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年壽不永、郡主要做沖喜太子妃’的傳言越來越真實,有人連太後如何哭求毓儀的經過都說得頭頭是道。當然也會有質疑的聲音說,為何一定要天之嬌女的元儀郡主去沖喜,隨便找一個宮女圓了房,太子能好再談婚事,這個恩典皇帝也不是不能給吧,畢竟護國公數次抵御北夷進犯,是當世名將,沒必要讓重臣寒心。這話立刻就會有人反駁回去,太子身邊怎會缺女人,肯定是普通宮女不行才挑名門貴女。而且郡主從小多災多難卻平安健康的長大,必然是福澤深厚八字極硬,與太子又是青梅竹馬,還是師兄妹,情誼深厚。不談沖喜一事,如選太子妃,除了郡主哪里還有人能匹配得上?
就在大家翹首以盼是賜婚旨意先頒下還是太子先咽氣的時候,顧辭又不聲不響地風光了一把——江大掌櫃帶著一船竹紙回來了。她大手筆的給每個親人一人送了一刀,剩下的和造紙術方子一起進獻給皇帝。和謝氏排版印刷術一樣,她只打算要鴻都門學和崇文館的紙張獨家供應權,不過大方的皇帝還是願意把宮里日常用紙,包括宮學和東宮,都讓她承包。她義正詞嚴地拒絕了,竹紙清新宜人,墨凝而不散,筆過而不沾,但造價便宜顏色略黃,吸力不如宣紙,裝裱和保存的效果目前還沒經過測試,給鴻都門學的學子使很實用,崇文館一票喜歡附庸風雅的老翰林也會愛極,若給宮里其他人用,恐怕嫌棄便宜貨挑刺找缺點的人更多,這會不利于竹紙的推廣。
看著一本正經的小丫頭,皇帝忍不住欣慰而嘆,只有世家貴冑數百年的積累,才能養出這樣明理有節榮辱不驚的名門淑媛吧。
竹紙的推廣很順利,丹青閣在幾個利于毛竹生長的地方都辦了造紙廠,在這樣便宜又大規模生產的條件下,即便造紙術公開了,也沒幾家會自己建工坊去造,造價比在丹青閣批發采購恐怕還要貴些。而且顧辭特意要求他們注意廢水廢料能不能變廢為寶的利用起來或者去除污染,甚至為此懸賞一百兩黃金。
就在很多人感嘆聲名日隆的謝家居然後繼無人時,顧堯在金鑾殿里給皇帝科普了一下,他應亡母之意,元儀郡主滿十歲後就過繼為謝家戰死昌京的弘公名下曾孫女,早就是謝家家主了。
這樣有才有德又有錢的美貌小姑娘怎能去沖喜呢?!何況還是謝弘的後人!清流名士們不干了,謝家腦殘粉也不干了,眾人紛紛上書,懇請皇帝待太子病愈再擇妃,還有人暗示,顧辭定為太子妃是完全沒問題滴,但可以考慮留給下一任太子嘛。
京城的風向詭異地從‘太子要掛,郡主沖喜守寡好可憐’變成‘郡主實在太適合做太子妃,至于哪個是下一任太子可以再議’。
不管是真心實意想娶顧辭的,還是準備趁火打劫撿漏的人家,都不約而同死了心——有這樣的光環加諸于身,娶了顧辭就是下一任太子,誰還敢輕舉妄動。
其他年紀大的皇子結婚多年,皆有劣跡,哪怕王妃明天就死,也沒什麼可能娶得到顧辭。九皇子已經有婚約,還是顧辭的堂姐,更是絕對沒可能。除太子外唯一未婚的八皇子身上聚焦了許多人的目光,甚至有人暗戳戳地準備先把女兒送去他身邊先佔個坑。
八皇子生母馮昭容偷偷把兒子叫到殿內私下說心里話,「惠哥兒,你到底想不想娶郡主?給娘親一句話。」
八皇子深吸一口氣,臉色緋紅地說,「母妃,我,我若日後真有造化,想得到她又有何難?何必現在引火燒身。若娶了她又成不了事,她頂著這個名頭,翌日為帝為後的人怎會放過她?我寧可做李隆基也不願意做李瑁。」
「唉,皇上在猶豫郡主的歸宿,也提到過你。娘本想拼死為你爭上一回,現在看來……」
八皇子驚愕的道,「母妃如何能知曉此話?」
「乾清宮里遞來的消息。」
看著兒子陷入深思,馮昭容溫柔地說,「你的婚事可有打算?」
「兒子想先用個不入流的人家試探一下。若父皇準了,日後成事也不用立一個上不得台面的皇後。就是成不了,側妃也能選個家世好的,讓府里平衡一些。母妃覺得如何?」
「外面的事娘不懂,你拿主意就好。不過,若你沒有真心喜歡的人,那娶個對你最有利的就好。」
八皇子心下嘆口氣,溫和道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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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種種紛擾對顧辭並無影響,她獻上造紙術後,別的都顧不上,一門心思撲到制作離心機分離血漿和制造血清這件事上來。
蕭律仍然留在宮中,但是小蕭管事和甘薇給她幫忙。顧辭提出離心機的大致概念,對轉速和穩定性平衡性做了要求,放手讓田老頭帶著工匠去試驗。甘薇在她的敘述下,給兔子練習抽血輸血,以備哪天在人身上實踐。在離心機還沒做成的情況下,顧辭每天空閑時間都用在和甘薇試驗血清治療法上了,甚至暗自懊悔自己沒早點想到多利用血液這種好東西。酒精、青霉素和血液,簡直是現代醫學救人的三大利器!早一天做出來,戰場上下來的傷員就能多活一個。
顧辭忙于參與試驗,給袁懿回的信也沒寫太多,有時候簡單說說試驗進度,有時候撒撒嬌說好累,害得袁懿以為她受‘太子妃候選人’之事的影響心緒不佳,總憂心她萌生退意,差點急出滿嘴燎泡。
好在七夕節毓儀搭了鵲橋送織女出門,聊解太子的相思之苦。
袁懿幾乎等不及要沖出去東宮寢殿去等人,明庭從慈寧宮出來就一路催著,抬肩輿的轎夫幾乎快要無視宮規開始小跑,心神不寧的顧辭被顛得臉色雪白如紙,落在有心人眼中,宮中又添了一波‘太子瀕危,郡主心急如焚’的流言。
袁懿見到顧辭邁進正屋的大門,一個箭步沖過去就把人緊緊擁入懷中,一邊含混不清地嘮叨她怎麼才來,一邊把人吻得燻然欲醉。兩人良久才稍稍分開,袁懿一把抱起她入內室,唇舍不得離開她嬌女敕如玫瑰的臉龐,褪下華麗易皺的外衫,卸掉釵環,讓她跨坐在自己腿上,面對面盡情撫模擁吻。夏日本就衣著輕薄,她的兜兜外面只穿了件細銀紗的闊袖小衫,袁懿的手直接從她腰間摩挲向上,**著她光潔如暖玉般的背。
血液再次朝他身下涌去……
袁懿艱難地挪開小丫頭軟玉般柔順馨香的身子,「得早點和你成親才行。不然這樣偷偷模模的,我又控制不住,遲早要出事……」
顧辭本來驚魂不定的心情頓時飛揚起來,羞澀又心疼地欺身上前,「哥哥,我,我可以……」「阿鸞,你怎麼這麼乖……」乖到好像只要是他,想對她做什麼都可以,任他肆無忌憚的予取予求,對他毫無保留全然信任,完全不設防不藏私。袁懿心情激蕩如潮,大掌按住她心髒所在之處,虔誠的貼上去輕吻,感受里面的歡躍跳動。
這是他最心愛最寶貝的阿鸞,是上天的恩賜。
他怎麼會如此幸運?
是老天爺看到他的憤怒不甘,掙扎求生,悔恨愧疚,才讓他重生之後得到這樣可愛的她?
顧辭放松的沉醉在他時而輕柔時而霸道的親吻,灼熱的唇舌,溫暖的懷抱和強壯的臂彎里,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听不見,纏綿,綣繾,寧馨,細水長流,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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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夢魘與顧辭同床共枕一晚,第二日精神抖擻的太子殿下被怒發沖冠的太傅大人關起門來細細審了一通,知道他最後還是忍住了,蕭律才放下架子跟他講解如何圓房才不會傷了她,還特意配了藥,吩咐醫女開始給她調理護養身子,並且嚴令他必須等到小丫頭來了葵水才可以下手。他再不敢不以為然地認定自己能堅持到及笄後才圓房,听得很是認真,藥也隨身帶著,就怕一時失控。
袁懿苦笑一下,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有一股獸性在體內潛伏,每次听到她嬌媚軟啞的**哀求,被那雙染上春色又清澈明媚的大眼楮熱情而羞澀地看著,他就忍不住熱血沸騰,想不管不顧地縱情肆虐。
面對她,他一點自制力都沒有,真是等不及了。
顧辭如坐完過山車一樣的緩過氣來,埋在袁懿胸膛上不敢抬頭,剛才她實在太大膽……
能說出那種話一定是那啥上腦了……
還好她家哥哥定力十足,不然就犯罪了!
其實兩人兩輩子年紀加起來都屬于熟透的大齡青年,奈何目前她的小身板和他的尺寸極度不匹配。得等她再大點才好……
顧辭害羞地偷瞄一下某人饜足愜意的表情,這個小動作被發現了。
「寶貝怎麼了?」神清氣爽的太子很好說話。
「沒,沒什麼。」顧辭心里也很滿足,被他揉得身上發熱發軟。忽然想起剛才在曲涴池見到陳香香的眼神,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俏臉微白。
袁懿看她神情不對勁,給她穿上小衫,關切地問,「出什麼事了?」
顧辭本就沒打算隱瞞,一五一十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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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毓儀今天讓她一早出門是應葉莫莫之邀去曲涴池游個湖應個卯,據說崇儀有可能考慮顧忻做三女婿,所以這次把顧家的姑娘都請了,顧辭和葉莫莫最熟悉,必然得出面。而且為了避免‘為太子選沖喜媳婦’這個說法,連已定親的姑娘都請了。
畫舫寬闊敞亮,一群姑娘為了應節斗起巧來,歡聲笑語好不快活,顧辭把葉莫莫介紹給顧悌相談甚歡後,自己也新認識了顧悌帶來的魯尚書和聶尚書家等年紀相仿的姑娘。
不過一艘帶著淳儀公主府標志的小畫舫駛近時,輕松自在的氣氛被打破了。
顧辭無奈又抱歉地看了一眼葉莫莫,小舫上是柯毅、柯決、牛樺、劉夢夢等人,陳萬里和陳香香也赫然在列。葉莫莫很仗義地吩咐加速離開,卻不料小船緊追不舍,離得最近時,還想拋纜拉船,被任淑慎霸氣地砍斷。
顧辭立刻讓婆子對他們喊話,「郡主在此,無關人等速速離去。再強行登船,殺無赦。」
陳香香極力掙月兌陳萬里的手,沖到船頭做馬教主狀咆哮,「郡主,我求見郡主。還請郡主日後當上太子妃,給我一個棲身之所。我只求為太子做牛做馬,不敢和郡主爭鋒。」
阿鉞一聲怒喝,聲聲入耳,「滿口胡言,陳姑娘自己品行不端,還想壞郡主名聲?」
眼看大船準備月兌身了,陳香香一臉焦急地繼續前沖,陳萬里畢竟是個男人不能上手抱,其他丫鬟根本拉不住,只見她撲通一聲掉下湖里,一直仰頭望著顧辭,面容扭曲,一雙黑黝黝的眼楮,死死盯著她,眼神滿含執念和瘋狂,口中斷斷續續地淒厲尖叫,「郡主,我敢以死明志,求你讓我服侍太子……」
余人都還處于震驚當中,這人怎麼能夠這樣掉下去?那麼大一個湖,她都看不見嗎?眼神跟鬼一樣滲人,而且還當眾說如此不要臉的話……
顧辭被她狀若癲狂的眼神嚇得手腳發涼,好像被毒蛇纏上,本能地覺得這個女人不正常,很危險!
游湖匆匆結束,大家都紛紛打道回府,顧辭上了馬車就吩咐人進宮和太後說一聲,她要去找袁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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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懿听完此事驚怒不已,起身出去對明庭一通吩咐,回頭見小丫頭還有些驚魂未定,煞白著小臉披著長發縮在軟榻一角,看起來更羸弱,心疼地抱著她輕哄,「別怕,哥哥不會讓你有事。」
「她,她是故意的?還是,有病?」顧辭木木地問了一句。
袁懿看她嚇成這樣,恨不得現在就砍了陳香香,軟了聲音安慰她,「別怕,哥哥在這。以後不會讓她靠近你。」
顧辭貼著他溫暖的懷抱,喃喃自語,「她神情不對勁,好像受過極大的刺激。」
袁懿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殺意,想辦法先安撫她,「她母親勉強算得上是前朝遺孤之後,脾性暴烈,陳速一個戍邊武將,姬妾眾多,所以打殺之事常有。七年前她母親生下一個小兒子是死胎,徹底毀了身子再不能有孕,激怒之下把家中有子有孕的幾個侍妾當著闔府人的面,全部月兌衣杖斃。」
顧辭在他的撫慰下慢慢平復,認真听他說陳家往事。
「陳香香本是待在自己屋里午睡,但醒來時,突然發現一個大丫鬟就在她身邊上吊自殺了,驚恐之下跑去找母親,親眼目睹幾人一尸兩命的慘狀,之後就有點……」
顧辭倒抽一口冷氣,這兩種死法都恐怖得很,難怪陳香香眼神如此滲人……
「陳速和夫人後悔不迭,以後對她多有縱容,才讓她養成如今這樣的古怪性子。」
「她有沒有傷害過你?」
袁懿心中一暖,捧起她的芙蓉面深吻一下,才接著說,「我去西北的時候,遇到陳家私兵,稍微打探了一下,差點和他們起沖突。陳香香那會也在,偷偷帶人跟了我十幾里,不知道為何就對我……」
袁懿一想起此事便異常忿恨惱怒,這種卑賤愚蠢的女人也敢打他的主意!陳家果然心養得太大了!
「我不想與陳家起沖突,跟陳速表明身份,讓他管好女兒。沒想到她居然進京了,還一直沒死心。你以後別給她近身的機會。我會盡快處理掉。」
顧辭在他的吻里融化了,成功被安慰,重展笑顏地和他說起這些天做的關于血液方面的試驗,順便給他科普了一下血清、血型、溶血病等常識。
「阿鸞真厲害!」袁懿獎勵地輕吮她的唇,就見小丫頭的眼如同閃爍的瓔珞一樣璀璨,「做這些就這麼高興?」
「嗯!」顧辭用力點頭,「你中毒那次,師父說幸虧不是蛇毒,不然拖那麼久,他可能都救不回來。但能輸血就不一樣了,即便是蛇毒,有了血清和血漿,也會有一線生機。」
袁懿沉思良久,「這麼說,輸血是很重要的救命手段?」
「對呀。但一定要操作正確,不然若是針管里有這麼多空氣,」顧辭伸出手比劃一下長度,「一下子全部打進血管中,就容易出問題。」
「會致命?」
「也不一定,比如打進脖子這個動得厲害的血管里,人就會中風。如果是手肘內里藍綠色的大血管,就會容易猝死或者窒息。其他地方比如手或者腳,就是局部壞死。」
「中風就是血管出問題?」
「確切的說,是腦部的血管被堵住了。空氣進去就是空氣栓塞,如果是血稠而凝,就是血栓,或者有淤血也會如此。不過,還有些是這里的幾節脊椎折斷,也和中風癥狀類似。」顧辭模模他脊背上的第二第三骨節,趴到他耳邊親一下,悄聲說,「所以哥哥要小心背上別受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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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悌等人跟在顧辭後面下了船,陳香香那陰毒的眼神,眾人皆歷歷在目,如今想來還不免心有余悸,更不說被眼神直指的顧辭。而且陳香香此舉是把最後一層遮羞布扯開了,現在人人都知道顧辭打上了太子的烙印,以後這個驚才絕艷的小堂妹再嫁不了別人,要麼守寡,要麼出家。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歷史上才沒有提及她這個人的吧。
顧悌知道太子快死後,更篤定袁念會登基,也听從四夫人的勸告,不再急于賺錢,又恢復淡定如菊不動如山的淑女典範。這會她正憐憫地看著顧辭匆匆離去的身影,心下暗暗拿定主意,等她登上後位,就用顧辭的終身換取長房的支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