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笑著,但笑容似乎輕輕一戳就會破碎,而十愛也反應了過來。
反應過來他做了什麼。
他知道芙蘭朵露背負著什麼,卻根本不知道芙蘭朵露所背負的有多沉重。
十愛心里對著自己不禁有些責備。
「芙蘭朵露。」
十愛把面包收好,然後向著芙蘭伸出了右手,想要安撫少女。
「不是這樣的,我所否認的,不是你的全部。」
「不……夠了,真的夠了,十愛……」
躲開了,她躲開了那只右手,笑容越發勉強。那只右手就這麼頓在了空中。
少女染血的臉龐輕輕搖了搖,雙手將那心髒摁在胸口的血痂上。
「雨桐十愛先生,請回吧……茶會結束了。」
重影四散。
分化成四個人的芙蘭掠過了少年。
「不要追來……拜托了。」
耳際遠去的,是少女帶著哀求的聲音。當他轉過身,那七彩的晶翼已經遺失在視野之外四個不同的方向。
地下室重歸空曠,只有被血色所浸染的地面默然閃動著深沉的紅光。
十愛有些吃力地把右手縮了回來。自肘部開始,右手碎裂,血液連同碎肉和骨渣迸濺開來。
自己控制不了了嗎,芙蘭朵露的力量。
幻想的力量將右手修補完畢。
十愛四下環顧了一下,看到了地上的那顆小球。他拾起了那顆小球——那是一顆眼球,上面還沾著女乃油。
十愛把那顆眼球放入口中。
「咯吱——噗——」
咀嚼著的少年閉上了眼楮。
「做了件自以為是的事呢。」
「是麼……」
低沉的聲音在十愛身後響起。
十愛回過頭來,看著坐在張開的隙間上的少女。他有些尷尬地看著沉著臉的美麗少女。
「八雲大人……」
「十愛。」
八雲紫沉郁的紫色眼眸好似在游移不定中找到了目標,將視線一瞬間集中到了十愛的臉上。
「你給我添了大亂子呢。」
十愛的表情一僵。對方指的是芙蘭朵露的悲傷暴走。
「知道為什麼嗎?」。
少女輕巧地跳下了隙間,純白色的靴子踏在滿是血漿的岩石地面上卻沒有沾染到一絲血跡。就像血色岩石上的一朵小小花朵。
她看著僵直住的少年,伸出了右手,直直地指向十愛的心口。
「你在听著她的訴說的時候,心里想的是誰?」
少女的手如同利劍一般直指少年的胸前,直剖少年的心底。
心里想著的是什麼呢?
是為了安撫芙蘭朵露,以免給八雲大人添麻……煩……對了啊,是為了八雲大人。
十愛看著那指向自己的素白玉手,想起了她曾經說的話。
「如果需要作出什麼決定,不用為我著想……?」
他試探著,問出了這句話。
「八雲大人的意思是……」
八雲紫收回了手,嘆了口氣,將話題一轉。
「十愛,知道為什麼你的姓是雨桐而不是八雲麼?」
她看著少年,眼底有著淡淡的關心。
「因為你要做的是連八雲這個姓氏,都無法成為阻擋你前進的劍,沒有劍柄可握的劍。」
「沒有劍柄可握……?」
十愛驚訝地看著八雲紫。
「八……八雲大人!?」
「十愛,你為了某個人而決定對另一個人的態度,這點來說,可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
八雲紫的話題再次一轉。
「啊……啊啊,八雲大人,您的意思是……」
十愛似乎從這忽左忽右的對話中模索到了什麼,不敢確定地看著八雲紫。
「你不能站在八雲的立場來和幻想鄉的一切接觸,十愛。」
八雲紫轉過了身,隙間在她面前優雅地張開。
「只有這樣,你才能知道,什麼是幻想鄉。」
她回過頭,金黃色的發絲間紫色的眼眸充滿了期待。
「那麼,就拜托你了,十愛君。」
然後發絲一卷,帶起一陣微風,在這充斥了血肉氣息的昏暗空間中留下了唯一的一縷清香,消失于空間的裂縫中。
十愛不由自主抬手追了兩步,想要嗅著這名少女的清香追尋過去。但是少女還是消失在隙間中,就像那年的雨夜梧桐樹下。
十愛呆呆地看著隙間閉合,復又消失,手懸在了空中。明明之後還會見面,但果然還是害怕她的離開。
十愛收回了手,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麼,就成為八雲大人希望的那樣,哪怕會給她添麻煩,也堅持自己的那樣。
「芙蘭朵露•斯卡雷特……」
十愛輕輕半睜銀光乍泄的雙眸,笑意從嘴角升起。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狩獵呢?」
「比如說,你姐姐的獵物。」
——————————————————好了,感情什麼的最討厭了——————————————————
巫女,魔法使和鮮紅惡魔的彈幕游戲被迫停止了。
因為紅魔館地下圖書館的圖書管理員,難得地外出的魔法使妖怪帕秋莉•諾蕾姬回來了。
本來在冥界與西行寺家的亡靈公主用符卡交流中的七曜魔法使帕秋莉•諾蕾姬小姐在察覺到布置在地下室中的魔法陣反饋異常後,便急匆匆結束了調查,火速趕回家來,結果看到的確是一心玩樂的幼月惡魔自顧自地與巫女玩耍著,完全未注意到戰斗中館內某個地方被蠻橫地破壞了。
于是帕秋莉怒了。
她當即強勢地插到戰場中,展開了對雙方的強勢魔法狂潮,憑借著暫時的強大火力在短時間內將四人壓制,得以終止戰局。
然後老毛病犯了。
「咳啊……咳,所以說啊,像蕾米你這種一玩起來什麼都忘了的家伙……咳,最討厭了啊咳咳……!」
帕秋莉哪怕因為嚴重的哮喘折磨而吐字不清,也在咳嗽中一邊憤憤然地戳著蕾米莉亞的帽子。
「啊啊啊帕琪我錯了別戳了……」
大小姐果斷抱頭蹲防,復又從發絲間偷偷窺探了下帕秋莉,弱弱地道。
「帕琪你沒事吧,你太激動了。」
「咳咳,無妨,並不嚴重。」
七曜的少女擺了擺手,被家族遺傳哮喘摧殘的身體藏在了那寬大的紫羅蘭睡衣下,卻更讓人感到單薄。
「還是先找到芙蘭吧,咳,但願她沒有自己打著傘出去了。」
說完,她的哮喘似乎再次發作,讓她只得短而頻繁地咳嗽著,無法講話。
「喂喂帕琪你真的沒事吧?」
黑白的魔法使拉著巫女上前來。
「要不讓靈夢給你來一發生靈活祈?」
「喂喂,魔理沙,我可是要收費的!」
雖然這樣說著,但是巫女並沒有什麼抗拒的神色,而是看著受到病痛折磨的魔法使。
她似乎有些胸悶,呼吸困難,讓自己有些站不穩。此時十六夜夜十分自然地來到她身後成為了她的支撐。
「咳……咳啊……沒用的,這個病……生靈活祈沒用……」
帕秋莉一邊依靠著女僕長,一邊竭力抬起手,指向了某個方向。
那是一條封閉的走廊,能讓蕾米莉亞在中午也能行走于洋館各個地方而建的連接各地的走廊。在走廊轉角處,是一個嬌小但又血淋淋的身影。
幾人呼吸一滯,看向了走廊盡頭的少女。
血,全身都是血與肉漿,好似掉進了絞肉機中又爬出來一般。但是除此之外,更讓人奇怪的是芙蘭朵露一言不發。
她就這樣站在那里,手捧在胸前。
「芙……芙蘭?」
蕾米莉亞見到妹妹的異常,也來不及訓斥什麼,只是快步走向那名少女。
「你怎麼了?」
那身影一顫,目光投向了蕾米莉亞。然後血色浸染的臉頰上露出了破敗的笑容。
那是如同棄犬般的笑。
「對不起啊……姐姐大人……」
然後是空氣破碎的聲音。芙蘭朵露,悲傷暴動。
惡魔之妹看著眼前急匆匆趕來的姐姐,笑容更甚。
蕾米莉亞從來沒看過這樣的笑顏,枯死,破敗,孤單,內疚,無助,沉迷,遲疑,瘋狂,歇斯底里。
難以相信這是一個笑容能夠包容下的。
她突然有些害怕妹妹的笑容,害怕這樣的笑容出現在自己妹妹的臉上。
這是絕對無法允許的!
蕾米莉亞這樣想著,步子卻停了下來。再向前就是芙蘭朵露的世界了。
那個無論什麼都能夠破壞殆盡的世界。
這個世界,拒絕完整。
「姐姐大人……」
芙蘭朵露溫柔地看著她的姐姐,這位用愛來將她關押了四百九十五年的姐姐。
這個她的傷痕。
「果然我,還是不甘心。」
「芙蘭……」
蕾米莉亞擔心地看著芙蘭朵露,雙手垂著,想要握緊卻擠不出一絲力氣。
她看著芙蘭朵露,自己唯一的親人。
「你怎麼了?」
芙蘭朵露笑著,鮮血將那份笑容化作綺麗的曲線。
「就算知道無法回頭了,芙蘭果然還是想要見一見姐姐……」
「好痛啊,姐姐……傷疤被狠狠撕下來的感覺……十愛君真是狠心呢。但是正是如此,芙蘭才知道,芙蘭的傷還沒好……」
「十愛君?」
蕾米莉亞一言不發,听著妹妹的話語,收回了擔心,露出了冷冽的表情。
「雨桐十愛,是吧,他對你做了什麼?」
蕾米莉亞承認她一直依然無法認同雨桐十愛這個存在,就算把他當做雨桐十愛來招待,但是在心里,他依然只是一個獵物,名為嚼食者的獵物。
幻想側與嚼食者,本身就是互相狩獵的關系。
所以現在這個獵物竟然對她的妹妹做了什麼,使得她的怒火瞬間將理智燒得難以維持。
「不,不是的,姐姐……」
芙蘭朵露搖了搖頭,露出了幾絲愧疚的表情。
「那可是能陪著芙蘭開茶會的人呢。」
紅魔館館主,七曜魔法使和女僕長呼吸再次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