」
孀華听聞,渾身輕顫,一時間淚如雨下︰「小姐……」
她想起了,曾經她和婉晴被醉漢欺負時,沐扶夕不顧身份的與一群醉漢廝打在一起。
她想起了,曾經她和婉晴打碎了夫人最喜愛的花瓶,被夫人遣到祠堂思過時,沐扶夕大半夜而來,從懷里給她們二人掏出饅頭。
她想起了,曾經自己剛剛與沐雲白走到一起時,沐扶夕先是震驚的指責于她,後又幫著她隱瞞眾人的決絕。
她想起了,曾經婉晴嘴饞的吃了宴請賓客的菜肴,沐扶夕一邊責罵她,一邊不顧眾人恥笑的,將禍事承擔下來的堅定。
沐扶夕笑著,擦拭著孀華面頰上的淚光,明淨清澈,燦若繁星︰「孀華,我的家人,是可以與我一起相濡以沫,榮辱與共的人,若是做不到,何必又要強留?」
這一刻,孀華懂了,因為她在沐扶夕那沒有任何算計的雙眸里,看見了決絕,她強忍著自己想要失聲痛哭的,對著沐扶夕輕輕點了點頭。
「小姐無論作何決定,奴婢都會永遠站在小姐這邊。」她肩膀輕顫,淚水崩塌,但她卻仍舊選擇了沐扶夕。
因為這樣的主子,是她舍不得,也無法割舍的。
沐扶夕點了點頭︰「好丫頭。」說著,將孀華留在了門口,自己一個人,邁步進了里屋。
屋內,婉晴仍舊跪在那里,扯著嗓子嚎啕痛哭著,听聞見了腳步聲,她猛地回頭,見是沐扶夕走了進來,先是一個哆嗦,隨後蹭著膝蓋,跪在了沐扶夕的面前。
「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
沐扶夕冷眼瞧著婉晴,不過是半晌,便繞開了婉晴,徑直走向了軟榻,端起矮幾上的茶杯,輕輕品著,對于婉晴的狼狽,像是完全沒看見。
婉晴哪肯就這麼死心?她一心認定沐扶夕還在生自己的氣,不氣餒的再次蹭到了沐扶夕的身前,啞著嗓子哭道︰「小姐,奴婢只是一時的鬼迷心竅,才會想要接近皇上,都是那些嚼舌根的宮女害的,是她們私下里說只要成為了皇上的女人,便可以再也不受人眼色,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錯了,求求您看在奴婢跟隨在您身邊這麼多年的情分,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沐扶夕听著婉晴的話,平靜的面頰上仍舊沒有絲毫的波瀾,似乎她完全听不見婉晴的話,或者說,婉晴現在在她的眼里,完全是透明不存在的。
婉晴知道沐扶夕心軟,現在這般,不過是還在生自己的氣,咬了咬唇,撇下臉面的又道︰「奴婢並不是真心喜歡皇上,只是以為跟了皇上,便可以不用再伺候人了,奴婢就是一時的想不開,小姐,奴婢跟在您身邊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果小姐仍舊不肯原諒奴婢,奴婢便一直這般給小姐磕頭磕到小姐氣消為止。」
她說著嗓子都干了,也不見沐扶夕有所表示,詫異之余,不禁再次朝著沐扶夕瞧了去。
沐扶夕放下手中的茶杯,掃了一眼婉晴︰「那還等什麼?」
「……」婉晴一愣,不知道沐扶夕這話是什麼意思。
沐扶夕見此,瞧了瞧她身前的地面︰「既然是你說的,磕頭磕到我氣消為止,那你不趕快磕頭,還在等什麼?」
婉晴一愣,沒料到沐扶夕當真狠下了心,一時間怒氣涌上心頭,憋紅了面頰。
沐扶夕倒是也不著急,話音落下之後,便是單手撐在了矮幾上,扶著自己的面頰,慢慢眯起眼楮,昏昏欲睡了起來。
婉晴見了,心中一驚,雖是滿心的不願意,卻為了能讓沐扶夕趕快原諒自己,不得不咬咬牙,對著沐扶夕「砰砰!」的磕起了頭。
孀華听見里屋的聲響,不放心的走了進來,見婉晴正在磕頭認錯,不敢多話的站在了沐扶夕的身邊,為沐扶夕輕輕按起了肩膀。
婉晴只感覺有人走了進來,抬眼一見竟是孀華,不禁像是看見了救星一樣,朝著孀華盯了去︰「孀華,你來的正好,趕緊幫我和小姐求求情。」
孀華一愣,垂眼朝著沐扶夕看了去,見沐扶夕仍舊閉目小憩,輕輕咬了咬唇畔,並不曾開口。
婉晴見了,擰眉怒瞪起了孀華,不敢相信的驚呼︰「孀華,你怎麼不幫著我求情?我可是從小跟著你一起長大的,如今我有難了,你竟然見死不救?你怎麼如此的鐵石心腸?」
孀華沒料到婉晴竟然會指責自己,當即愣在了原地,直直的望著這個此刻對著自己大喊大叫的人,感覺是那般的陌生。
這還是那個機靈古怪的婉晴麼?
婉晴只當孀華不幫著自己,不禁將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了孀華身上,冷冷一笑,雙目通紅︰「還說什麼多年的好姐妹,孀華,你就是這麼對待你所謂的‘好姐妹’麼?你是不是想借著小姐生氣,然後除掉我?這樣你便可以獨寵在小姐的身邊了?」
孀華後退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婉晴,你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我說什麼你心里最清楚不過!」婉晴說著,伸手朝著孀華指了去,「你一早就發現了我喜歡皇上,卻不告訴小姐,也不加以阻止,我開始還以為,你是為了我好,所以才瞞著小姐,可現在我算是想明白了,你其實就是想借著此事除掉我,說!你到底背著我,和小姐說了多少我的壞話?」
孀華搖頭︰「婉晴,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害你?又怎麼會說你壞話?」
婉晴冷漠一笑,滿眼的譏嘲︰「你說沒說,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二公子之間的勾當,你自己有人疼了,憑什麼攔著我尋找自己的歸宿?難道你以為就你配得上王公家的公子?而我要一輩子當別人的奴才?我呸!你別把你自己想的太值錢,你以為你是老幾?二公子瞎了眼楮才會看上你,沒準你現在都和二公子上過床榻了吧?不然二公子憑什麼就對你念念不忘的?」
如此難听的話,像是一根根利箭一樣穿透在孀華的心上,這話,無論誰說,她都不會在乎,但如今出自于婉晴之口,她怎能不在乎?
她以為,婉晴是最了解她的,可她沒想到……
「夠了。」沐扶夕慢慢睜開眼楮,冷漠而疏遠的看著地上面目猙獰的婉晴,「婉晴,你可是說夠了,也罵夠了麼?」
婉晴一愣,見沐扶夕終于肯和自己說話了,趕忙再次對著扶夕彎下了腰身︰「小姐,您是不是肯原諒奴婢了?小姐放心,只要小姐原諒了奴婢這一次,奴婢願意永生永世跟隨在小姐身邊,絕對不像是某些不要臉的人,竟是做出一些丟人現眼的勾當!」她說著,一雙眼楮,有意無意的掃了孀華一眼。
孀華見此,無奈又痛心疾首的嘆了口氣,她想,也許小姐說的是對的,不能榮辱與共的人,就算是留了下來,早晚也會成為隱患。
婉晴見了孀華的表情,以為孀華是被自己罵的理虧了,就在她沾沾自喜的以為,沐扶夕即將要原諒她的時候,只听沐扶夕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婉晴,既然你罵夠了,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