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就好。」鳳棲這輩子最不喜歡的就是欠債,尤其是人情債,即便她此時已經背負了太多的債,也不願意再添上慕闕這一筆。她從袖中掏出一張紙,遞給慕闕,「你按這上面寫的去一個地方,去了那里,會有人幫你的。」
慕闕接過紙張,紙上寫著兩個字,東孚,而東孚之下,還有一行字。慕闕微微詫異,抬頭看向鳳棲。這是……
好似知道慕闕在想什麼,鳳棲沖他點了點頭,「去吧。」
「是。」慕闕握緊手中的紙條,向鳳棲躬了一禮,閃身出了房門,足下輕點,飛身離去。
鳳棲單手撐在桌上,支著腦袋,珠釵的珠墜輕輕搖擺,沒有挽起的青絲隨著她的動作半散在肩頭,雕菱花的窗戶半開,有風拂進,帶著青絲輕舞。
木槿紫的衣袖突然滑下來一張紙條,正好落在她的掌心,攤開向上,~龍飛鳳舞的字跡明明白白寫著,速回凌天。
突然五指收緊,平整的紙條被過大的力度弄出褶皺,無形的收緊,紙張受不住這樣的力度,破碎成灰。
院外突然響了翠兒的聲音,「姑娘,王爺回來了,想見見姑娘,特命奴婢前來請姑娘。」
翠兒看著眼前毫無動靜的房門,又想起之前王妃吩咐過的沒有姑娘的準許任何人不得進入西苑廂房打擾姑娘的話,她看了看身邊的男子,突然有些左右為難,但還是試探性地喊了一句。
就在翠兒久等不到房內的回應,正想著要不要再喊一聲的時候,只听得吱呀一聲,房門被人從內打開,木槿紫的雲羅錦高雅華貴,宛若天邊的晚霞徐徐飄來。
「姑娘。」翠兒向鳳棲行了一禮。
鳳棲象征性地點頭,目光卻落在了翠兒身邊的男子身上,沉默半響,她忽而一笑,「攝政王府的暗主,幾次三番都你來相請,真是本姑娘的榮幸啊。」
從鳳棲打開房門出來,暗主的視線也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低沉的聲音隨後響起,「姑娘,請吧。」
鳳棲輕輕一笑,邁開步子率先走了出去,暗主隨後也轉身跟上,翠兒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跟上去。
攝政王的書房在北苑中,而北苑分為梅菊兩閣,鳳棲去的正是梅閣。
梅閣果不負其名,其內栽種著十數株紅梅,只可惜花期已過去多時,樹梢上只有淺綠墨綠各種不同顏色的葉子長得正好而已,這著實讓鳳棲可惜了一把。
這若是在隆冬時節,十數株紅梅競相爭艷,鋪滿整個梅閣上空,那該是怎樣的一番美景啊。肯定不會比紅亭以及十里桃林的桃花差。鳳棲想。
「進來。」書房中突然就響起了一個沉厚的聲音,是攝政王。
原來就在鳳棲走神之際,他們就已經走到了書房門口,暗主輕輕敲了門,在攝政王應聲時隱身而去。
鳳棲看了眼暗主消失的地方,秀眉輕挑,隨後一笑,伸手推開了書房的門。普一推開,一股暗香撲面而來,香中帶異,正是那日她與蒼雲代夜探攝政王府是在書房頂上聞到的異香。
這異香中有些古怪鳳棲是早就知道的,只是近來發生的事有些多,那日又是來去匆忙,她沒來得及細究,如今再一聞,何止古怪那麼簡單。
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鳳棲緩步走進書房,房門在她身後無聲關上。
收起攤開在桌上的書,攝政王抬頭看向鳳棲,卻在看見她的那一刻怔了一怔,「你……」
「攝政王爺,許久不見了。」對于攝政王的詫異,鳳棲倒是有幾分了然,落落大方地向他打了個招呼。
「凌天公主。」狹長的眸微眯,攝政王有幾分不確定,「竟然是你。」雲羅錦,半闕玉,絕代風華,這樣的人兒,哪怕是過了這麼多年,哪怕她已長大,他還是能夠一眼就認出來了。「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幽幽的嘆息從他口中傳出,看著鳳棲的眼一眨不眨,眸中閃過幾分往昔的懷念,轉眼,這麼多年就過去了。
突然想起她入京那日京中的多數流言,狹長的眸微眯,「你一直都住在瑾王府?」
「攝政王不是很清楚嗎?」。鳳棲不做否認,徑直坐在了一旁的貴妃椅上,拿起一旁的茶水輕抿一口。
「是清楚,只是沒想到會是你。」攝政王輕輕嘆息一聲,有些頭疼地揉著額角,太多的始料未及,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只可惜,的確是我。」將杯中的茶水飲盡,鳳棲放下茶杯,「竟然攝政王知道我的身份,那麼想必你也定然知道本姑娘所為何來吧。」
攝政王看向鳳棲,眸中閃過幾分危險和陰戾,「連玖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就為了你想要的那樣東西?」
「是。」鳳棲沒打算做任何隱瞞。
「你……」攝政王震驚地瞪大了眼楮,似乎有幾分不可置信,但想到初次見她時她表現出來的狠辣,如今重重,似乎也都有了解釋,「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知道。」鳳棲點頭。
「這般做了,以後,怕是沒有回頭的路了。」攝政王再次提醒。
「王爺現在,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不是?」鳳棲諷刺一笑,又像是微微嘆息,「更何況,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回頭。」
攝政王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雲世子只怕不會放過連玖吧。」
「我會保住他的。」鳳棲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後答道。
知道鳳棲向來重諾,她說會保住御連玖,就一定會保住御連玖。攝政王點了點頭,突然覺得有些疲憊,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的手中悄悄流走了一般。「你要的東西,我會給你的。」
見攝政王面露疲憊地半撐著頭,鳳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應了一聲,便起身準備離開。其實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
她轉身,在推開書房門的那一剎那,她似乎听見了身後微微的嘆息,「希望你不要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她听見心里有個聲音應道。
書房外的風景依舊,暗香縈繞,天空澄淨如洗,白雲幾朵。陽光洋灑,不復暖意,落在身上已有幾分灼熱,夏天到了呢。
從攝政王的書房出來之後,便在沒有人來西苑廂房找過鳳棲,鳳棲也樂得清閑,每天不是去為御連玖扎針抓藥,就是呆在攝政王府的藥房中看那幾本讓她覺得有趣的醫書,一晃,幾日便過。
不過眨眼,就到了星渺小公主的百日宴。
身為御連尊的第一個女兒,小公主自然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雖然只是百日宴,但據說弄得極其盛大,京中大數大臣都要帶著家眷入宮隨宴,攝政王極其王妃郡主也不例外,就是身體剛剛好轉的御連玖也被傳入宮中。
原本御連尊一紙聖旨想要請鳳棲入宮,但想到上次與太後鬧得不愉快以及瑾王府中尚未收回的那紙太後賜婚的懿旨,再加上蒼雲代久久不肯松口,便只能將這一想法擱置作罷。
宮中百官齊聚,絲竹聲聲,歌舞升平,熱鬧非凡,攝政王府西苑廂房卻是一片寂靜,獨留一盞燭火輕晃,一杯清茶輕煙裊裊,一頁詩書幾卷。
鳳棲坐在軟榻上,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手中的書,夜色深重,西苑廂房靜靜,偶爾還能听見風吹過院中樹梢,樹葉飄然落下的簌簌聲。
燭火一晃一晃地跳著,忽然暗了一下,卻又突然亮了起來。風,平地而起,落地的樹葉被卷起,打著圈兒轉著,又突然落下。
主子不在府中,丫鬟小廝們便有了偷閑的機會,此時的攝政王府也如西苑廂房一般寂靜,除了偶爾巡邏而過的侍衛,就只剩下燃著的燭火明亮。
飄身而落在梅閣的梅樹梢上,手下輕輕撥開遮擋視線的樹枝,門前掛著的燈籠將燭光的光暈灑向地面,暈開一個黃色的亮圈。
樹梢輕晃,亮圈突然暗了一下,復又明亮。
攝政王的書房與尋常的書房別無二致,只是比起尋常人家的大了些,書架子和書多了些,還有些架子上擺放的並不是書,而是一些稀奇的珍玩和名貴字畫。
書房中沒有燃起燭火,鳳棲借著從透過菱窗照進來的微弱月光緩緩掃過這一排排的書架,攝政王多年來的收藏只怕全都在這里了。
對于這些隨便拿一件出去就能讓人吃喝一輩子享之不盡的奇珍異寶,鳳棲卻是看也不看,房中的異香一直沒有散去,一如鳳棲前兩次來時一般濃烈。
鳳棲從書房這頭走到那頭,無論哪一邊,這股異香的濃度都差不多一樣,沒有分毫之差,房中也並無什麼異物。她細細看過,房中也無密道暗室。
難不成,是她多想了?
鳳棲雙手抱胸,低頭想著。分明的古怪,卻是毫無頭緒。
她突然抬頭看向房梁,莫不成會在哪里?
心里算計著這個可能,鳳棲足尖一點,飄身上了房梁,雙手攀附,眸光掃過房梁的每個角落,卻是空無一物。
沒有。鳳棲皺眉,難不成她真的想錯了,那東西並不在攝政王的書房中?那這股異香是怎麼回事?
鳳棲附在房梁上低頭沉思,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雙手趁她不備之際重重地拍向她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