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傾旖不語,覺得盲人的感覺的確比平常人要敏銳得多,地窖里光線那麼昏暗,她都沒看出貓膩,這家伙不僅瞬間找到了,還閃電出手毀了機關。這下即使搜索他們尸體的刺客找到了地窖,也沒辦法從這條通道追蹤他們。
通道的盡頭是座廢棄的院子,折騰了大半夜,天也快亮了。遙遠天際里一線魚肚白,為天空抹了淡淡薄薄的胭脂,照亮了奔波兩人的臉。
「你還有錢嗎?」。她忽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
許朝玄默然,搖頭。
蘭傾旖眼前一黑,不會吧?住店買藥雇馬車買吃食……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他們兩個身無分文的,這可怎麼辦?「你家在附近城鎮沒有產業?」
「不安全。」許朝玄輕描淡寫三個字駁回了她的提議。
蘭傾旖沉默。沒錯,刺客們沒找到他們的尸體,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知道他們遲早要取錢,定然會嚴密看守許家旗下的產業,他們現在去,無異于自投羅網。
「走吧,先上街。」她沉默少許,牽住了他的衣袖。
事實證明,一身好醫術到哪里都吃得開。蘭大小姐在大街上隨口指出幾個路人身體上的毛病和治療方子,立馬換了一堆人圍上來,大小姐如閑庭信步談天說地,眨眼間解決了好幾個富家子據說久治不愈的毛病,換來馬車干糧清水藥材地圖盤纏……被她點出的富家子以光速為她解決了一切出行必備物並送上。
她並不擔心自己會被附近搜索的人認出來。一來她現在用的是自己很少有人得見的本來面目,二來那些人以為他們要逃亡,必然會低調行事小心謹慎,絕不會這麼張揚,在大庭廣眾之下吆五喝六。可她偏偏這麼做了。一個很簡單的思維誤區,反其道而行之。可你想不到就是想不到。
半個時辰後,蘭傾旖懶洋洋坐在鋪了厚絨坐墊的車廂里,翻弄著桌上新買的藥材香料,在那里各種搗鼓。
許朝玄躺在她對面,補眠。
車夫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趕著車,載著他們,向隴南落峽谷而去。
馬車走的雖快卻沒什麼顛簸感,蘭傾旖專心搗藥,對身邊小販此起彼伏的吆喝嘈雜的人聲都當做耳邊風,她搗、杵、舂、戳……像只忙忙碌碌的松鼠在那里收拾自己的果實,忙的不亦樂乎。
車身一震,馬車停了下來。
「怎麼突然停車了?」蘭傾旖頭也不抬地問。
「姑娘,城門口有軍爺盤查,說是奉命搜查流竄至此的江洋大盜,正拿著畫像挨個搜查比對,確認無誤才允許放行。」車夫老老實實答。
江洋大盜?蘭傾旖愣了愣,隨即饒有興致地笑了。听著很有意思啊!她模著下巴,拉開簾子,探頭看去。
然後蘭大小姐,睜大了眼楮。
畫像不是一張,是兩張。據說是一對有名的夫妻大盜雌雄雙煞。
蘭傾旖看著畫,笑得眉眼生花,目光凶神惡煞。
還夫妻大盜?還雌雄雙煞?我呸!這誰?誰這麼無聊找死毀人清譽?找出來,亂刀砍死!
沒錯,這兩張畫像,赫然就是她蘭大小姐和他許二公子!只不過,她的畫像上是她戴那張劣質面具的樣子。蘭傾旖頓時有點同情了,可憐見的明知道她那張臉是假的也沒辦法,這還真是抓瞎。不過許二公子那張臉……呵呵!
耳邊有人在議論紛紛。
「听說這對雌雄大盜惡貫滿盈,罪不容誅。從京城一路逃到咱們這里,所過之處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官府出高價懸賞。不過這兩人所犯案件涉及到宮闈秘聞,只可私下辦理……」
蘭傾旖縮回車中,慢吞吞道︰「畫像上的那位男大盜,真是賊眉鼠眼面相凶惡,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如此大奸大惡之徒,人人得而誅之。你說是吧?」
許朝玄強打起精神,微笑怡然優雅,宛若靜水明月光彩照人。「是極,想必能夠與他搭檔的女大盜,也定然面容丑陋宛若在世夜叉,青面獠牙猥瑣奸詐,令人一看就覺得氣從中來義憤填膺人人喊打必須得殺!」
一對奸人各自在心里嘀咕,臉上卻笑得眉眼花花。
都是世間少有的聰明人,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所謂的「江洋大盜」肯定是他倆!這個時間段不可能是別人!可是對方的反應……呵呵!
兩人心里不約而同地道︰這是只得道千年的狐狸!
蘭傾旖慢悠悠地收起桌上那些配好的藥,心想這黎國的官場真是狠毒,京中和地方勾結,膽子賊大。聞人炯是怎麼活到現在的?皇子奪嫡真是凶狠,瞧瞧這不得就毀背後陰手用得多妙,一不小心就牽連到無辜人。果然是玉京居,大不易。
只是這究竟是哪位的手筆呢?一、二、四、六、八?還是最小的十六?
她掰著手指無聊地數數,數來數去覺得沒意思,反正不關自己的事。
城門口士兵們對照畫像看一個放行一個。到了他們這輛車時,蘭傾旖大大方方地掀開簾子任由對方查看,隨即成功出城。
馬車在官道上飛奔,車里蘭傾旖正搗鼓著面前堆成小山的藥草,不時抬頭看一眼許朝玄,眼神略見憂色。
這人正在發燒,臉色多了三分異樣的嫣紅,艷如三月桃花,可忙忙碌碌蘭傾旖,此時無心欣賞美色,她正忙著照顧病患。
她知道許朝玄目前的身體狀況算不上好也經不起折騰。寒毒被引發,他又神經緊繃沒能好好休息,在火場被高溫燒烤,一冷一熱的最易傷風發燒。他身上熱得像火炭,讓人擔心這樣燒下去會將他燒傻了。
蘭傾旖手邊擱了床被子,腳下燃著火盆,正忙著給他活血化瘀,她修煉的不是火系陽剛內力,沒辦法運功為他驅寒,只能用藥。她慶幸出門前貼身準備了不少驅寒藥,在客棧里她發現不對就給他喂了一顆,但還是要給他推宮過穴,免得傷及關節穴位,以前這些都是他身邊的護衛們的工作,可現在……也只能事急從權了。
手指靈巧地扒下許朝玄的衣服,蘭傾旖臉色通紅。這情形實在曖昧,即使無關風月,也一樣尷尬。她深吸了口氣,默默念著人命關天我不能自砸招牌……眼前的景象實在香艷,蘭傾旖發誓自己以後一定要忘得干干淨淨,她默默提醒自己想什麼都好就是不要想眼前,放任思緒跑馬︰啊,不知道昨夜那批人是不是自己以為的那些,如果他們找到自己,自己要不要找同門求助?這家伙看起來命很大,這次肯定也會挺過的。自己回家時一定要記得給家人帶禮物,不然那群無良的,肯定不會讓自己進門的。
掌心觸及對方光滑而有彈性的肌膚時,她的臉不可抑制地又紅了紅,一瞬間甚至想松手不干了。然而那身體上不正常的溫度讓她很快收拾了心神,掌心平貼,力道或輕或重地揉搓下去。
天色大亮,溫暖的陽光透過竹簾車窗射進來,灑落在兩人身上,燦然如鍍金紗。陽光落在她縴長柔軟的睫毛上,立即順暢如流泉般濺了開去。而她低眉時的神情,是春日最美的詩歌,在繁花葳蕤中綻放出自己的美麗。
她手法利落,挨個按摩推拿過他全身關節穴位,一開始還免不了不自在,後來就沒了男女之防,只記得自己在照顧病人。
生命面前,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
陽光射入車中,漸漸溫暖起來,照耀兩人的眉目神情。他烏發散披安然靜臥,這一剎的神色竟然是平靜安詳的。她半跪在他面前,眼斂微垂,看不清她的動作,只看見手勢起伏靈巧溫柔如春日碧野上的清風,不願驚擾沉睡的生命。
車中安靜得厲害,只听見車夫甩鞭的聲音。她的額上漸漸起了汗,陽光里細碎晶瑩。
好半晌,蘭傾旖才松了口氣,總算將他的血脈都疏通了,加上驅寒藥,危險已過。
她撈過水盆,擰干毛巾,撈過被子給他蓋上,仔細給他擦身。
腳邊擱了個小巧的爐子,熬著濃濃的紅糖生姜參湯,參是百年老參,大小姐從來舍得花錢。
她動作雖不熟練卻十分靈巧,掩在被子下,翻身擦身換衣全套干完。
兩人昨夜到現在近午時都沒吃東西,蘭傾旖見他高燒遲遲不退,也顧不上吃飯,一門心思都用到了他身上。
冰涼的手貼上許朝玄的額頭,只覺熱的燙手。蘭傾旖心中微微一驚。
許朝玄燒的迷迷糊糊,神智遠不如平日清醒。感覺到額頭的清涼,他下意識伸手按住,留戀地蹭了蹭。
蘭傾旖看著自己動彈不得的右手,臉色微微一僵,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她盯著兩人交疊的手,神色難掩驚訝。不是驚訝于這失禮的舉動,而是這人幾乎不可能出現的脆弱。
這人外表風流華艷,骨子里與她同樣驕傲堅執,絕不會允許自己的脆弱暴露人前。現在……是意外吧!?
她默默嘆氣,神色不由自主地帶了幾分憐惜,任由他拉著右手當冰袋降溫,伸出左手為他挽起頰邊的亂發,擰干濕毛巾擦拭臉龐、頸項……期間他迷茫中呢喃了幾句,她沒听清,也懶得費心揣摩。
可惜沒有酒,蘭傾旖心中微微嘆息,不然用酒擦拭身體或許會更有效。她感覺自己的手很快被捂熱,只好微運內力,將手掌維持在冰冷狀態。模了模他頸部兩側等大血管分布部位的冰毛巾,果然已被他的體溫蒸得半干,她連忙撈過替換的換下。
移過一張小桌,她倒了碗已煮得稀爛的紅糖生姜參湯,用小勺子慢慢喂。
他吃的不多,她也不放心上,生病的人胃口都不好,正常。吃的少不要緊,一天多吃幾次,一樣的。
看著這家伙半死不活的樣子,再看看自己瑣碎老媽子的樣子。蘭傾旖忍不住想要嘆氣,不容易啊這,水里來火里去的。他又不是她的誰,她對他這麼好干什麼?一筆診金而已,她大小姐壓根不稀罕不缺錢,至于這麼費心費力嗎?想想又覺得不行,答應了容閎要幫他照顧他家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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