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想之天,白玉樓閣,這是幻想鄉頭頂的兩大風景。
而其中,白玉樓坐落在冥界中心,是為靈魂永樂,超月兌成佛之地,其間風景秀麗,讓人流連,無論生死。
而白玉樓之主,便是掌管此地魂靈的亡靈,西行寺幽幽子。
也是八雲紫的友人。
「此閣便是白玉樓麼?」
遙望遠在山側的恢弘建築,雨桐十愛嘖嘖稱奇,不吝美言。
「正是,您所能看到的那巨樹,便是西行寺家之驕傲,西行妖古樹。」
旁邊的魂魄妖夢自豪地挺了挺不甚明顯的胸,語氣中充滿了驕傲。
這倒是和之前她的認真嚴謹的態度完全不同的感覺。
踏著青黑色的石板路,在道路兩旁夾道而立的人魂燈照耀下,十愛和白玉樓庭師走在了一眾靈魂中。
人魂燈,是幽靈的引路燈,將無處可去的靈魂引導到白玉樓,听候白玉樓主的安頓。
雨桐十愛駐足看著那些時明時滅的魂靈們川流不息地經過身側,奔向白玉樓,臉上不禁動容。
「魂魄小姐。」
魂魄妖夢停了下來,回頭看著雨桐十愛。
「有什麼疑問麼,雨桐君?」
雨桐十愛點了點頭,看向這條用人魂燈來劃清了方向的道路上,前赴後繼的魂靈。
「他們……會怎樣?」
銀發的半人半靈一愣,便知道了對方所問的對象。她露出了笑容,那是可以把準備了許久的答案工工整整背下來給老師的小學生特有的表情。
「外界死者的魂靈,擁有執念,而罪孽不足以接受地獄審判,也不願前往彼岸的,便會來到冥界,在冥界白玉樓登記後,成為冥界的住民。其中有的會超月兌成佛,有的會在冥界的生活中一點點被時光消磨,而執念過于強烈的,將會被白玉樓遣送彼岸。」
說完,魂魄小姐長舒一口氣,雙手叉腰,再次露出孩子氣的笑容。
「就是這樣。」
「是麼……」
努力接受著這樣的設定的雨桐十愛勉強點了點頭,感受著身邊的靈魂匆忙奔赴,流露出幾分意味不明。
遣送彼岸啊……
他最後還是看清了一些。
冥界終究是一個靈魂安置的地方,要麼靜下心來安然度日,被時光一點一點消磨;要麼,就到白玉樓尋一個差事。死者已已,生時的一切執念,牽掛,羈絆,就此放下才是最好。否則,只能遣送彼岸,投胎轉生,不僅忘記一切,還要再次受那六道輪回之苦。
這片美好的,靜謐的美景,是寂然無聲的,是冰冷無情的。畢竟它是綻放在冥界這塊死亡之地上的花朵。
幽靈還能保留著生前的記憶,但是若不情願抱著痛苦的回憶而無所作為了此幽靈一生,被遣送到了彼岸,中了彼岸花的毒,就將會將一切都忘記。
越是不願放手,失去的就越多。
冥界也好,地獄也好,就是這樣冷酷而溫暖的地方,為了輪回的順利而努力著。
「之前一直就想問了,魂魄小姐,你的劍,是針對著靈魂的,對吧?」
說起遣送幽靈,雨桐十愛不禁想起了魂魄家的劍士她的那兩把針對著靈魂的劍。
不如說,正是因為是白玉樓庭師,冥界的劍士,半人半靈的魂魄家族,所以說佩劍是對靈魂有著強大效力的特殊劍麼?
「咦咦,雨桐君對在下的劍感興趣嗎?」。
魂魄妖夢似乎越發開心,興沖沖地解下了劍帶,將雙劍展示在了雨桐十愛眼前。
而雨桐十愛也終于能夠悠閑地觀摩這兩把名刀。
長刀名為樓觀劍,長近一米五,並非人類所能夠任意駕馭的長度,比及野太刀也有過之而無不及,立起來更是幾乎要有少女高了,真不知魂魄妖夢是如何得心應手地舞劍的。刀身狹長而有弧度,確定了是一把鋒利而急速的斬擊刀,一刀斬下去的威力不容小覷。刀柄飾有白絨絲線,而刀鞘上則纏著兩張紅白符紙,並飾一朵秋櫻。這倒是讓雨桐十愛輕聲失笑,感覺一把殺人利器馬上變得可愛了些。
短刀名為白樓劍,僅有半米多長,但考慮到是與樓觀劍搭配使用,長短差過于大也讓人不知道是怎麼應用。此劍比起樓觀要略寬一些,刀背也稍稍能看到更厚實一些,的確是主防守的刀位,但是看著那清冽的光輝,雨桐十愛也不敢確定它是否有著和樓觀劍一般無二的斬擊力度。
「長劍樓觀,短劍白樓,皆為我魂魄家世代相傳的寶具,只為西行寺家而舞。」
魂魄妖夢臉上露出了驕傲,如同在盛贊西行妖之時。
「長劍樓觀,單憑劍的一擊,就可以殺傷十只幽靈,而短劍白樓,更是能斬斷人魂迷惘,讓人放下執念,立地成佛。」
……果然是這樣。
雨桐十愛看向魂魄妖夢的眼神有了變化。
這位刻意嚴肅著的,認真過頭的小小庭師,就是冥界的執刑官。
背負著斬斷執迷之魂前世今生的沉重責任的少女。
無論如何的執著,無論怎樣的刻骨,所有的執念,所有的自我意義,都將在自己的白樓劍下化作烏有。
這是對那被斬的靈魂的絕對否定,也是對執刑者的精神折磨。而眼前的執刑官,僅僅是一個少女。
認真而拼命去做好一個合格的白玉樓庭師,但是依然有著自己的稚氣與沖動的普通少女。
雨桐十愛不相信她是個經歷了風風雨雨,擁有堅忍的心性,能夠了無牽掛地將別人的一生都否定的人。
那無異于殺人了,而且是不問情理地濫殺。
「……很累吧?」
雨桐十愛感覺不得不開口了。
他的視線從刀轉移到了愣住的少女身上。
「魂魄妖夢,很累吧,讓執惘的靈魂成佛,讓不羈的亡魂往生。」
他上前一步,舉起了手,放在了嬌小的少女的頭上,眼神對上了那輕微顫動著的瞳孔。
那深沉蔚藍的深淵已經在驚濤駭浪著,溫柔的碧波在眼角積蓄著。
說到底,果然還只是個普通的少女。
「雨……雨桐君……」
「如果可以的話,叫我十愛就好。」
銀發的少女眼中的欣喜一閃而過,轉而變為之前也前所未有的剛毅笑容。
「那麼,十愛君。」
認真,嚴肅,自信,內斂,忍讓。
這是如今的魂魄妖夢所展現的。
「是有些不忍,但是,這是爺爺的繼承,是我魂魄一族必須承擔的責任。」
並非祈求憐憫,也絕不是嬌弱,身為白玉樓庭師的少女的微笑,依然堅定不移。
雨桐十愛感覺自己是不是有些瞎操心了。
既然承擔了這份責任,那麼又怎麼可能沒有與之相對應的覺悟。相比起來,自己反而是一味地想著對方只是個少女,貶低了對方的覺悟,自顧自地在做著可笑的事情。
沒有經歷過相同的,或者更為赤luoluo的事情,卻在自顧自地憐憫對方,安慰對方,甚至還因此博得了對方的笑容與善意……
真是……糟糕透了。
「抱歉……」
輕聲吐露出歉意,他心有愧疚地收回了手,擦過魂魄妖夢的肩膀,有些著急地趕向白玉樓。
如果再看著那樣充滿擔當的笑容,自己會羞愧而死的。
耳際感受到身後的少女追趕過來的步伐,雨桐十愛露出了苦笑,于是讓自己的步伐再次加快,努力讓自己臉上的表情不會被身後的少女所看到。
承受著靈魂輪回往生的人,所背負的東西,自己竟然不加揣摩便自以為是。
就這樣,雨桐十愛不敢有所言語,而魂魄妖夢不知道什麼原因,也沒有說話,而是放緩了追趕的腳步,不緊不慢吊在雨桐十愛身後。
雨桐十愛無聲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