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蘭傾旖的期待中,元宵夜終于到來。她天還沒黑就吃完晚飯,坐在鏡前由侍女裝扮。
侍女為她換了身水紅色的煙雲隴絲百褶紗裙,上面用銀絲線繡了星星灑灑的梅花,既俏皮又不繁瑣。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打扮的甚是低調。
確認自己帶足了銀子,武裝好全身,蘭傾旖才出門去找許朝玄。
西廂燈火通明,華堂深深。許朝玄站在廳中,已經打理完畢。
質地不菲卻並不張揚的月白色衣袍,用銀線繡著祥雲紋,燈光下不斷閃爍著粼粼的微光,只襯得他猶如朗月照水,風采翩然。
照例戴上面具,確認沒什麼破綻了,許朝玄才揮手示意護衛去準備。
此時天色已黑了下來,在蘭傾旖的連聲催促中,兩人很快來到大街上。
因為元宵節的關系,皇宮內燈火通明,民間也是每家每戶都點起了明亮的花燈,千萬盞花燈流光映月,燦若星河,隱約可見瓊樓玉宇林立其中,整個城市如泛在星海上般如夢似幻。
許朝玄自然而然地牽起蘭傾旖的手,順著街道漫步而去。
兩人最先去了商市。這商市夾在皇城兩條大道之間,林立的盡是些老字號的大家生意。但凡絲綢茶葉,珠寶瓷器,包羅萬象,無一不有,且都是上等貨色,價錢也是一等一的貴。前來此地的都是高門富戶,這一片也是名副其實的高檔商業區。商市平日里就是一派繁榮景象,到了今日更是熱鬧非凡。每家商戶為在花會中爭顯氣派,都花大了價錢制作了各種精美的花燈,高低錯落地懸掛在門外,吸引著顧客的視線,只盼著能在今日大大風光一回。
蘭傾旖一路看著那些各式各樣的花燈,幾乎眼花繚亂,覺得每一盞都精致美觀各具特色。
兩人在人潮中穿行,蘭傾旖看見好看好玩的都會和許朝玄說上幾句,臉頰因興奮泛起了淡淡的緋紅,恰如一朵綻在風中的粉色薔薇。
來往行人無不掌燈而行,好一個「滿城燈火耀街紅,弦管笙歌到處同」!蘭傾旖看著,不由打從心底里感到慶幸,「幸好沒坐車出門。看這陣仗,若是坐車往前走,沒走幾步就肯定要被堵在街道上來去不得。」
許朝玄早有預料,「所以我們才要低調行事。」
蘭傾旖莞爾,覺得有個熟悉當地風俗習慣的向導就是好辦事。
她閑不住,看見什麼新奇有趣的東西都要上去看看,拉著許朝玄腳下不停,買糖葫蘆、做糖人、套圈、猜燈謎……一樣不落,每樣都要去嘗試一下。
這邊是火樹銀花合,那邊是花市燈如晝。元宵節在黎國相當于情人節,每年的這一日都有不少年輕男女結下良緣。如此盛會,似乎全城的百姓都來參加了。男子們俱是羽扇綸巾自不必說,女子們此刻也都是盛裝打扮,三三兩兩地出來玩鬧。
蘭傾旖這張面具只能算清秀,倒也不引人注目。但許朝玄即使易容也擋不住一身的好風姿,況且他那張面具也是個相貌出眾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仿如驕陽般耀眼,讓人移不開視線,直引得這一路上豆蔻年華的少女芳心大動。
一路行來,已有七八個大膽的少女將不知從何處取來的鈴蘭,含著羞塞到他手上。
蘭傾旖看著,也沒怎麼在意。送花的意思,不外乎是表達愛慕之類的,看來這家伙的行情還真不錯。這才多大一會兒?就收了十余枝鈴蘭了。他的心情似乎也不錯,若在平時,以他的性子,豈能容她們近身?
送鈴蘭的女子絡繹不絕,這下蘭傾旖有些惱了,還有完沒完?她在小攤上買了個笑眯眯的彌勒佛面具,拍了拍許朝玄的肩,「二公子,為免你今晚招來太多蜂蝶,請你將這個面具戴上吧!」
許朝玄輕笑,這語氣……他合作地點頭,由她替他戴上面具。
蘭傾旖踮起腳,舉起雙手將面具覆在他的面上,然後雙手繞過他的頭,去後面系那面具的帶子。
彼此的臉近在咫尺,呼吸輕輕拂在對方的面上。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蘭芷芳桂香氣,清淡又爽逸,溫暖得讓她有些眩暈。他也可以聞到她身上不知名的清幽冷香,淡淡的一絲一縷纏纏繞繞,繞得他心神不寧,仿若夢中。
蘭傾旖十指靈巧飛動,很快就系好帶子打上結。她松手後退一步,欣賞著眼前的面具男子,卻忽略了那面具下漆黑雙眸中的風起雲涌。「好了。」她拍拍手,「這下子可省去那些姑娘小姐的花了。」
許朝玄淺淺一笑,「走吧。」
自元宵節這日起,整個玉京城放夜十天。酒樓棋社、賭坊茶館,卯足了勁不歇業。更有好熱鬧的大戶人家請來戲耍班子,就在自家門前搭設個台子,表演各種眼花繚亂的戲法雜耍,吸引往來的百姓。
而在這天,各種活動繽紛多彩,那猜燈謎都只是大街小巷隨性小試,真正讓年輕的公子小姐為之瘋狂的,是菱湖上的歌舞才藝和文武比試。
這比試的興起已不可考,但吸引力之大卻不可小覷。
龍舟上搭台,左邊的請公子少爺們進行文武比試,右邊的則由千金小姐們進行歌舞表演。因此這台子又叫鴛鴦台,比試又叫鴛鴦試,博個好彩頭。
這鴛鴦試極受歡迎。黎國雖風氣整肅,在此方面倒是極為開明,每年上台一試的名門望族、公子貴女,不在少數。甚至國子監和太學的學生也以此為目標,大好佳節都要賽一回。
「往朝雲街而去,菱湖上有歌舞才藝和文武比試,玉京十戶人家的公子小姐有九戶會去參加,你要不要去看看?」許朝玄問她,語氣平淡。
蘭傾旖愣了愣,這大概也算是種大型的相親會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種活動她雖沒參加過,但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可仔細想想,反正是出來看熱鬧的,這菱湖聚會也是一大亮點,看看也無妨。
「那里龍蛇混雜,方便嗎?」。蘭傾旖可沒忘記他目前的處境。
「不是易了容嗎?無妨。」許朝玄毫不在意。
「那走吧。」蘭傾旖抓緊了他的手。
許家在這邊有產業,許朝玄指點著蘭傾旖到了湖邊一處視野極佳的酒樓雅間,自有人送來瓜果點心、爽口小菜、美酒清茶……火爐也燃了起來,雅間很快被燻得暖暖的。
許朝玄捧了杯熱茶暖手,輕笑道︰「皇帝十日前就下了旨,說是要重賞鴛鴦試上奪魁的男女,故而今年躍躍欲試的人特別多。」
因為去年冬天出現了雪災,凍死了不少人,整個年關都顯得沉沉抑郁。到了今年,也是該好好熱鬧一番。
蘭傾旖听著,不由樂了︰「依我來看,這皇家的賞賜倒還是次要,重要的是那些年輕的公子小姐們都思春了吧!不然怎麼都這麼追捧這活動?」
許朝玄忍俊不禁,「听你這麼一說,倒也覺得有道理。這鴛鴦試也不是說一定會將人配對,但也真有看上眼的。這比試奪魁是個證明,月兌穎而出的男子定是文武雙全,女子當真是歌舞絕佳,有了這彩頭,來年上門提親的都要多些。所以各家未婚男女,自然是要看重這些的。」
蘭傾旖點頭,抓了把五香瓜子慢慢嗑,慢慢欣賞。反正這夜還長,不著急。
……
縱然菱湖是最喧鬧之地,可誰都知道湖這邊的品華閣是皇族貴地,即便遠處的湖邊再人擠人也好,都不敢擠到有羽林軍把守的這面來。
品華閣原本是先帝為喜好熱鬧的太後所建,太後故去後,此地便歸了雲城長公主所有,她在出嫁前又將這美地贈給了當朝六皇子。故而今夜,他邀了平日要好的設宴于此,可惜長夜漫漫,華燈美景,掩不住心中久未消散的落寞和悵然。
還是那方竹台,當年對酒當歌的那些人已然不再。隔著半透明的花開牡丹屏風,六皇子獨自一人靠窗而坐,听著屏風內三公主等人行著酒令,不時笑語歡顏,卻如何都不能將他感染。悶酒一杯杯下肚,昔日最是淡泊的六皇子,而今愁雲滿面。
「六哥,你這是有心事還是怎的?這般悶悶不樂的。」年幼的十六皇子來到他身邊,見他手中只得一壺酒,整個人面上毫無神采,不時向遠處湖心中央的鴛鴦台看去,眉宇間,更顯惆悵。
他早就察覺,自昭延寺回來後,六哥就不如往日那般開懷。
「十六……」六皇子抬頭望得身旁的男孩子一眼,不知從何說起。
玉京燈火輝煌,歡聲笑語。可是心里卻越發空落了,他苦澀地笑了笑,輕聲道︰「我只是想起了你九哥。也不知道他現今在皇陵……」
十六皇子一愣,臉上的笑容也垮了下來,「九哥……也不知道父皇什麼時候才會下旨允許他回來。」
六皇子冷笑了聲,「回來做什麼?還不如不要回來!回來了,再步上三哥的後塵嗎?」。
「噓……」十六皇子連連捂住他的嘴,壓低嗓音道︰「六哥,這些話可說不得,不然傳到父皇耳中,又要惹他不高興了。九哥離了這是非之地也好,你若真想見他,過幾日咱們向父皇請旨,去皇陵看他就是。」
六皇子如夢初醒,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還不及自己胸口的孩子,緩慢而堅定地點頭。
十六皇子總算松了口氣,放下手。
想起遠在他處的兄弟,兩人的心情都低落下來,思緒如千萬條涌動的絲線,復雜而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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