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楚楚似早得到提點,對某些事有所預料和防備,車隊行走速度很快,除開必要的休息和補充,並不在沿途多加停留。
蘭傾旖翻遍車廂每個角落,找到不少話本。呆呆地看著那大堆話本,她忍不住撲哧一笑,沉重的心也晴朗不少。
那人的細心體貼,從來都這麼淡漠,無論是怎樣的給予,或輕或重,都是漫不經心的姿態。
他是傲嬌還是害羞?
她覺得應該是前者。就他那厚如城牆的臉皮,也會害羞?
她拉過毯子裹住腿腳,靠在軟墊上看話本,對外面的情況沒怎麼在意。
在抵達嘉水關前,她不會管任何事。如果聞人楚楚帶來的人擺平不了,那只能說明聞人嵐崢和溫九簫都不管她的死活——但這顯然不可能!
某人既然坑了她,那就請他獨自承擔這一系列後果][].[].[]吧!
她不介意。
她看話本吃零食日子過得不錯,不錯得讓玉瓏和玉瓊有些擔心。
終于在第三天,兩人忍無可忍,收走了她的話本零食。
「小姐,反正你閑著無事,干脆听听黎國宮妃的基本資料吧!」玉瓊很有憂患意識,瞧主子漫不經心的樣子,生怕她大意輕敵導致兵敗,決定含蓄提醒一下。
蘭傾旖挑眉,心情有點不好,但還算平靜。「你說。」
「皇後和皇貴妃空缺。品階最高的是霍芷晴,正一品貴妃,代理後宮大權。」玉瓊的表情很有點意味深長。
她只差直說主子你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自作自受!兜兜轉轉一大圈,還不是回到原點?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還給自己惹來一身麻煩!
蘭傾旖扁嘴,沒敢吭聲。
她並不為自己做過的選擇後悔,但她也確實有種弄巧成拙的感覺。
「最受寵的是正二品平妃常氏。她的嫡親兄長在軍中表現出眾,深得皇帝信任,在朝中很吃得開。」
蘭傾旖微微一怔,心里對這個平妃打上重點小心的標記。
「平」字可以理解為平安平淡平凡,無論哪種都是希望常氏在宮中過得低調舒適,而不是登臨絕頂榮光在身。不提其他,僅憑這份用心,這個平妃就不容小覷。
「正二品婷妃何氏,太後娘家的旁系嫡女。」玉瓊看她的目光滿是同情。
蘭傾旖面無表情。何太後她都沒放在眼里,何況是個旁系嫡女?
「從二品修容陳氏,老牌勛貴豐國公之女,家族勢力雄厚。」
「還有呢?」蘭傾旖等了等,沒听她繼續說,下意識問。
「一宮主位就這幾個。其他的因為品階低下暫時不必理會。」玉瓊淡定答。
「從一品四妃都沒人,估計我也就這個地位。」蘭傾旖若有所思。
玉瓊嘆口氣,委婉地勸︰「小姐,其實我覺得,男人對你的好,不是給你財富權勢或者地位寵愛,而是真正把你放在心上,設身處地為你著想。」
她家主子看似風光,但其實地位尷尬。強求皇後之位,必然會引起巨大的反彈,還不如穩妥為上步步推進。反正那位絕不會委屈主子。
她們都清楚,後位除了主子沒人能坐,主子現在坐不上,不代表將來也坐不上!
至于什麼金銀珠寶?名分品階?呵,後宮中這些又算什麼?宮中有多少寵妃權後熬不過明刀暗箭死于非命?再多的寵愛財富,再大的權勢地位,也比不過「安全」!
沒了命,什麼都是空話!
「我在意的不是這個。」蘭傾旖搖頭,神情微微恍惚,仔細看還會發現她眼中的黯然。
那是啥?玉瓊呆呆地瞅著她。難道是醋了?
玉瓏默默垂下眼瞼,掩去眼中的擔憂。
她突然想起答案。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該來的逃不掉。」蘭傾旖喃喃自語,極力給自己打氣,卻還是感到害怕和緊張。
「小姐……」玉瓏欲言又止。
「沒事!路是我自己選的,有什麼後果都是我該面對的。」蘭傾旖微笑,神情和她的語氣一樣平靜。
她可以害怕緊張擔心忐忑,可以有種種情緒,但她絕不可以逃避。
無論禍福,她都要勇敢面對並承擔。
「玉瓏,到瀾河附近時記得叫我。」她神色安然地吩咐。
「是!」玉瓏強裝鎮定,但還是免不了擔心。
蘭傾旖無奈地看她一眼,心里也難受得很。她說著承擔,但還是怕的。師父沒回復,明顯是不滿意這樁婚事。多年積威不是擺設,何況師父不是一般的師父,而是又當爹又當娘將她養大,比世上任何父母還要像父母的人。
他的沉默,對她的打擊,比什麼都重。
最親近的人不滿意,她心情好不起來。
瞟一眼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的玉瓊,她吩咐。「你去叫長公主過來,我有話和她說。」
「是。」
片刻後聞人楚楚就過來了,她明顯心情不錯,眉開眼笑神采飛揚,連說話給人的感覺都歡快得像要飛起來。「皇嫂,什麼事?」
「我想去月下山莊。」蘭傾旖輕聲道︰「等到了那附近,你想個法子讓車隊多停半天。我想去見師父。」
師父至今沒有回音,她總要親自去看看才安心。
「成!」聞人楚楚答應得很爽快,「你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多謝!」蘭傾旖松了口氣,心想溫九簫果然沒告訴她。也對,以她的身份,既沒必要也沒資格知道其中規矩。
她心情輕松,安心地盤膝而坐,深吸一口氣,摒除心中亂七八糟的雜念,開始練功。
在車輪轉動的單調聲中,蘭傾旖心平氣和地度過了數個日夜,第六天傍晚,車隊在瀾河附近的驛站停下。
時機正好。
她早有準備,月兌下鳳冠霞帔,除掉所有簪環,散開發髻,只用絲帶束起頭發,換了身黑色勁裝,完全恢復往日里清簡方便的打扮。
「天色正好,我明早應該就能回來,如果我回來遲了,你就多擔待些吧!」蘭傾旖眼神凝重,輕聲叮囑。
聞人楚楚連連點頭。「你安心去,這里有我就好,記得替我向師祖問好。」
「嗯!」蘭傾旖一笑,縴細身影乳燕投林般掠過隊伍,從人群頭頂經過時刮過一陣微風,她身姿輕盈靈動也如明月清風,眨眼間就只剩一個模糊的小黑點。
她翻過人群頭頂離開時,在場數千人,竟沒一個察覺,都只以為是吹過一陣風或者自己的幻覺。
聞人楚楚張大嘴,傻呆呆看著她瞬間消失在視線中的身影,終于明白為啥師父讓自己來雲國時好好學輕功了。
她的輕功是怎麼練出來的?這麼詭異莫測,這早已月兌離她對輕功的認知範疇,更像是鬼魅。
好奇艷羨一陣後,她也回身該干嘛干嘛,轉頭卻正對上玉瓏憂心忡忡的臉,不由怔在當場。
這是怎麼了?莫非有什麼危險不成?她擔心個什麼勁?
「怎麼回事?你板著臉干什麼?」
「沒事。」玉瓏連連搖頭,勉強扯出個笑容來,「只是剛剛接到榮琳郡主的消息有些不好,我有些怕小姐忍不住出手,惹來麻煩。」
這個理由聞人楚楚勉強能接受,卻也不知道怎麼幫忙。雖然再三告誡自己這些都是陸航的錯,可她還是有種長寧侯府慘淡收場和他們聞人皇族月兌不開關系的罪惡感和負疚感。她只好安慰幾句,轉身去打理車隊的事。
玉瓏不敢聲張,更不敢說出自己知道的規矩,只能把一切擔憂埋在心底,像埋著顆不知道何時會炸的炮彈,膽戰心驚地等著它的爆炸。她忐忑不安地縮在那輛華麗的花車里,雙手抱膝,將臉埋在兩膝間,緊張得一夜沒睡。
擔心害怕什麼的真是太難受了,玉瓏硬撐著一口氣,可到次日天色大亮也沒能等回期盼掛念的主子。
聞人楚楚只好讓車隊多休息等待。
玉瓏盼星星盼月亮,總算在午時正盼回了主子。
蘭傾旖換過衣服,但還是黑色。除了臉色微微蒼白,沒什麼不妥。
可玉瓏是從小就知道自家主子有多硬氣多堅忍的。
以往是拼命時沒退路不得不對自己狠,後來有退路了性子已經定型改不過來了。
那真真切切就是個打落牙齒和血吞的!
「老主子怎麼說?」眼見主子回來,玉瓏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放下一半,連忙關切地問起正題。
「放心,師父終究還是寵著我的。」蘭傾旖靠在軟墊上,全身乏力,卻迎著陽光笑得心滿意足。
玉瓏的擔憂總算消去大半,「那我們現在……」
「告訴楚楚我回來了,走或留讓她拿主意。」蘭傾旖語氣舒緩,神色平靜,眉宇間卻現出一絲荏弱。
到底已不如當年。
「車隊馬上出發,預計還可以在今夜酉時抵達嘉水關。」玉瓊報信後回來告訴她。
「也好。」她沒放在心上,回想師父的行為,她覺得自己也圓滿了。
她的一生,已經擁有很多旁人艷羨難求的東西,沒有什麼好遺憾怨恨的。
「我先睡會兒。」她沉沉地閉上眼楮。「到後記得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