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臨近新年,這個新年因為皇長子的出生格外熱鬧,臘月初七的滿月禮在明壽宮辦得如火如荼,蘭傾旖因為私人原因沒出面,只讓方姑姑將赫連夫人給的那個平安符送過去。
她人在鳳儀宮閉門不出,但听到的消息一點都不少。
她的既明在明壽宮過得很好,方姑姑回來告訴她太後每晚都守著孩子入睡,小孩子吃得飽睡得香,如今長得白白胖胖十分精神,讓她大可放心。
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聞人嵐崢這次歡喜若狂,滿月宴上直接喝醉了,下令大赦天下,免除三年賦稅,為新生兒祈福。
這道聖旨下達,民間自然是歡呼沸騰喜氣洋洋,連連盤算著如何利用這三年改善生活賺銀子存錢,提起小皇子也是滿滿的祝福和吉祥話。朝堂上卻有不少人開始在心里打小九九。
有孩子,宮中的利益斗爭就會更激烈,從女人爭寵上升到皇位繼承。按如今的情況,鈺貴妃娘娘問鼎後位的可能性極大,這對他們未必是好事。朝中關系網錯綜復雜,宮中的妃嬪們和前朝歷代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也不知道皇上心里作何打算。
謹慎點的人家都決定再觀察觀察。不謹慎的紛紛通過御史台呈上折彈劾鈺貴妃失德善妒。這樣的折子已上過很多次,完全可以淹沒龍泉宮的屋頂。只不過這次的聲勢格外浩大。
而龍泉宮的反應也超出群臣的預料,以往這樣的折子皇帝看見都沒理會,這次卻直接把上折子的人打發到天涯海角數星星。與此事有牽扯的那些家族里有待嫁千金或有女孩做妃嬪的勛臣貴戚也紛紛外派,派出去的都是海西之類的苦地方。
天南地北的調動,再遲鈍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對勁,一時那些上過書摻和過的官員人人自危。果然,還未到年前衙門封印,京官中便有數十名科道言官放了外官,幾乎全都是一等一的苦缺瘦缺。
聞人嵐崢雖手段鐵血,但也尊重清流,對諫言上書一直都很寬容,可這次卻一反常態地貶謫言官,無疑在表明自己的態度,這件事以後誰說誰倒霉。
朝堂上老實下來再不敢去挑戰皇權,大臣們心里即使有再多不滿也只敢在私下里偷偷議論,後宮中卻平靜得很。
太後有孫子萬事足,躲在明壽宮里安安心心照顧小孩子,連宮中事務都不怎麼管。蘭傾旖閉門不出做適量運動小心調養等著出月子。
她們偃旗息鼓萬事不理,旁人即使想挑事也找不到對象。
臘八節當天,原本是蘭傾旖出月子的日子,但聞人嵐崢听過太醫診斷不放心,干脆讓她坐雙月子好生調養不要出門,太後也免了她的請安。
但今天這事有點急,她便裹得嚴嚴實實的坐在密不透風的暖轎里去明壽宮。
聞人楚楚也在,正和太後在暖閣里逗弄小孩。
有孩子的明壽宮熱鬧很多,聞人既明不愛哭,但一旦不順心哭起來,那驚天動地的架勢讓太後深深體會到聞人嵐崢說的掀翻屋頂絕不是夸大,但小家伙安靜乖巧時也的確惹人疼愛,讓已十多年沒親手抱過孩子的她又體會到迎來兒女降生的喜悅。
「皇嫂,這邊!」太後還沒出聲,聞人楚楚已連連招手,神情興奮,「既明剛睡醒,肯定是急著見你。」
蘭傾旖目光掠過聞人既明,中規中矩地給太後請安,態度自然大方。
她對何沛晴的感覺一直很復雜。以前她事不關己,還能保持局外人的冷靜面對她,即使她幾次三番試探下暗手也沒放在心上,自然更不會動其他心思。但如今她是真厭煩了她。殺她不至于,但也真心不想接觸,如果以前她還有心思和她打好關系,如今是半點念頭也沒有了。能保持面子情就算不錯。
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道理她都懂,可她即使想得再好,見到何沛晴後她都覺得自己辦不到。即使面對顧家她都沒有這種憋屈和煩躁。如果她像聞人行雲那樣不喜歡還可以避開也就罷了,偏偏她避都避不開。
「坐吧!」太後對她也心情復雜。
蘭傾旖從聞人楚楚手里接過孩子,不出意料,女圭女圭在她懷里不斷干嚎。她默然,心想這孩子果然不認得她了。
聞人楚楚有些尷尬地看她,她默默看著那孩子,輕輕地哄到他不哭才看向聞人楚楚。「怎麼了?」
聞人楚楚遣退下人有些不安,「你幫忙看看母後吧!」
蘭傾旖心里咯 一聲,目光仔仔細細掃視過太後的臉,果然見她額角微微泛青,眼角微帶紅絲。
她的心沉下去,也顧不得抱孩子,將孩子塞給聞人楚楚抱著,走近兩步,低聲告罪後扒著太後的眼皮仔細看她眼白,果然看見不少淡黃小點。「勞煩太後把指甲套摘下來。」
摘下甲套,太後的指甲根部顏色暗青。
這下什麼僥幸心理都不存在,蘭傾旖縮回軟榻深處,連答案都懶得說,面對聞人楚楚詢問的目光也只淡淡道︰「等你皇兄來了再說。」
等待的日子格外難熬,等待壞消息的感覺更糟糕,聞人楚楚捧著溫熱的茉莉花茶也不知道喝,直到茶水冷卻才等到姍姍來遲的聞人嵐崢。
「魂術?」听蘭傾旖說完發現,這是他的第一反應,隨即又自己否決,「不對,不像。」
顧家的獨門武功巫蠱他也了如指掌,但看這跡象……
他猛的倒抽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看向蘭傾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你打算怎麼辦?」既然他都猜到了,她也不用浪費口舌。
「那小子……他等著!總有一天我要把他扒皮抽筋挫骨揚灰,讓他們顧家斷子絕孫永不得翻身!」聞人嵐崢神情陰狠,聲音一字一字從牙縫里擠出來。
接二連三沖他身邊人下手,是以為他沒脾氣好欺負嗎?泥人都還有三分土性呢!
「我讓人把她們提出來,你有辦法解嗎?」。
蘭傾旖挑眉,「她們肯定不會合作。」
「我來解決。」聞人嵐崢揮手打包票。
「七成把握。」她沒把話說太滿。
聞人嵐崢猶豫片刻,「試試吧!」
「巫蠱異術用來滅口極方便,難得她們還能活到今天。」蘭傾旖表示的確很意外。
「畢竟是鄰國,我怎麼可能一點防備都沒有?」聞人嵐崢若無其事。
「行,你厲害!」她沒好氣地捧他一捧。
「好說。」他毫不客氣受下。
蘭傾旖轉過頭,沒興趣再和他廢話,仔細觀察婷妃和素雲的狀況,她驚訝地睜大眼。「你把她們弄傻了?」
「傻了不好嗎?」。聞人嵐崢笑意溫潤,「免得她們做些不該做的。」
「既然你確定是她們下的手,只要她們還有命,我就有辦法。」蘭傾旖面無表情瞅著地上那兩個,和看路邊的石頭沒區別。
「你們說了半天,能說正事嗎?」。聞人楚楚手指擰著麻花,忍無可忍。
「怎麼不是正事?我們不是在討論怎麼解決嗎?」。蘭傾旖若無其事地剔指甲,表示自己一點都不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母後到底怎麼了?」聞人楚楚憂心忡忡,沒空和他們打啞謎。「是中了什麼……」
「這應該算是一種比較惡毒的術法。」蘭傾旖跟她解釋。「要想解除,只有以命換命。」
「那簡單,找個人換給母後就行。」聞人楚楚臉色陰沉,目光不住在婷妃和素雲身上徘徊。
蘭傾旖微笑搖頭,看一眼滿臉冷笑的聞人嵐崢,還真沒敢說話。
「怎麼?」聞人楚楚看他們臉色都不怎麼好看,心里也覺得拔涼拔涼的。
「不是什麼人的命都可以換的。」聞人嵐崢神情無奈,惱恨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顧澹寧那小子真是個人才。「只有直系血親的命,才可以換。而且還必須要找到精通此術的人施術。」
聞人楚楚嘶地倒抽冷氣。
母後的長輩都死絕了,那就只有直系的晚輩……
能拿來換的,只有他們兄妹和聞人既明。
無論他們怎麼做,顧澹寧都不會虧。
太後目光掠過兒女長孫,在蘭傾旖身上頓了頓,接觸到她明媚淡定的眼波,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瞬間她心里滔滔流過半生回憶。從少年到如今,她吃過苦也享過福,沒什麼遺憾的,真要追究也不必執著什麼。
她閉了閉眼,語氣淡定。「生死有命,你們也不用費心思。」
「母後!」聞人楚楚大驚失色,一把抓住她的手。「您別!我們一定會找到辦法的。」
聞人嵐崢當沒听見,緊盯蘭傾旖的眼楮,「你有把握嗎?」。
「只要你確定人選。」她答。
要對一個擅長巫蠱的世家出手,他們怎麼可能不了解對方的長處?但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她因幼年經歷,對這些東西全無好感,雖理論知識學過大堆,但實踐性基本為零。現在要救的人還是和自己關系復雜的婆婆。她也很有心理壓力好不好?
「要不我找溫九簫來幫忙?」母親和妻子哪個重要,這個選擇題他還真不知道答案。既然有辦法保全兩個,他不希望中間出任何意外。
「也行。」
這也幸虧她血脈特殊,他又一直留著婷妃和素雲的命,不然就算顧歇也沒轍。
聞人嵐崢松口氣,自覺抱著兒子到後堂,留她們說說話。
「皇兄把她們弄來,就是還有辦法對嗎?」。聞人楚楚睜大眼楮盯著蘭傾旖,滿懷希冀地問。
「如果不用直系血親的命來換,就只有讓施術人自己解除。」蘭傾旖面無表情。
「她們怎麼可能答應?」聞人楚楚沒好氣瞪她。誰會傻到救一個自己處心積慮想害死的人?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傻!」蘭傾旖瞥她一眼,淡定批示。
「你……」聞人楚楚臉色發青,「你聰明!你聰明你給想……」她的話突然頓住,猛的反應過來,「你可以……對呀,你有顧家的……」
蘭傾旖一把捂住她的嘴,陰森森道︰「你是希望我殺人滅口嗎?」。
宮中到處都是耳朵,這事如果傳出去她還要不要命?
聞人楚楚扒下她的手,沒好氣推開她,「趕緊準備去!我懶得理你!」她轉身甜甜蜜蜜抱住太後的手,湊在她耳邊輕聲念叨。
太後意味深長地看一眼蘭傾旖,蘭傾旖面色端莊正襟危坐,滿臉「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正人君子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