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清脆弦樂聲的響起,園子正中那個頭戴斗笠的白衣大學士上官暮鴻此刻正緩緩撥動起了身前的古琴,舉止從容、動作優雅,舉手投足間盡是一派出塵之氣。
不同于宇明帝的帝王霸氣,也不同于夏侯明皓的純真帥氣,更不同于無風的月復黑煞氣,這樣一個宛如嫡仙般的男子仿佛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凡塵俗世之中,不過只是眾人的夢一場而已。
只是蘇曉黎心里清楚,無風心里更清楚。
莫說自己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傻小子了,就算是夏侯明皓本人,恐怕也無法再變回當初那個天真無邪,只是一心崇拜他這位皇帝二哥的傻小子了吧。
這邊雖是裝作一臉歡喜,可當無風抱著蘇曉黎轉過身子來的時候,沒想到對面的吳公公在見到蘇曉黎的那一剎那,臉上卻是不經意地流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神色。
似詫異、似惋惜、似傷心、更似思念,雖然已是盡量控制住了面上的神色,可每次在見到蘇曉黎時,吳公公的臉上總會情不自禁地閃過一絲的懷念之情。
不過畢竟是見過世面的老人了,那份古怪神情一閃即逝,待到吳公公再開口時,臉上已是換上了一副十分恭敬祥和的面容。
「皇上剛還念叨起王爺您了呢,說這滿園春色真應該邀您一同來欣賞,不想這話音剛落,王爺就真的來了呢。」
話一說完,吳公公也是捂嘴輕笑了起來,那模樣仿佛是在說,他們哥倆還真是心有靈犀,一個剛才想著呢,另一個就已經自己送上門來了。
「那還真是巧啊。」
嘴角輕翹,此時無風臉上卻是露出了一抹假意笑容,原本今日只是想帶著蘇曉黎來這里賞賞花、散散心的,卻踫見這麼一位不得不見之人。
也罷,既然來了,那便進去會會他吧。
于是在吳公公的引領下,無風與蘇曉黎兩人也是一同進了院子。
這面聖不同于平日里的嬉戲打鬧,一直這樣被人抱著著實是大不敬,然而雖然蘇曉黎也是幾次三番地小聲抗議過了,可無風依舊我行我素地將她抱在懷中,仿佛這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一般。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際,無風抱著蘇曉黎已是隨吳公公一同進到了翠蘿園內一處頗為幽靜的小花園著。
園子不大,但卻極其的清新雅致,不同于其他園子里的花團錦簇、百花盛開,這里除了擺放了幾盆點綴性的花卉外,入眼所見的竟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翠綠綠蘿爬滿了整個院牆,步入園中就仿佛像是進入到了一座綠蘿仙境一般。
這里是?
見到這一幕,蘇曉黎的心竟毫無預兆地好像被什麼人突然狠掐了一下似得,不禁漏跳了一拍,甚至疼得她也是不禁皺緊了秀眉。
為什麼會這樣?
心中雖然困惑萬分,可此時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再留給她去思考了。
進了園子,自是與宇明帝的一番參拜見禮,只是這期間無風依舊死死將蘇曉黎抱在了懷中,沒有絲毫的遲疑之意。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擔心蘇曉黎身子支撐不住,還是故意要做給什麼人看的,總之自始至終無風也是完全沒有想將她放下來的意思。
其實自打他們二人走入園子的那一刻起,宇明帝的目光始終就從未自他們身上真正的移開過。
相同的園子,相同的場景,往事不經意地一幕幕浮上了心頭,然而物是人非卻更加讓人傷感,擁人入懷之人早已不是自己,而那被擁之人也不會再是她了。
「皇上。」
見到宇明帝那一副恍然失神的神色,吳公公便猜到皇上他定然又是想起以前的那些往事了,不著痕跡地在其身邊小聲提醒了一聲,這才將宇明帝從回憶之中給喚了回來。
「蘇姑娘她可是有什麼身子不適嗎?」。
雖然這蘇曉黎並不是自己那已經失蹤了十年的太子妃,可畢竟兩人容貌相似,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太子妃的影子一般,見到兩人此刻如此的親密,多多少少的宇明帝心中仍是會有些不痛快的。
「回稟皇上,其實是因為……」
話說一半,無風卻是突然面露一抹壞笑,不禁又低頭看向了懷中的蘇曉黎。
只是單單這一笑,就已經是嚇得蘇曉黎渾身一個哆嗦,雖然不知道他會如何解釋此刻這般荒唐行為,可女人的第六感卻告訴她似乎也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花花她已經懷了臣弟的骨肉,還請皇上賜婚!」
一面說著,無風已是單膝跪地,就那樣抱著蘇曉黎就跪倒在了宇明帝的面前,帥氣的臉龐上此時也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抹得真心的笑意。
只是此話一出,明明一片春意、陽光明媚的園子里卻突然像是進入了寒冬臘月一般,一股股無形的寒風自心間刮過,也是使得園子里的氣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你說什麼!」
音量驟然提高,雖然宇明帝臉上此時並沒有顯露出太多的情緒來,可那寬大的長袖之下一雙鐵拳早已是握得死緊,就連手背上的青筋都顯露無疑,恐怕此時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吧。
「請皇上賜婚!」
嘴角輕翹,無風也是一字一頓地將這幾個字再又重復了一遍,只是若仔細傾听的話便會發現,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個字,但語氣間卻是充滿了明顯的挑釁意味。
他在挑釁什麼?
一時間園子里再又突然安靜了下來,此時就仿佛是兩人之間一場無形的較量一般,似乎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後了。
而與此同時,一直被無風緊緊抱在懷中的蘇曉黎同樣是心緒翻騰,直至現在都還沒有從無風剛剛的那番話語中緩過神來。
賜婚?他居然請求宇明帝賜婚?
這無風既不是孩子的父親,也不是自己的心儀之人,他究竟是以什麼樣的身份請求皇帝賜婚,這背後是不是又有著什麼其他目的呢。
園中眾人各有各的心思,此時園子里也著實是靜得有些可怕。
不過就在此時,一個溫和謙遜的聲音卻不期然地突然自宇明帝的身後響了起來,引得蘇曉黎不禁渾身一震,抬頭就望了過去。
「微臣上官暮鴻拜見安王爺。」
只見宇明帝身後的涼亭之中,一頭戴白紗斗笠的男子此時正翩然立在了那里,或許是剛剛的氣氛太過緊張,使得蘇曉黎竟是並未注意到那亭子里還有另外一人。
不過抬頭看了一眼,卻使得蘇曉黎竟產生出了一種驚為天人的感覺。
只見此人一身白色錦袍加身,外罩一件淡青色輕紗,氣質如玉,黑發似墨,偶有微風拂過,衣抉紛飛,間或揚起幾縷青絲,在風中糾纏不休。
此時的他看起來是如此的寧靜儒雅、溫溫潤潤,仿佛冬日暖陽一般,恍然間讓人忍不住地就想要去靠近他。
只是對于蘇曉黎而言,這樣一位仿佛渾身都帶著仙氣一般的如玉男子,卻是出塵的有些不真實了,恐怕也就只能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了。
「本王道剛剛那美妙弦音是何人所奏呢,原來果真是出自上官大學士之手啊。」
轉過頭,無風也是禮貌性地沖著上官暮鴻點了點頭,對于這位年輕的大學士無風倒也還是有些印象的。
上官暮鴻,當朝丞相之子,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雖年紀輕輕卻已是拜為二品大學士,不僅如此,其在音律上的造詣更是令眾人望塵莫及,便是宮中那些經驗老道的老樂師們也是紛紛自愧不如。
這樣一位風神俊雅、才氣縱橫的青年才俊自然成為了紅陽城中各家小姐心儀的對象,隔三差五前來說親的媒婆自不必說,就連一向刁蠻任性,從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玉陽公主對其也是愛慕有加。
唯獨令人惋惜的是,數年前突發的一場大病卻徹底掏空了這位令多少女子心之所牽的風雅男子,而在病愈之後由于見不得風,每日便只能以斗笠或面紗遮面了。
而此時此刻對于無風的這番贊譽,上官暮鴻也是面帶笑意,一躬身子恭敬地向著無風拜了一拜,到底是出自于書香門第、大儒之家,謙卑有禮、敬畏得當,舉手投足間也是盡顯一派儒雅之氣。
「微臣前些日子剛剛譜了一首新曲,還望皇上和安王爺能夠指導一二。」
再又恭敬地向著二人微微一拜,此時上官暮鴻的神情就好像真的只是想要向兩人求教一般,看不出絲毫的刻意之感。
對于無風剛才的請旨,宇明帝的反應眾人也都是看在眼中的,若是此刻再讓他們二人如此對峙下去,恐怕還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何種地步呢。
「上官大學士所譜之曲向來精妙絕倫,四弟你意下如何呢?」
很顯然,宇明帝此時並不想再將剛剛的話題繼續討論下去,知道他們已經在一起了是一回事,可要自己下旨賜婚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就算這蘇曉黎真得不是當年那個走失了的太子妃,她的另一重身份卻讓她這輩子已經注定了只能嫁給一個人,而這個人覺絕對不會是他夏侯明皓的。
不禁微眯起眼楮,宇明帝的臉上也是露出了一抹決絕的神色。
虛塵道長在上次出宮之前曾與宇明帝密談過一次,那一次究竟說了些什麼沒人知道,但是自那以後再面對蘇曉黎時,宇明帝的態度卻是發生了一些十分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