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瓊縮了縮脖子,不敢應聲,眼神帶了點怯怯的不安,很像犯了錯的小孩子害怕大人責備。
「你要考慮清楚,老四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蘭傾旖用茶蓋撥弄著杯中茶葉,眼底有微微的厭憎。「玉瓊,我信你不是拎不清的人,能告訴我原因嗎?」。
玉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姐,他不簡單,不會甘心屈居人下,更不會坐以待斃……」
「那不是更好嗎?」。蘭傾旖笑容若花兒般甜蜜純真,宛若不知世事的小女孩,眼底的光芒卻寒意凜冽砭可入骨,「這樣才會奮起一搏絕地反擊,才會更加罪不容誅十惡不赦啊!」
玉瓊臉色不可抑制地一白,很快就明白了蘭傾旖話中的含義,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明明是盛夏,她卻如坐寒冬。
「起來吧!還跪著做什麼?讓人看見,還以為我怎麼虐待你了。」她擺了擺手,語氣淡淡冷冷,「玉瓊,你若是跟在我身邊,仍舊學不會心狠,收不起你那不該有的憐憫,學不會看時勢,你就回妹妹那里去。有些事容不得心軟。」
「玉瓊知錯了。」玉瓊臉色蒼白,這才知道自己有多傻,竟然在小姐面前玩心眼,這不是找死嗎?
「明白就好。」蘭傾旖點了點頭,打住話頭,看向門口。
眉清目秀的小丫鬟俏生生站在門口,一開口滿臉笑意便忍不住流淌出來,「見過兩位姑娘。剛剛收到消息,皇帝停了太子寶印,命他在府中閉門思過。」
玉瓊怔了怔,沒想到事情來的這麼快,她下意識瞟了眼蘭傾旖,雙唇動了動,又悻悻閉了嘴,只神色充滿敬佩。
蘭傾旖愉快地喝茶,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笑非笑道︰「這件事,雖暫時動搖不了太子的地位,但多的是人和辦法奪了他的位置,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開始。余下的,就會接踵而來。」
仿佛是為了印證蘭傾旖的話,玉京很快就有了一場巨大的變動,這場動亂初始不顯,當局者渾然不知,直到很多年之後,有心人慢慢回溯推演,才換來恍然大悟的「啊」一聲。
首先是御史台以強搶民女、縱凶傷人的罪名彈劾太子,接著又扯出了太子私下勾連外臣結黨營私的事。那些御史像是吃了雞血,更像是瘋狗,死命地往太子身上咬,對太子展開了全方位高密度大面積的彈劾,彈劾折子雪片般不停地往聞人炯桌上飛,看都看不完。
牆倒眾人推,謠言猛于虎。這中間有些罪名純屬杜撰捏造,皇帝卻深信不疑。
太子不服,進宮向皇帝陳情,但不知父子倆談了什麼,兩人發生齟齬,听門外伺候的宮人們說,听見了室內傳來的杯盞摔碎聲。
隨後皇帝命令二皇子調遣神策軍將太子府圍住,不許任何人出入。
四皇子作為忠心耿耿的***,也受到牽連,被連坐。軟禁在府中動彈不得。
……
玉京的夏風,依然悶熱,然而這悶熱,吹到身上就多了凜冽的鮮血的味道。整個玉京,都在等著一場變,這場變,卻不知掌握在誰的手中……
四皇子府燈火未歇,一片死寂,所有下人都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瑟縮不敢言聲。
他們已經听說太子爺出了事,牽連了自家主子,來了很多士兵,帶走了大部分下人,然後封門,加派人手看守。一連串動作看得久經風浪的下人們膽戰心驚——這分明就是在封府!四皇子出事了!
四皇子此時正坐在書房里,看著桌子上的文書出神。他不傻,知道那群兄弟們有多垂涎太子寶座,這次太子出事,他們不急著落井下石就怪了,太子若是出事,他也逃不了。
太子已屢次要求面見皇帝,都遭到了拒絕,看來皇帝火氣不輕。
更重要的是,今夜三大學士被秘密召進皇宮,至今仍在密談,談的是什麼,猜都能猜到了。
一旦太子被廢,就只能任人宰割,那些兄弟們絕不會放過太子,當然,也不會放過自己。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別想跑!
那麼他呢?現在是乖乖等著皇帝發落,還是跟著太子絕地反擊?
他一動不動,直直盯著文書發呆,眼珠子激烈地轉動著,內心正做著兩難斗爭。
良久,他站起身,眼底露出堅定的光芒。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三大學士進宮密談了整整一夜未曾出宮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所有關心儲位之爭的人的耳朵,其中自然包括了蘭傾旖。
收到消息時,她正坐在碧紗窗下,用純金小鉗敲杏仁,敲一個,冷笑一聲。
玉瓊垂眉斂目站在她身邊,連呼吸都刻意放緩,生怕驚擾了主子的思緒。
「太子得知三大學士一夜未曾出宮,絕望之下召集東宮侍衛和京郊戍衛營發動兵變逼宮,要求聞人炯給個交代。」蘭傾旖緩緩重復著密報內容,笑意清冷,「那四皇子呢?」
「跟隨太子。」玉瓊答得簡單,意思卻明了。
「真是不怕死!」蘭傾旖涼涼道︰「不過也正常!換做是我,我也會最後掙扎一下,不到最後,誰會知道自己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輸了呢……」
「可斗與不斗結果都是一樣的。」玉瓊連連搖頭,「太子也是昏了頭了,聞人炯雖然年紀大了,身體不佳倦于朝政,可對于自己的權位看守得依舊牢固,從未放松過對朝局和軍隊的掌控,他以為掌握了近一半的京畿護衛力量就可以掌握勝局?」
「所以說這才是設局者的高明之處,這人和太子的不同,就在于他從未小瞧了聞人炯。」蘭傾旖伸指摩挲著紈扇扇面上的杜鵑花,眼中波光瀲灩,秋水蕩漾。
這件事的結局已經落定了。
太子,休矣。
聞人炯早在事發之前就住到了京郊行宮,並撤換戍衛營長官,調動京郊大營開始反攻……
傳說至此戛然而止。
皇帝在住進京郊行宮後,曾傳召六皇子前來覲見,當夜牛皮大帳里燈火一夜未歇,沉香煙氣淡淡,遮住了所有從容恭謹外表下不為人知的冷酷心思。無人知曉那對父子談了什麼,也許是父慈子孝剖心對白,也許是你來我往機關暗藏。
天亮時六皇子恭謹地退出大帳,晨光中他眼圈微紅,看向皇城方向的目光,卻冷若冰刀霜劍。等待著皇城血火將誰的容顏照亮,告藉那些冤死的愛過的人。
審時度勢,隨機應變,順力而為,借力打力。
蘭傾旖不得不佩服設局的人,這一局下來,扳倒了太子,解決了四皇子,還讓自己的手保持干淨沒沾上兄弟的血,更在這個過程中取信皇帝,獲得了更多支持……這一石下來,打了幾只鳥?四只?五只?還是更多?
太子闖宮失敗,被京郊大營軍隊和一面倒的局勢逼得喪失心智瀕臨發狂。
聞人炯將攻擊範圍不斷壓縮,再壓縮,擺明了要將所有事都在東宮之內解決。他將反攻之事交給了六皇子全權處理……
蘭傾旖心想太子完了。殺兄之仇,怎可放過?怎會放過?聞人炯這麼做,也是徹底放棄了太子吧!
她很平靜地在瑤台月呆著半步不出,她相信現在的許家不需要自己的存在。做人要識相,她很體貼地避開。
她提筆蘸墨,默默抄佛經靜心,一筆一劃,寫得緩慢耐心,仿佛要借此磨去自己心中的浮躁。
她不在乎皇宮死多少人,反正只要死的沒有自己的親人朋友,怎樣都無所謂。
情報不時地送上來,她手邊已堆了好幾封密報,燭火下她神色平靜,看不出一絲波動,心情也如古井般,平靜,微涼。
輕快腳步聲遠遠傳來,木質長廊上空洞回響繚繞不絕。
蘭傾旖端坐不動,「捺」的一筆拖得有點長,顯出了幾分急躁的味道。燭火跳躍了一下,映在她眸中,波光閃爍明滅不定。
「小姐。」玉瓊輕聲開口,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桌上的宣紙。
「怎麼?」她放下狼毫筆,淡淡問。
「太子已被六皇子堵在了東宮里,戰局還在不斷壓縮,想必很快就能結束了。」玉瓊答得平淡。
蘭傾旖垂眸,縴長的睫毛垂下,簾子般擋住了她眼底光芒,讓人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四皇子呢?」
「他暗中帶人沖進皇宮,企圖挾持留在宮中的十六皇子和年幼公主們作人質,結果被人拿下,暫時軟禁在宮中等候聞人炯發落。」玉瓊的語氣平靜,仔細听來還有絲絲冷意。
「有沒有後悔?」蘭傾旖故意打趣。
「我只遺憾不能親手殺了他。」玉瓊眼中蒙上了淡淡的戾氣和殺氣。
「他死了,你的仇也就可以結束了。反正是死,誰殺都一樣!」蘭傾旖無所謂。
「小姐放心,玉瓊明白!」
玉京已經戒嚴,皇城內所有衙門都有京郊大營的軍隊駐扎,久居天子腳下的百姓們,嗅覺都很靈敏,知道如今情形不對,家家戶戶都緊閉門戶不見外客,透過窗戶縫隙膽戰心驚地看著外面街道,猜測著京城狀況。
東宮煙塵滾滾,喊殺震天,六皇子領旨同將領在猛攻太子殘軍,而太子被圍在東宮南部的清末樓,仍舊負隅頑抗。
許朝玄改裝成普通侍衛,易容得面目平平,面無表情地站在六皇子身後,听著這血色火光皇城一角的慘叫哀嚎。
暗紅的光影投在他流光瀲灩的眸子,這個平日里雲淡風輕的男子,忽然多了種令人心驚的艷煞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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