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半壁 第二百七十八章 挽留

作者 ︰ 瑤澀

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點綴著閃閃繁星,讓人不由深深地沉醉。

元清皇宮的別院里,沐自修獨自一人坐在石凳上,喝一口燙熱的酒,吟一曲清幽的小調,雖有些文人墨客的味道,但看在沐扶夕的眼里,卻是抹不掉的辛酸和寂寥。

「守在這里,不準其他人靠近。」沐扶夕交代了身後的張高,一個人邁步走進了院子。

在她的印象當中,她的爹爹最不屑的便是吟詩作對,喝酒玩樂,因為在他爹爹看來,這些文人的東西,不過都是在浪費時間罷了。

可能因為是武將出身,所以她的爹爹將自己的一生,差不多都獻給了戰場,獻給了部隊,或者說是獻給了元清。

然,戎馬一生,榮耀幾十年,最後卻換來了這樣一個結局,這是誰都無法預料到的。

可能別人見了,會覺得她ˋ的爹爹是自暴自棄了,可只有她知道,只有如此,她的爹爹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

因為她清楚的記得她爹爹的一句話,寧肯站著,不要坐著,寧肯走著,不要停著,寧肯哼著,不要沉默著,因為只有動起來,才能讓自己覺得自己還是一條生命。

她一直很慶幸自己有這麼一個很教會了她很多的爹爹,所以她懷疑過她的爹爹,誤會過她的爹爹,卻從來沒有看不起過她的爹爹。

「爹爹。」沐扶夕慢慢站定在了沐自修的身邊。

沐自修一愣,轉眼便是對上了沐扶夕那心疼的目光,笑了笑︰「扶夕來了啊!」說著,示意了一下他對面的石凳,「坐吧。」

沐扶夕點了點頭,坐下了身子,看著沐自修指間夾著的酒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過幾日爹爹便會出征了,女兒在這里願爹爹健康平安。」

沐自修一愣,沐扶夕並不是沒有跟他吃過送行飯,但每一次,她都會說︰「願爹爹凱旋而歸。」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好似生離死別。

沐扶夕在沐自修的呆愣之中,喝下了杯中酒,辛辣的滋味順著喉嚨一直翻滾在心頭。

沐自修沉默了半晌,忽而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扶夕,你為何這次不祝爹爹凱旋了?」

沐扶夕輕輕地搖了搖頭︰「打不打勝仗沒有關系,重要的是爹爹要一直活下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元清攻打大麗,可能在別人的眼里有一定的難度,但女兒卻是知道,這一場仗對于爹爹來說,根本就是易如反掌,但女兒不希望爹爹這麼快便回來,所以能拖便拖著吧,最好……」她說到此,難免有些哽咽,「幾年之內不要回來。」

沐自修震驚了,因為沐扶夕的話讓他覺得羞辱︰「你這是讓我用戰爭的名義,當一個名正言順的逃兵麼?」

沐扶夕的心意他明白,他也听說沐雲白已經出了元清好一段的日子了,他當然知道只有自己不回來才能保命,因為誰都不能肯定,皇上會不會再用完了他之後,再將他關押進牢房。

可饒是他心里清楚,卻不願意照著沐扶夕的安排走下去,他是將軍,從小便在戰場上模爬滾打著,可以說他這一生,是在死人堆里走過來的。

他一直告訴自己的部下,就算血灑戰場,也萬不能苟且偷生,然現在,他又怎能做一個逃兵?在荒郊野外以打仗的旗號苟且偷生?

人死不過是一口氣,咽了也就咽了,可他萬不能為了生存連自己的尊嚴都踐踏在腳底下!

沐扶夕看著沐自修那一雙震驚和屈辱的眸子,忽然跪下了身子,沐自修見了,嚇得趕緊站起了身子,想要伸手攙扶。

「扶夕,你這是做什麼?你現在是皇後,掌權六宮,怎可給我一個罪臣下跪?」

「爹爹!」沐扶夕反握住沐自修的手,淚流過面頰,「女兒知道你的自尊和你的驕傲,可是在這些您自已為豪的背後,您考慮過我和雲白,還有母親的感受麼?我們要的是一個健康的爹爹,母親要的不過是一個健康的夫君,您征戰了一生,為元清效力了幾十年,難道就不願意抽出十幾年來陪陪我們這些所謂的家人嗎?」。

沐自修震驚的渾身繃緊︰「扶夕……」

說實話,他從來沒有見過沐扶夕這般,他的女兒,傳承了他的驕傲和勇敢,從來不會對任何人示弱,可是現在,她就這般的跪在了自己的面前,懇求自己考慮一個家的責任。

「爹爹,有你的地方,才有家,這個亂世太大了,並非非你不可,但我們那個小小的家,卻只有您一個父親,一個夫君啊!」

她確實是驕傲的,甚至是不可孰瀆的,但是這一刻,為了能說服自己的爹爹保全住性命,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哪怕是她的生命。

她的生命,來源于他,她的驕傲,來源于他的養育,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她還要那些可笑的驕傲做什麼?

沐扶夕的話,確實是震撼了沐自修,因為這麼多年,他從來都沒有顧忌過家人的感受,現在想想,他忽然發現,似乎自己每一次征戰,都能看見沐扶夕和沐雲白的擔憂,和自己妻子那含在眼眶之中的淚水。

此時的他,早已不減當年了,斑白的華發染了鬢角,滄桑的皺紋雕刻在面頰,垂眼看著沐扶夕那淚水洗刷過面頰的懇求,最終放下了自己的責任,輕輕地點了點頭。

「爹爹的好女兒,起來吧。」

沐扶夕听聞,松了口氣,隨著沐自修的拉扯站起了身子︰「權利與責任不過是殺戮的血腥,爹爹您真的該歇一歇了,卸上所有的包袱,以一個欣賞的姿態去享受這個亂世。」

沐自修感嘆的嘆息了一口氣,最終伸手擦拭掉了沐扶夕面頰上的淚光︰「我的好女兒……」

遲來的蕭王,站在院子外面,看著院子里這父女情深的一幕,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個閃身消失在了原地。

他今日又發現了沐扶夕的一個優點,就是她的孝心,而正是這份孝心,讓他更加想要佔有這個女人,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亂世,還能有這份孝心的人,是多麼的珍貴,幾乎是大海撈針。

沐扶夕在別院里又和沐自修聊了一會,才在張高的陪同下離開了。

沐自修看著自己女兒那清瘦卻始終筆直的背影,沉思了好久好久……

「張高。」快要走到鳳鳴宮的時候,沐扶夕忽然開了口,「挑個時間,出宮給本宮傳個話。」

張高點了點頭︰「皇後娘娘請說。」

「去沐侯府,告訴本宮的娘親,裝病。」

「是。」

沐扶夕點了點頭,沉默了下去,現在的元清已然成為了所有強權想要分割的戰場,在她出手之前,她必須想辦法先保住自己家人的平安。

這一場戰爭是關于她和元清皇族的,和她的家人沒有任何的關系。

拐彎,邁步進了院子,見劉蘭福站在台階上,沐扶夕一愣,伸手示意張高先行退下。

劉蘭福見沐扶夕走了過來,趕忙下了台階,跪下了身子︰「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無論太後和沐扶夕之間有多深的坎,但他一個做奴才的卻不敢在沐扶夕的面前放肆,因為現在的沐扶夕,並不是他可以招惹的人物。

沐扶夕並沒有讓劉蘭福起身,而是一邊上台階,一邊淡淡地問︰「這麼晚了,劉公公前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回皇後娘娘的話,奴才是陪著太後過來的。」

太後也來了?呵……今日她這鳳鳴宮還真是熱鬧啊!

果然,在她邁步進了正廳之後,便看見了坐在軟塌上的太後,不單單是太後,她還同時看見了站在太後身後的阮銘,以及站在太後身側的婉晴。

「奴婢孀華,婉晴,給皇後娘娘請安。」

隨著婉晴和孀華的跪子,沐扶夕則是給太後福了子︰「臣妾見過太後。」

雖然她知道太後是為了瓜果的事情來興師問罪的,但該有的禮節她卻是不能少了,她倒是不怕太後河東獅吼,因為她決定的同時,就已經考慮到了後果,或者說想好了對策。

只是太後,並沒有如沐扶夕所想的那般冷言相像,而是對沐扶夕先行展開了笑顏︰「皇後坐吧,哀家今日過來,是有事情和皇後商量。」

沐扶夕一愣,倒是沒想到太後會如此的心平氣和,穩著心神坐在了軟塌的另一邊,轉眼朝著太後看了去,等待著太後後面的話。

太後本來以為沐扶夕會驚訝的問她怎麼了,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沐扶夕開口,失望之余,只能自說自話的又道︰「淑影宮雖然在東四所,但相對其他的寢宮就比較偏僻,哀家想,既然淑影貴人現在壞了孩子,是不是讓她搬到就近的未央宮比較好?這樣若是有個什麼麻煩,哀家和皇後也好照應一下。」

未央宮?沐扶夕愣了一下,隨後心里好笑,這未央宮是曾經先帝一位寵妃的寢宮,因為那妃子的名字之中帶著一個「未」字,所以那個寢宮便改名成了「未央」,只不過後來那妃子病死之後,未央宮便一直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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