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朝玄怔了怔,神色淡然依舊,眼底卻有兩分意外。
「你這幾天到底是怎麼了?中邪了?怎麼跟吃了爆竹似的?」
蘭傾旖扁了扁嘴,不答。
「你究竟要對我冷臉到什麼時候?」許朝玄揉了揉眉心,不勝煩悶,苦笑︰「我說你至于嗎?我又不是沒親過!」
蘭傾旖臉色陣紅陣白︰「……」合著你還親上癮了?你是覺得我很隨便呢?還是覺得我好欺負?她咬了咬牙,好容易調勻了臉上的紅白色彩。語氣頗有些恨恨地道︰「不是因為你,是我自己的問題!」她敢作敢當,不屑撒謊。
「嗯?」尾音拖得老長,許朝玄有听沒有懂。
蘭傾旖認真瞅了他半晌,眼波流轉光華如水,映出長空麗日萬里煙霞,也映出山河歲月此心倥傯,那些激揚過往光輝歲月,剎那流轉過她眼底,暈開這半生里遍染的血色胭脂滔滔長河,而她溫柔眼光里自有博大境界,目光凌雲,氣象萬方。
她驀地微笑。
如早春里綻放的第一朵桃花。
「許朝玄,我發現,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
這一霎便是天降霹靂也不足以令許朝玄如此驚訝,他瞬間呆在當場,腦子頭一次被劈得一片空白!
冰山化了……國家亡了……公雞會下蛋了……母雞能打鳴了……蘭傾旖對他表白了!
震驚地瞪大眼楮,如果不是看不見,他甚至想看看天空,有沒有雷劈下來?
蘭傾旖面不改色瞅著他,神色淡定。
許朝玄腦子里完全是亂的,喃喃道︰「你說的是真的?」
蘭傾旖臉色變了變,滿頭黑線地瞪著他,抓起桌上的茶杯便扔了過去,「我說的不是真的!你給我滾出去!」
這……這簡直就是赤果果的打擊和歧視!這個混帳!太過分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跟他說句實話,結果他居然……她覺得自己的臉都是綠的!
杯子砸中了頭,真實的疼痛感總算使許朝玄回過神來,他頓時悔得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這……這說的是什麼混帳話?!
「你給我出去!」蘭傾旖語氣陰森森聲音殺氣騰騰。
……
「哈哈!朝玄,我同情你啊!」清幽的雅間里,連玨哈哈大笑樂不可支不斷拍桌子,笑得前俯後仰東倒西歪,險些從座位上栽下去。
許朝玄臉色發青,小眼神陰沉陰沉的,仔細看去,眼底隱隱有殺氣繚繞。
「你笑夠了沒?!」
「夠了夠了……哎喲——」說是夠了,連玨仍舊笑個不停,覺得自己的肚子都笑疼了。
「啪!」一顆圓潤棋子敲在他頭上,忍無可忍的許朝玄臉色鐵青,低喝︰「閉嘴!」
挨了一記的連玨揉了揉頭上瞬間冒起來的大包,總算止了笑聲,「朝玄,你真是……長了這麼一張笑吟吟風流臉,怎麼偏偏生了這麼個不解風情的石頭性子?」他滿臉憐憫,「我真是同情阿蘭,可憐見的你來那麼一句不是得把人家打擊到塵埃嗎?」。
「連!玨!」許朝玄使勁磨牙,殺氣四溢。
連玨假咳兩聲,努力整出一臉正色,「咳,我們談正事!談正事!」
許朝玄冷哼了聲,淡淡道︰「怎麼?最近又有什麼好戲發生?」
「嘿嘿,也沒什麼,不過是三天前赤炎殿里拿下了一個小太監。」連玨滿臉奸詐笑容,目光流轉眼底光輝亮麗,笑道︰「你猜猜,是怎麼處理的?」
「哦?」許朝玄挑眉。其實不用問,猜都能猜個七七八八。
「听說那個小太監被抓出來後,皇帝特意叫來所有成年皇子,當著他們的面將那個小太監活活杖斃。」連玨嘖嘖有聲,連連贊嘆,「可惜了,你是不知道,當時他們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許朝玄笑了笑,不語。不用說他也能想象。這可真是步蠢棋。皇帝年紀大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各家皇子們都在豎著耳朵捕捉皇帝的動靜,可捕捉歸捕捉,你也別做這麼傻啊!別說皇帝現在還能正常上朝批閱奏折,就算皇帝病得上不了朝,只要他瞞著,即使知道也該裝作不知道,哪里還有讓人去打探的道理?就是打探,你也機靈點別被抓住行不行?
私通內侍這種罪往小處說是打探龍體,往大處說也可以說是想要謀反。
「具體什麼情況?」他淡淡道。
連玨漫不經心地一笑,語氣輕飄飄的,仿佛這事真像他的語氣般輕描淡寫,「赤炎殿半夜宣太醫院陸院首診脈,當時老陸輪休,半夜從床上拉起來趕了過去,事後出來倒也沒說什麼,只道是風寒。」
許朝玄面無表情,連半分眼神波動都沒有,緩緩道︰「本來就沒什麼,只不過有的人等急了。」
太子這回真的是……他也是昏了頭,竟然出了這種昏招,還被皇帝抓住了,這讓皇帝怎麼想?
不過當著所有成年皇子的面杖斃,就表明皇帝意在殺雞嚇猴,不想調查此事,可話說回來,皇帝當真就心里一點譜都沒有?兒子們的事,他心里難道都沒個數?
能夠在宮中年復一年的傾軋中活下來的皇子,哪個不是成了精的?宮里的人一句話都能想出七八種意思,何況是皇子?何況是這麼大的事?接下來的玉京,只怕有的熱鬧!
「你要寬容一點。」連玨和顏悅色心平氣和地道︰「總要允許人犯錯誤。」
「他八歲被封為太子,今年三十二歲,這麼多年,應該等急了吧!」許朝玄微笑,笑意里透出凜冽寒意,乍一看竟覺得帶了幾分鬼氣,「在一個位置上坐久了的人,都會擔心自己的位置不穩,讓他們去爭吧!爭得越狠對我們越有利。我怕什麼?索性都到了這個地步,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你現在最該小心的人似乎不是太子,太子除了身份最尊,還有什麼?論智謀論手段,他都算不上高明。」連玨語氣輕描淡寫,眼中有淡淡不屑。
「放心吧!八皇子有人對付,即使先天條件受限,解決不了他,暫時拖住他還是夠的。」許朝玄笑意里透出滿足,墨玉般晶亮的眸子里烏黑烏黑的,流轉著詭譎的光芒。
「笑得這麼欠扁!誰啊?有這樣的高人,我怎麼不知道?」連玨目露困惑。
許朝玄眼神帶了點不滿,淡淡道︰「你幾次三番請喝酒的那位。」
連玨張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攏。「她?怎麼可能?你還真當她是第二個赫連若水啊?」
「她不是赫連若水,但對付八皇子,還是有幾分能耐的。別的不說,能夠劍挑安國第一世家,將傳世數百年的顧家整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就不容小覷。」許朝玄語氣里有淡淡的欽佩。畢竟不是誰都有這個本事的,顧家數百年底蘊可不是擺設,數千子弟,文斗武斗竟都沒一個能贏她,可想而知她有多強悍。
「她……她就是那個……」連玨兩眼發直頭腦發暈,真是看不出來,外表溫柔無害親切和善見誰都笑眯眯的丫頭原來這麼厲害!敢情處處找高手,高手卻一直都在身邊?!那個小丫頭藏得還真夠深的。他神色呆滯,喃喃道︰「難怪那丫頭整天戴著面具,原來還是……」他嘿嘿笑出聲,「顧家也真夠窩囊的,以多欺少都贏不了。」
「她知道的或許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許朝玄神色里帶著深思,目光籠在繚繞的茶水熱氣里看不清,聲音幽幽渺渺,宛若空谷回聲。「外表不顯山露水,實際上心眼鬼深鬼深的,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這點連玨表示不能更贊同,雖然打交道的次數不多,大將軍敏銳的目光和洞察力已深深認識到蘭傾旖的不簡單,能夠培養出這等杰出子弟的門派必然也是成了氣候的。
「反正也不著急,一個個慢慢來,誰也跑不了。」許朝玄輕笑,笑得人畜無害,眼神卻斷然狠絕,看得連玨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那六皇子那邊,你打算怎麼和他交代?他可不是好糊弄的人。」連玨忍不住提醒。
「這個你放心,我自有說辭。」許朝玄不為所動,眼神淡淡倦意淡淡哀傷,宛若看見了風雨中飄零的落花。
「你何必?」連玨搖了搖頭,神色充滿無奈。
「這是我該得的。」許朝玄語氣輕輕,如蝴蝶悠悠落于花心,不驚嬌女敕花蕊。
連玨嘆氣,知道自己勸不了,那麼多年了,三皇子的事,始終是他的一個心結,可有些事,不是他們可以阻止的。他和六皇子,各自以自己的方式贖了這麼多年的罪,也該夠了。這兩人還要自我折磨到什麼時候?他看著都替他們急。
「六皇子那里,我會自己去和他說。你不用再勸,我心意已決。」許朝玄很快收拾好情緒,仿佛從未有過失態。他笑意微微,沉在淡金陽光里的姿態,有種令人仰望的高貴與安詳。
連玨翻了翻眼楮,語氣听起來悶悶的極不耐煩,「許朝玄,你遲早有一天會把自己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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