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比鳳棲想象的要順利得多,從高山上滑翔而下,有她親手制作的迷煙和弓箭手的掩護,他們很是輕易地進入了東錘關,打開了東錘關的大門。
接下來的戰爭她沒有參與,而是站在鮮血滿地的城牆上眺望,廝殺聲,兵刃交接的聲音遍地而起,在漆黑的夜里鏗鏘有聲。
東錘關的百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下一刻便傳來了凌天重奪東錘關,星渺敗走的消息。
素白的衣袂翻飛,听著城樓下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聲,鳳棲心中澀然。
東錘關奪回來了,可是她的哥哥,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啟稟公主,一切皆已安排妥當,臣等听候公主差遣。」康煒將軍和秦將軍安排好一切後,便前來向鳳棲復命。
東邊的天際微微泛白,縷縷清風拂來白雲朵朵。一改往日木槿紫的雲羅錦,從入東錘關的那一刻鳳棲就換上了一身素白,高站在城樓上向東方眺望。
天快亮了呢。
其實康煒將軍和秦將軍都很明白為何鳳棲要一身素白,但身為武將天生不善言辭的他們卻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只能默默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散發著濃濃寂寥和哀傷的背影。
東邊天際的白慢慢擴散,第一縷陽光破曉,鳳棲才微微晃過神,「對于東錘關的安防,秦將軍應當比本公主更加熟悉才是,便全權交與秦將軍安排了。」頓了頓,她又道,「至于我和康煒將軍,秦將軍若是不嫌棄我二人礙手礙腳的,便由我二人協助秦將軍吧。秦將軍以為如何?」
「臣惶恐。」秦將軍听言,額上迅速滑下幾滴冷汗,嫌棄公主礙手礙腳?這玩笑可開不得。
「呵呵,玩笑罷了。」鳳棲笑了笑,視線偏移,東邊一片寂靜,東錘關重回她手的事對那邊似乎沒有半點驚瀾,為何?
事情發展得太過順利,反而讓她有點不安,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但不安不舒服在哪,鳳棲卻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答案,在東錘關奪回後的第五天揭曉。而這個答案,並不是鳳棲可以接受的。
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什麼?莫過于生離死別。
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見證了芮王芮王妃的死亡,鳳後的死亡,哥哥的死亡,再在听見鳳帝駕崩的消息時鳳棲都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
可是不是麻木了嗎,為何心還是這般的痛?
鳳帝駕崩,國之大喪,東錘關上上下下在消息傳出的那一刻哀慟大片,素白的白綾掛滿街頭巷尾,東錘關的城門上也掛上了白綾,那是鳳棲親手掛上去的。
在這條白綾掛上的時候,鳳棲下意識地看向東邊,其實站在這里並不能看見對面的西陲關,但她卻在恍惚間看見了那一抹明白色。
「公主,我們該啟程了。」最終,康煒將軍和秦將軍還是不放心鳳棲一人回京,但西陲關虎視眈眈,他們也不敢擅自離開,只得商量之後做出了權宜之計,由康煒將軍身邊的心月復副將帶領幾名精兵互送鳳棲回京。
雖然他們都很清楚鳳棲的本事,但鳳帝新喪,一向受盡鳳帝疼愛的鳳棲必定心傷。唉,非常時期便非常處理吧。
翻身上馬,鳳棲回頭看了一眼東錘關,這里,是她哥哥的埋骨之所。哥哥素來疼她,可她卻連哥哥的尸骨都沒有找到,無法帶他回京與父母團聚。
「公主……」
「啟程吧。」雙腿一夾馬月復,座下馬兒瞬間撒開四蹄飛奔離去,副將等人緊跟其後。
踏踏的馬蹄聲漸漸遠去,康煒將軍和秦將軍立于高牆上,望著幾人遠去的身影。
康煒將軍輕聲嘆息,眺望向京城方向,「我總覺得,京城那邊要起腥風血雨了。」
「唉,自古朝代交換,哪個帝王不是踩踏著兄弟的鮮血上去的?」秦將軍拍了拍康煒將軍的肩,「索性太子殿下也是仁厚之人,殿下的兄弟死的死,被流放的流放,如今只剩下四皇子了,他應當會念及兄弟之情的。」
「但願如此吧。」
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凌天皇宮再次傳出來的消息,竟然會是即將登基的新帝鳳鳴以叛亂之名誅殺四皇子,並立旨宣告天下,與三日後登基為帝,改國號為天隆,稱天隆朝。
天下嘩然之際,這才有人翻出陳年舊事,原來鳳帝之後原乃是前朝天隆王朝帝王的嫡親公主,當年為穩與凌天的關系,將公主下嫁于鳳帝,後來天隆國滅,鳳帝為護鳳後,便抹去了她的身份,而鳳後也因為生了鳳帝的皇長子也就是太子鳳鳴而得保皇後之位。
登基聖旨一下,星渺最先做出反應,尊帝的聖旨一出星渺皇宮,更是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人人都知道星渺是由前朝天隆的宗室王爺建立的,卻不曾想過,尊帝既然會如此大方,在鳳鳴登基聖旨傳出之時便拿出了他父皇也就是星渺始皇帝的聖旨,天隆復國,星渺舉國相送。
舉國相送,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星渺舉國將對凌天俯首稱臣,凌天星渺合並一國,這絕對是史無前例的。所有的人都振奮了,而此時,原該思慮重重的南隨竟派來了使者恭賀。
四皇子被以叛賊罪名賜以毒酒之後,鳳棲去了一次宸妃的合歡殿。
「你終于來了。」遣退了所有的宮人,宸妃一身粗布素裝,站在正堂,笑意如以往一般溫和。
「你……」鳳棲錯愕地看著素衫荊釵的宸妃,只覺得這樣的宸妃仿佛有些另外一種別樣的美麗。
「很吃驚嗎?」。宸妃笑著在鳳棲面前轉了一圈,衣擺飛揚,「這才是我當初該有的模樣。」
「若不是他當初將我強行納入宮中當他的寵妃,我還會是這副模樣,與我的父母,與我的愛郎一起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生活在山水之間。」宸妃看著鳳棲笑,笑里面除了鳳棲熟悉的溫和還有些痴痴的味道,「對了,可能還有我們的孩子,男孩還是女孩呢?」宸妃有些苦惱,「九兒是喜歡弟弟還是妹妹呢?對了,也許是哥哥姐姐。」
「你瘋了。」鳳棲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心口卻在一抽一抽地疼著。
「我瘋了?你說我瘋了?」宸妃拿手指著自己,突然很是瘋癲地大笑,「我瘋了,我是瘋了,從我一入這個皇宮開始,我就瘋了。你都不知道我每時每刻都在想著怎麼殺了他,殺了他,我就可以回去了,回去了。」
殺了他嗎?「那哥哥呢,我哥哥有什麼錯?為何要害他?」她調查得清清楚楚,哥哥離京之前來過合歡殿,宸妃給她的哥哥下了毒,否則以哥哥的武功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被人斬落下馬。分明,分明就是她殺了哥哥。
「為什麼?自然是因為我恨他了。我恨他啊。」
「他是你的兒子……」
「他不是!」宸妃突然打斷鳳棲的話,激動地大聲叫喊,「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他不是我的兒子。」宸妃呵呵一笑,「他們都以為我不知道,可我清楚得很,他不是我的兒子,不是我的五兒。我的五兒,早在出生的時候就被他給掐死了,掐死了你知道嗎?那是我的兒子啊,他不要我的兒子,他不要。」
說著說著,宸妃突然哭了,看著鳳棲一步一步後退,「他不要我的兒子,還騙我說他送我的兒子去學藝,後來還帶了個別的女人的兒子回來,讓我給別的女人養孩子,卻不給我的兒子一條活路啊。」
「都是你!都是他!都是你們,你們害死了我的兒子。」
「宸娘娘。」忍了幾天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鳳棲沙啞著聲音喚了一聲,「哥哥他愛你,他愛你啊。除了母妃,你就是他的母親,哥哥不是無血無肉之人,這十年來你對他如何他心里清楚著。」
「我又何嘗不清楚,九兒。」大哭大鬧之後,宸妃的情緒總算是穩定了些,「可那又如何,他不是我的五兒。你走吧,是我害了你的父皇和哥哥,我會隨你處置,但現在,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鳳棲抿唇,想說什麼,卻發現原來已經無話可說。
轉身出了合歡殿,鳳棲沒有停留地回了梧桐宮。
當天夜里,突然就傳來了合歡殿走水的消息,大火燒了一夜,合歡殿都燒沒了,幸好搶救及時,這才沒有殃及旁的宮殿。
第二天一早,鳳鳴就向外公布宸妃死因。說是因為先皇驟然駕崩,宸妃傷心欲絕,點火燒了宮殿自盡,隨先皇而去。為表其忠烈,鳳鳴特許宸妃與先皇先皇後合葬一墓穴。
鳳棲一個人在合歡殿的廢墟上坐了很久,明明昨天還在與她說話的人,今天說沒就沒了,人生,有的時候真是戲劇。戲劇到她都不敢相信。
其實宸妃也是愛父皇和哥哥的吧,畢竟十多年的相處不是沒有一點作用的,只是對父皇的恨,遠遠超過了她對父皇的愛罷了。
明白色的衣角突然出現在面前,讓鳳棲不由得晃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