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肩上一沉,一只大手重重拍下,隨後痛感襲來。鳳棲唬了一跳,險些沒抓住房梁。
感覺到身後人熟悉的氣息,鳳棲怒,轉身恨不得咬他一口,「御連澤你找死啊。」
听著鳳棲刻意壓低的怒吼,御連澤嘻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娘子,我們又見面了。有沒有想我啊。」
「想你去死。」鳳棲仍舊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咬牙,「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啊。」
「我哪里知道你膽子那麼小那麼不經嚇啊。」御連澤見鳳棲似乎真的生氣了,當時就不敢太過放肆了,收斂了臉上的笑,嘀咕道。
鳳棲不雅地翻了個白眼,算了,她不跟死孩子計較。
見鳳棲不再言語,御連澤立馬嬉皮笑臉地靠上去,一臉的討好,「小娘子,你有沒有找到什麼?」
「沒有。」鳳棲沒好氣地應道,翻身躍下房梁,落在書房中間。
「啊?我也沒有呢。」御連澤隨著她一起躍下房梁,落地之後便被書房中的各種珍玩字畫吸引了目光,「哇哇,攝政王可真是富有啊,這麼多珍玩就這麼大喇喇地擺放在書房里,就不怕有人來偷嗎?」。
「那就只能說明他實在是太過富有了,不屑于掩藏罷了。」鳳棲對此倒是毫無興趣,「我說你好歹也是星渺的舒王,堂堂一個親王要不要這麼少見多怪啊,我就不信你們星渺的皇宮就沒有這些。」
就像她,並非對這些東西無動于衷,一是因為興趣不大,二自然就是因為在凌天的時候看多了,審美疲勞罷了。
「宮里自然有很多,只是那些東西都是皇帝哥哥的,沒我的份啊。」御連澤幽幽嘆了一聲,好不惋惜。突然又哇哇大叫,「這個這個,這可是白玉雕蘭樽啊,少說也有百年的歷史了,攝政王竟然連這些東西都有啊。」
「這有什麼好稀奇的。」鳳棲懶懶地靠坐在一旁的貴妃椅上,「攝政王把持朝政少說也有四五年了,多少人巴結都來不及,一些稀世古玩而已。」
「還有這個這個,東海的琉璃珊瑚玉雕像,這可是東海海外傳進來的珍寶啊,嘖嘖,攝政王全擺在書房里,日日看著,虛榮心得有多大啊。」
鳳棲听言轉頭看向御連澤手中的琉璃珊瑚玉雕像,晶瑩剔透,光澤上等,的確是傳世珍寶。「只怕他是想日日看著提醒自己,手中掌握多少大權,就能享受多少榮華吧。」
「啊呸。」御連澤听言很是嫌惡地將手中的玉雕像放回原處,「他那叫意圖不軌,是狼子野心。」
「自古以來,謀朝叛逆的亂臣賊子有哪個是得到善終的,遠的不說,就說十年前,前朝父王謀逆,當時鬧的動靜多大啊,到頭來不還是落得滿門抄斬?」夜色漸深,書房中緊靠透進菱窗內的月光照明,本就昏暗非常,御連澤又自顧說著,並沒有看見鳳棲越發暗沉的臉色。
「盛極一時的風王府,精彩卓絕的兩代人,就這樣銷聲匿跡,在這世間蕩然無存,就連史書之上都沒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可不是可憐可悲可嘆,當然,更多的是可恨。」御連澤到底是御家人,前朝泱泱大朝,到底姓御。
「說夠了嗎?」。低沉的聲線沒有分毫的情緒,卻是讓人覺得寒涼刺骨。
御連澤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有些不解地看向鳳棲,「什麼?」
「若是說夠了,現在就可以滾了。」鳳棲的話里沒有分毫的起伏,卻是擲地有聲,「可憐可悲可嘆?我想,風王府就算是亂臣賊子,就算再如何人神共憤,也不需要你的可憐可悲可嘆!」
「我……」御連澤被鳳棲這麼一說,頓時有些模不著頭腦,他說錯什麼了嗎?
鳳棲突然起身,快步向前逼近御連澤,嚇得御連澤連連後退。卻在御連澤的後背抵上書架時突然與其錯開身,繞過他身後放置古玩的架子,走到最後排的書架前,伸手重重拍向牆面,雪白的牆壁向後凹去,一旁的書架想一旁移動三寸,露出一個小小的暗格。
鳳棲伸手入暗格,從暗格中隨手抓起幾本冊子,一股腦地丟向站在他身後的御連澤,「帶著你想要的東西,給本姑娘滾。」
御連澤將鳳棲砸來的東西抱了個滿懷,怔怔地有些反應不過,他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怎麼突然就感覺鳳棲哪里不一樣了。「鳳……」
「滾!」鳳棲絲毫不給御連澤說話的機會,見他遲遲不肯離開,突然大吼一聲,三層內力一出,立即引來了府中巡邏的侍衛。
見紛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御連澤抿唇看著眼前的鳳棲,那種由內而外的悲傷、憤然和絕望讓他心驚不已,這才意識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惹到她傷心了。
完蛋了,這要是讓世子哥哥知道了,他不死也得掉下一層皮。
眼見著書房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燃起的火把都照亮了梅閣外,很快就要逼近這里,御連澤有些心急了,急急忙忙地上前,伸手想要去拉鳳棲。他可不能將鳳棲一個人丟在這里,否則他真的會被世子哥哥整死的。「我們一起……」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鳳棲甩開。鳳棲依舊背對著他,只是他們之間似乎隔了一層什麼,讓他想要接近,卻是接近不了,「你走吧。」鳳棲的聲音依舊平靜,卻突然靜得讓御連澤害怕,「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我怎麼能放你一個人在這里,世子哥哥會殺了我的。」御連澤心急。
「他不會殺了你的。」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可憐可悲可嘆又可恨的風王府後人殺了他一直以來視若親弟的你呢。鳳棲暗諷。
「可是……」御連澤還想再說些什麼,書房的腳步聲突然大了起來,伴隨而來的,還有悠遠而沉重的鳴金聲。
鳴金鐘,示敵情。
「不好,攝政王提前逼宮了。」御連澤大驚,看向鳳棲,「鳳棲……我……」
「走吧。」鳳棲的聲音輕輕落下,鳴金聲一聲迫過一聲,那是敵情險峻的象征。
風,平地而起。
書房外的腳步聲近了,火把的光將書房內照亮,鳳棲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孤單而又寂寞。
可憐、可悲、可嘆、可恨,這就是風王府唯一留給世人的嗎?為什麼,憑什麼!風王府百年忠心,三代忠烈,換來的,就是這八個字,為什麼,憑什麼!
一滴清淚,緩緩順著臉頰落下,滴落塵埃。
在落入塵埃之際,卻橫空出現一只手,手心向上,眼淚落入其中。
一滴清淚,累了誰的身,傷了誰的眼,痛了誰的心。
縴長的身影與她的影子重疊,在火光的照耀下分外明顯。耳邊似乎傳來了誰的輕嘆聲,誰輕柔地將她攬入懷中,任她的眼淚濕了她的衣襟。
星渺尊帝八年初夏,逢帝之長女公主百日宴,攝政王舉兵逼宮,謀逆犯上,帝宮金鐘鳴起,禁軍奮起反抗,激戰三天三夜。
第三夜月高升,瑾王世子蒼雲代于激戰之中一箭射殺攝政王,攝政王死,其二子御連玖被擒後自盡,王妃及郡主被押入天牢候審,一派參與逼宮的大臣盡數入獄,遠派南隋的攝政王世子御連琛連夜逃離出使南隋的隊伍,至今在逃。
第四日早朝,舒王御連澤呈上攝政王的條條罪證,人證物證俱在,尊帝下令查封攝政王府,攝政王府一應所有,入充國庫。
郁香閣的第三層閣樓上,正對著攝政王府的窗戶旁,或站或立著三名風華各異的男女,女子眼眸微垂,往日清澈的水眸此時如同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看著出入攝政王府忙得不可開交的禁軍,斜靠在窗櫞上的男子嘴角輕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不自量力。」隨後,他又轉頭看向一旁的女子,「你可是看清了?」
女子眼也不抬,只抿唇不語。
坐在一旁看著暗衛送來的密函的另一名男子抬頭看了二人一眼,也沒有說話。
「棲 ,你可得看清楚,蒼雲代,御家人,究竟都是些什麼人。」男子咬牙,「攝政王,就是警示!」
「所以你施展攝魂術,利用你的琴音,逼得攝政王府當眾謀反是不是。」雖是問句,她說得卻是萬分肯定。
不願再去看他,她撇開頭,「究竟該怎麼做,我不需要你一次又一次地來提醒我!還有,天隆王朝早已不復存在,而棲 這個郡主封號,也該隨著天隆王朝而掩入塵埃了。」
「是它該掩入塵埃,還是你自己希望這一切掩入塵埃,你自己心里清楚。」男子憤恨甩袖,「難道你心里還存著幻想嗎?棲 ,你要清楚,御家人也好,蒼雲代也罷,他們都是我們的仇人。當初你接近蒼雲代,不也是因為……」
「夠了。」女子突然厲聲打斷男子的話,「因為什麼,我比你清楚。要做什麼,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
「竟然東西已經拿到了,攝政王府的人是死是活,與我無關。」女子抿唇,轉身甩袖離去。
男子看著女子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放下手中的密函,一直坐在一旁的男子輕聲嘆息,「阿琴,你又何苦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