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整整三日。
自從那日紹凡離開雲水齋之後,沐扶夕已經三天沒有見過他了,從賢貴妃的口中得知,似乎是琉嵐的君王即將抵達,不單單的紹凡,就連整個元清都在準備著歡迎與戒備之中。
賢貴妃那總是似有似無談起紹凡的樣子,讓沐扶夕想笑,因為她知道,賢貴妃是怕時間長了,紹凡淡漠了自己,畢竟琉嵐君王離開了之後,從各處廣招的秀女便要進宮了。
其實沐扶夕倒是覺得無所謂,因為平靜下來的她,仍舊不知道該怎麼樣去面對紹凡。
有些時候,一旦什麼東西碎了,那麼就算再黏合,也會出現那顯而易見的裂痕。
手中正拎著茶壺,沐扶夕卻在出神的發呆,眼看著那滾燙的茶水就要溢出茶杯,忽然一只溫熱的大手,搶過了那本應該在沐扶夕手中的茶壺。
「又在發呆?」墨王有些輕喘,單手支撐著桌角,一手拎著茶壺,淡紫色的長袍隨著微風輕動,怎麼看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沐扶夕回神,見他的額頭上覆蓋了一層晶瑩的汗珠,了然一笑︰「墨王又去練習走路了?」
這幾日,墨王一直在碧青以及張高的幫助下,在院子里不停的走著,因為長時間的癱倒在床上,現在就連最基本的走路,對于墨王來說也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情。
不過雖然難了一些,墨王卻堅持每日三步,才不過三日,他已經可以獨自站立了。
墨王笑了笑,靠著矮幾坐在了軟榻的另一邊︰「總是要學會自己站起來的。」
听著這話,沐扶夕有些心酸︰「其實可以慢慢來的。」
曾幾何時,墨王的輕功是連她都自嘆不如的,可如今的他,卻是連基本的站立都要滿頭大汗,這究竟是誰造的孽?
墨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唇邊輕輕一品︰「早晚都是要自己站起來,那麼何不早一日?也許早一日,便能看見最美的風景。」
沐扶夕側目,瞧著眼前這個愈發迷人的男子,忽然想起了那日司馬追檬的話︰「墨王殺了劉文策。」
心中一驚,沐扶夕靜默了半晌,噙著幾分的小心翼翼,輕輕的開了口︰「墨王可是還記得,曾經那個史部總管劉文策?」
舉著茶杯的五指一頓,在陽光下瑩潤而透明,听了沐扶夕的話,墨王的表情倒是變化的不大︰「劉文策與皇上,還有本王曾經師出同門,怎麼會不記得?」說著,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將一雙慵懶的眸子轉在了沐扶夕的面頰上,「只是皇嫂為何會說起這個人?據本王所知,當年劉文策剛剛升任史部總管之後,沒過多久便在皇宮之中失蹤,這麼多年來一直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怎麼,難道是在本王昏迷時找到劉文策了?」
他雙眼淡漠,表情冷淡,沒有絲毫的偽裝,那慢慢道出口的話,是那樣的冷漠而真實。
沐扶夕楞了一下,因為她怎麼看,都不覺得墨王是在假裝,難道,司馬追檬在騙她?根本一切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還是說,墨王連自己殺過人的事情都忘記了?可是太醫不是說了,墨王只是忘記了自己麼?
難道……
墨王殺劉文策和她有關?
可她和劉文策只不過是面上之交,單獨接觸的機會根本就沒有過啊!
墨王見沐扶夕的面色不是很好,舉起自己的五指,在沐扶夕的眼前晃了晃︰「皇嫂在想什麼?」
「……」
「皇嫂?」
「……」
墨王擰了擰眉,見沐扶夕仍舊呆愣愣的樣子,不禁傾了幾分的身子,他本想讓沐扶夕回神,不想因為他的動作有些大,那虛弱的身子瞬間便是失去了平衡。
明知道自己就要倒在地上,他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苦笑著看著自己一點點的朝著地面滑落,沒有一丁點挽回的余地。
什麼時候,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一只手,及時的拉住了他垂下桌面的手臂,墨王一愣,抬眼便是對上了沐扶夕那掛著擔憂的面頰。
矮幾上的茶杯,在他的踫撞下本晃動了起來,就在沐扶夕伸手拉住他手臂的那一刻,那滾燙的茶杯便是朝著沐扶夕的後背潑灑了下來。
「皇嫂小心!」墨王下意識的想要收回自己的手臂,將沐扶夕擋在懷里,可此刻的他是那樣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他是那麼不想讓沐扶夕受到傷害,哪怕是自己傷痕累累,也要保得她的周全。
身後的熱氣已經襲來,沐扶夕本可以輕松躲開,可她不能,也不想,因為若是她閃躲了,那墨王將會再次倒在地上,而那茶水也會直接潑在墨王的臉上。
情急之下,沐扶夕彎曲了膝蓋,跪在了墨王的面前,甩手借力緩力的讓墨王慢慢躺在地上,自己則來不及多想的,伸出雙臂支撐在了他的上方。
滾燙的茶水,便是這樣潑灑在了她的脖頸上,辣辣的燙,疼的她擰眉。
「稀里嘩啦……」打在她後背上的茶壺,順著她的後背滾落而下,摔在了地面上,碎裂成片。
這一聲的脆響,讓墨王回神,他呆楞而無神的望著眼前這個為了自己,濕了半邊面頰和發絲的女子,有那麼一刻,他真的很想伸手將她攬進自己的懷中,告訴她,別在離開自己,可在他剛剛將手臂伸出去的那一刻,劇烈的疼痛再次席卷了他的腦。
「恩……」墨王疼的悶哼,那本應該將沐扶夕攬在懷里的雙手,此刻卻是死死捂在了自己的耳邊。
沐扶夕見此,知道墨王是舊病復發,顧不得疼痛的站起了身子,同時將地上的墨王拉了起來,背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墨王雖然虛弱,但到底是一個一米八幾的男子,就算是再為清瘦,也讓沐扶夕足夠吃力的腳下一個趔趄。
「皇嫂,你這是……」趴在她背上的墨王擰緊長眉,一波接著一波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陣陣的泛著黑暈,胸口一熱,「噗!」的一聲,一股滾燙的液體月兌口而出。
那順著墨王口中噴出來的液體,打濕在沐扶夕的發絲上,凝成水珠,滴打在了地面上。
看著那醒目的鮮紅,沐扶夕再是不遲疑,咬了咬牙,雙臂後伸夾住了墨王的雙腿︰「忍著,我送你去太醫院。」說著,便不再遲疑的邁步出了門檻。
這個時候,賢貴妃帶著碧青和張高也是去了太醫院給墨王抓藥,她要是在這里等著她們回來,不知道會耽誤多久,現在墨王已經開始吐血,她實在是不想耽擱每一分每一秒。
這一刻,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禮儀教導她都早已拋之在腦後,她只有一個想法,就是不能讓墨王有事。
墨王趴在沐扶夕的背上昏昏沉沉的,那一縷縷的清香,不斷的鑽入鼻息,他微微睜開眼楮,氣虛有些不穩︰「皇嫂,放,放我下來吧……」
就算他此刻再為迷糊和疼痛,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沐扶夕現在這個樣子,若是被人看見了會有什麼後果。
他倒是並不害怕別人的輿論,但是沐扶夕不行……
「呼呼……呼呼呼……」沐扶夕不停的喘著粗氣,听聞見了墨王的話,不但沒有松開自己的手臂,反而是更加攬緊了一些,「如果還有力氣,就把嘴巴閉上。」
出了雲水齋的院子,隨處可見路過的宮人,畢竟現在是正午時分,再加上琉嵐君王即將抵達,所以平時沒幾個人的宮道上,此刻都是形色匆匆的宮女和太監。
所有人見著沐扶夕風風火火的模樣,均是嚇得呆楞住了神色,甚至是連跪安都忘記了,就那樣傻呆呆的站在宮道的兩邊,看著沐扶夕如風一般快速離去。
孫聚正從內務府出來,身後帶著一行小太監,均是端著一個個碩大的托盤,那里面有嶄新的衣裙與精致的首飾。
這些東西均是按照皇上吩咐準備的,今兒是琉嵐君王抵達皇宮的日子,按照常理來說,要皇上攜帶皇後一同迎接。
所以說,他現在是帶著這些東西去雲水齋,將這些東西轉交給沐扶夕。
前幾日,皇上與皇後娘娘之間發生的不愉快他還是清楚的,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他卻知道結果是皇上和皇後娘娘正處于冷戰期。
他一邊走一邊想,到底要如何說服皇後娘娘來參加這宴席,卻不想再愁腸百結抬頭時,只見一個風塵僕僕的人正迎面奔跑而來。
孫聚一愣,板起了面頰,正想吼一聲是哪個沒有規矩的奴才,在皇宮里奔跑,卻不想再看見來人時,驚的呆若木雞。
揉了揉眼楮,孫聚吧嗒吧嗒了嘴,是不是他出現幻覺了?若是沒出現幻覺的話,他為何會看見滿身是血,狼狽不堪的皇後娘娘,正在朝著自己飛奔而來?
沐扶夕也是見著了孫聚,不過此刻她根本沒有時間耽擱,所以開口便是喊了一聲︰「讓讓,別擋路!」
這聲音一經傳來,讓孫聚確定這就是沐扶夕無疑,帶著人退讓到兩邊的同時,自己則是上前了一步︰「皇後娘娘,皇上……」
「有什麼事一會再說。」沐扶夕說著,一股煙似的從孫聚的身邊蹭了過去。
正是因為沐扶夕蹭了過去,孫聚這才看清楚此刻在沐扶夕背上的墨王,孫聚呆楞了數秒,再是不敢遲疑的撒腿追了上去︰「皇後娘娘您等等——」
我的老天爺啊!這,這成何體統?堂堂的皇後背著個王爺滿皇宮的跑,這要是給皇上撞見了……
孫聚心肝劇顫,後果是連他都不敢去設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