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軍政改革此時還沒傳到西線戰場,陽關的靖西軍最近被顧堯下狠手整頓得很慘,許多不合格的士卒被編入輔兵序列,開始在西城廂外和俘虜一起當工兵修防御工事。
最外層是密密麻麻的陷馬坑,非但可以陷馬足,一樣可以陷人腿。在陷馬坑之後,是深挖的壕溝,足有一丈余寬。壕溝後面是一堵胸牆,用的正是挖壕溝的土石所築。胸牆後留有五六步的空間,方便長臂弓列陣。再後面便是一堵高達丈余的土牆,可以架設連環弩和燃燒彈投擲車。
這樣依次排列橫亙于城外的一套工事算是一個獨立的防御體,每個防御體之間又空出了幾步的空檔,由高達八尺形如轎廂的盾車擋著,各面皆有八寸厚的木夾鐵護板,連下面四輪一起擋住,還在頂上布三層牛皮,鋪上泥土和沁水棉被,水火不侵,可以護著陌刀兵直入敵陣。
這些防御體連成反弧形,構建成防御強度極高的城池堡壘。
靖西軍原有的騎兵,凡熬過密集軍訓者,可以如願以償和鎮北軍騎兵同進退了。他們在匈奴集結陽關後,會輕裝上陣,繞去他們身後的大草原里,準備包抄游擊,以燒毀各處海子的屯糧畜力和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為主。從京城支援西線的近萬人,其中五千鎮北軍,已準備好作為抵擋匈奴重騎兵沖擊的主力,在加緊操練和打熬,以期能輔助兩翼盡殲匈奴主力。在雁門關和玉門關吃癟的匈奴不再分兵,陽關首當其沖是他們進攻的第一站,玉門關和雁門關的兵馬都做好增援的準備。
一切只等匈奴進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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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匈奴這邊,他們從去年秋收開始就沒能在西線佔到多少便宜,如果再拖到今年秋收,虞軍有更充分的補給,他們可真的是楊白勞了。但是怎麼打,匈奴三個王意見分歧極大,剛嘗到點勝利甜頭的大王、灰頭土臉的二王和保守的三王話不投機。
實力未受大損的三王覺得中原地區對上他們一般只能守不能攻,追不上自家騎兵,眼下陽關守勢正猛,防御堅固,而還有討厭的火器,全力進攻並不明智。被天降神火的燃燒彈嚇破膽的二王現在兵力最少,認為應該拉長戰線,多去劫掠附近的小村落,實在不行回頭去西域那些小國打打牙祭,補給下奴隸和糧草才是正理,鎮北軍的人不會在靖西軍呆久,等士氣十足的鎮北軍離開再對付相對比較弱的靖西軍。大王之前成功突進陽關,但後續三王和二王跑來求援,他弄不清楚情況,怕遇到奇兵合圍,才搶劫外城一把,退出陽關,因此他不認為陽關破不了,甚至覺得如果當時三王帶著尚屬完整的部隊幫他保護退路和側翼,拿下陽關完全不在話下。這次只要能把守軍引到其他城門分散開,他們只攻一處,肯定能成功。
陽關的內城是百姓和府衙,外面一圈城廂都是護軍和軍眷。四個城門里,北城門外是茫茫草原,有一條通往雁門關的寬闊水泥官道,之前受劫掠最重的幾個村落都在官道以內,南城門自然是去往玉門關的路,官道外沿不遠處是康藏高原的崇山峻嶺,內側一樣是散落的村寨。西城門一向直面匈奴大軍,最結實,守兵也最多,現在還修了防御工事,易守難攻。東城門是糧道,兩邊各修了邊長一里、寬百步、可通車馬的長方形高護牆,直連靖西城和天水城。不論是官道還是護牆,都是這些年全國修路大潮下專門撥款所建,如今派上大用處,也讓邊境百姓對朝廷能首次戰勝匈奴大軍有了信心。
大王的想法是,二王人少主攻西門牽扯鎮北軍主力。三王一半人去騷擾北門一路,甚至可以再調戲下雁門關的夏極,雁門關離陽關比玉門關近多了,還可以去沿途村寨里拿補給。他自己帶上三王的另一半人,沿山脈向南門突進,再稍微分些去玉門關攔住援兵,然後全力沖破南門,肯定輕松得很。
二王極力反對,他可不願意手下不多的兵去攻城,游牧民族的騎兵攻城那就是個笑話!三王也不想重溫噩夢,就和二王換了任務。
三人開始調兵遣將,慢慢布局,往陽關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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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虜和房良直在匈奴開始移動時就帶著五千騎兵輕裝出發,想繞去匈奴大軍身後。很巧的是,他們也選了貼近康藏高原的路,並且為了躲過匈奴的探馬,特意包住馬蹄,在山林里走走停停,以免驚飛的鳥獸太頻繁暴露行蹤。
匈奴打頭的自然是三王那一小撥人馬,按計劃分兵作戰。前面這一部分打前鋒,由三王帳下谷蠡王率著直奔玉門關去佯攻,另一部分稍微滯後,在一位骨都侯的帶領下搶村寨打草谷。大王的主力十幾萬人在陽關西南角集結,就等留在陽關的三王正式進攻西門,立刻沖擊南門。
破虜一行人先發現去玉門關的這批人馬,大概不到三萬人,重騎兵為主,一小半是無甲的騎手,走得不甘不願,正想派人去報訊,第二批興高采烈準備打家劫舍的兩萬多人分成四五隊散開,這些都是輕騎兵。
房良直一看就道不好,這是往村寨去了。
破虜道,「給你一千人,你能配合玉門關堵截這三萬人麼?」
「你們呢?」房良直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他一介私兵頭子最多手下不過兩百人,現在能帶一千正規輕騎兵,獨自指揮,這是天上掉餡餅啊!
「這個情況有些不對勁,破軍帶五十人繼續往前偵察,有情況就馬上回南門報訊。剩下的人和我逐一圍剿這些散兵。」
這樣分兵,如果不是內訌,那就是另有所圖。即便玉門關不怕這三萬人的圍攻,但如果山腳下有人馬和這三萬人前後夾擊,他們這五千輕騎兵全軍覆沒都是好的,就怕南門為了救他們開門出兵,導致失守。
所以,若能破合圍之勢,靠著兩關的守兵,應該問題不大。
房良直激動之色一斂,嚴肅地說,「此非上策。我們對上他們輕騎兵沒優勢,但是五千人挨個偷襲他們入村寨的小隊肯定沒問題,村寨里也有兵勇可配合,不如我們合力,逐一殲滅。若真有合圍南門之事,我們在外面游擊反倒能讓守軍松口氣,只要能進林子,他們的騎兵不如我們有優勢。」
「好。就這麼辦。」破虜采納他的意見,五千人馬綴在人數最少的那支匈奴隊伍後,悄悄跟進。
破軍繼續前行,半個時辰後發現大王的主力,疾馳回南門報信。顧堯得知此消息,皺眉許久,派上斥候趕緊往雁門關和玉門關去報訊,然後開始在西門和南門集結兵力,東門保證糧道的兵力不能擅動,但北門卻抽調不少人來支援南門。南門的一開一合也引起了匈奴大王的注意,大軍不等西門的信號,開始派一部分兵力逼近城門下。三王親自鎮守強攻西門的六萬人,在大王幾次派人催促下,也開始攻門。二王本就在三王左翼等候,見狀直接揮兵往雁門關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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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良直不愧是馬匪出身,先指點幾十人抄小道去各村寨通知和打探消息,余下大部隊等著從側翼分兵圍剿前方的三、四千人。
輕裝上陣的虞朝騎兵燃燒彈有限,而且酒精在治療上也有用,所以他們帶得不多,第一場突擊幾乎是切菜似的,射殺了領頭的千騎長和幾百凶悍的精良騎兵,成功拿下。破虜按照慣例把這些俘虜繳了械,讓小寨子里的民兵綁起來,等戰後一起拉去陽關城。不過房良直拉來民兵頭子,私語幾句,只見民兵們開始把俘虜分散拉去不同地方,還有幾人把匈奴人的馬鞍馬鐙卸下來。
破虜看他一眼沒說話,他嘿嘿笑著解釋,「他們人多,寨子人少,以防萬一嘛。」
「以後你可以直說。」
「……我還讓他們把匈奴人的腿打瘸了……」
「唔。下次照此辦理。」
「……」
下一個村子的敵人比較多,由一個萬騎長帶著六、七千裝備比較精良的騎兵,房良直先把幾匹傷馬澆上油,讓其從側面沖向正在強攻村口防御墩堡的匈奴騎兵,並且射出幾個燃燒彈,渾身著火橫沖直撞的馬讓匈奴馬群一起驚了起來,他們才開始用一輪箭雨收割人頭,然後接著縱馬而上,配合沖出來的民兵砍殺。
這次沒人想著留俘虜,這些顯然屬于‘有生力量’。
打掃戰場的事情留給民兵們,死割顱、俘斷腿,破虜和房良直等人補充好箭矢等物資,稍事包扎和休息,出發去往下一個村子。
這個村子的匈奴並不多,只有幾個千騎長帶著不到五千人,但村子沒有有效的民兵組織,對顧堯組建民兵的命令一直陽奉陰違,村長和族老看見匈奴先撒丫子跑了,青壯年們殊死抵抗,才終于等到支援,而跑不快的婦孺老幼死傷極其慘烈。
領頭抵抗的一個中年人,他正抱著被腰斬的小兒子痛哭。這時有幾個浴血奮戰也死了親人的小年輕搶了匈奴的馬,把逃走的村長和族老一路用馬拖回來,義憤填膺的村民們把他們拉到親人尸體聚集的地方,用石塊狠狠砸死。
房良直吊兒郎當像看戲一樣,輕飄飄嘆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們村長早點換個人,今天也能和其他村子一樣沒有大傷亡。」
靖西軍的軍士們都紛紛嘆息贊同,但看破虜等鎮北軍的人依舊面無表情地收拾東西,毫不關心村民死活的樣子,遂不再多言,也去整理行裝。
離開時,破虜還是留下受傷較重的十來人幫忙組織他們建立民兵,並派人通知前面兩個村子來援助,才出發往最大的村鎮,他們將要面對的是匈奴的骨都侯。
房良直心里很不理解,不過嘴上不敢亂說,「他們,也太不把顧將軍的命令放在眼里了。若不是今日我們湊巧來了,估計就是屠村的下場。」
「那你為何不等他們死光再行動?」破虜淡淡瞥他一眼,「做我們該做的就好。」
房良直模模鼻子沒再出聲。
帶隊劫掠的骨都侯是三王的小舅子,他的人馬最多,八、九千人一齊深入最靠近糧道的村子。破虜等人奔馳接近時,骨都侯已經沖破村口的防御工事,往村里沖去。這下沒時間再準備什麼計策,分兵左右揮軍直上,偷襲身後。在燃燒彈的爆炸下,匈奴騎兵的陣型和速度潰亂了。馬還是有怕火的天性,被熊熊大火包圍著,匈奴一時突圍不易,大批人膠著在村口與虞軍對射。先行入村的破虜這隊人馬除了追擊骨都侯的幾百人,其余都躲在防御堡後還擊,仗著長臂弓的射程,有效地頂住了匈奴後續部隊的進擊。房良直帶的一隊人在後翼圍堵想突襲的匈奴,燃燒彈跟不要錢似般扔出去射出去,僅有的兩座連環弩也組裝好了,對準匈奴人最多的地方齊射。許多匈奴人跳下不听指揮的馬,以躲避密集的箭雨,也有人往左右翻滾出火場,跑進村子里想解決堡里的射手。等他們下了馬和鎮北軍白刃肉搏,才後悔地發現,這些軍人比他們更擅長近身戰。
援軍的到來讓抱著必死之心的村民們重生斗志,抵抗得更為激烈,民兵們齊心合力驅趕下馬的匈奴到鎮北軍身邊,三人一組攻防兼備的配合如割韭菜一樣把匈奴人砍翻在地。
骨都侯驚慌失措之下不敢回頭,帶著百來人只想沖出村子。本來閉戶躲避的許多老百姓在民兵的敲鑼召喚下也出來幫忙,給沖進村鎮的骨都侯等人設置路障、絆馬索,灑灰潑油,等破虜一個揮刀砍下骨都侯的腦袋時,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讓剩下還活著的匈奴人再也沒了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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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家的谷蠡王算是他的繼任者,這次擔任了如此無足輕重的任務心里不是不惱怒。他都如是想,手下更沒心情趕路,反正搶東西沒份,殺敵也沒份,就讓他們COS一下完全不擅長的圍城,伐開心得很!
于是大部隊慢悠悠地行近玉門關。
老關站在城牆上,用望遠鏡看著這群不緊不慢的匈奴兵,听著探子的報告。三萬人圍玉門關那簡直不叫個事,也就能堵個西門,剩下的去了哪里才是大問題。老關當機立斷,叫來兩個副將,各帶五千人,從北門出去,一支往糧道去陽關報告一聲,一支去看看陽關到玉門關這一路的村寨有什麼情況,如果沒有,兩邊都直接去陽關待命,看顧將軍是否會安排他們回來前後夾擊。
至于谷蠡王嘛,用顧翮的話說,要好好教他們做人的道理。
老關砸吧一下嘴,叫來幾個兒子、佷子,「給你們個大任務,從南門出去,繞他們後面,把退路給燒了。」玉門關西門自然也有防御工事,南邊因為是進入高原的山林小路,每月一次的伐薪日砍柴火才有人走,所以平時那扇比縣衙大門還小的南門幾乎沒開過。
「爹,你逗我們玩呢?」說話的大兒子很不客氣,「扛油桶上山?再繞下去潑?上次草都燒沒了,這次別浪費油了!」
「咱可以在山上潑他們人。」年紀最大的佷子出主意,他是老關陣亡的二弟家的長子。
「今天風向不對咧。」老關的二兒子插嘴道,東北風不適合火攻,燒山怎麼辦,上次草原大火是東南風。
「自己商量去,我就要他們逃不了。」老關痞里痞氣地說,「你們能做到,爹就能把他們全殲了。」
「得 !」大兒子爽快應下就要出門,二兒子扯著他袖子,回頭問老關,「爹給多少人?」
「五百。」
五雙比銅鈴還大的眼楮瞪著他︰親爹(伯),您開我們玩笑呢?
還是二兒子沉思一會點了頭,拿過令牌率先走出去點人。
老關壞壞地笑,「你們一會都听老三的吧。」然後又交代一句大兒子,「情況不對就進山里去,別逞強。」
剩下四個少年無語點頭,也跟著出門了。
五個少年帶著五百人從南門偷溜進了山林,倒是沒多帶東西,人人除了隨身武器,手里扛的都是各種工具。
谷蠡王悠哉地在勁弩射程之外站定,身後推出兩輛碎石車和三輛投擲車上前,開始裝各種石頭,一會就稀稀落落地往西門扔過來。
老關勃然大怒,「麻辣個雞的!丫個孫子忒瞧不起我們玉門關!!這是把我當猴耍?!」
旁邊謀士趕緊順毛,「總兵,這可能是誘敵之計!」
「你才是敵!」
「……」
「來人,列隊,都在壕溝那站著!」
傳令兵領命而去,謀士獻策,「要不要把長盾準備好?」
「必須滴。」
老關再悄悄交代他幾句,讓他下去安排,自己繼續看望遠鏡。
山上的少年們帶著五百人,沒有騎馬,沿著一條砍柴人踩出來的小路,步行到匈奴軍身後。既然選擇靠山這條路過來攻打玉門關,那必定有個最窄之處作為防備偷襲的要沖,匈奴當然派人守著了。他們經過這個隘口繼續往前,拐過兩個彎,確定匈奴守兵看不到,名叫關三才,排行第三的老關二兒子才讓大家停下,然後尋找可以利用的地方。
「找啥子?」關三才親哥關大元問。
「看哪里的石頭能比較多的弄下來。」
「人不夠吧,得扛多久啊?」二堂兄關雙華問。
「我帶了土炸藥,還有燃燒彈。」
「那就上面這一大塊和前面那一片吧,炸也要點時間。」關四喜明白過來,指點其他人開始挖坑埋炸藥,他弟弟關五福過去幫忙,帶著百來人開始忙活。
他們倆是老關三弟的兒子,親爹管著家族庶務,他們雖然更喜歡手藝活,但國難當頭,也入伍為兵。這個土炸藥就是從煙花里搗騰出來的,威力不大,炸石頭夠用了。兩人試驗很多次,比較有心得。
關三才讓關五福帶大部分人去路對面去埋土炸藥、燃燒彈和各種粉末,然後交代他們留五十人,等看到匈奴的人馬過來了,再弄濕布巾捂住口鼻,點燃引線馬上離開,看情況繞過堆石跑上山,或往糧道跑也行,總之別被匈奴的馬追上。然後他自己帶著關大元、關雙華和不到一百人開始布置山林里的各種路障和陷阱,等關五福那邊弄好了,也加入他們,把陷阱路障一路往南門方向延續。
這五百人忙忙碌碌,玉門關和圍城的匈奴兵卻閑得打蚊子。
老關派出的萬人重裝步兵在最里面一條壕溝前站定,第一排盾手舉著一人多高的長方形木盾連成一排,嚴陣以待。木盾後有長槍和木棍支持著,不完全靠人力,對面的碎石機和投擲機沒造成多少傷害,畢竟一地光禿禿連草根都沒的焦地,想找大塊石頭也不容易。眼看匈奴準備去山林里搬石頭,老關命令城牆的遠程投擲機把燃燒彈扔過去,最好能燒掉那幾輛車。 里啪啦的小瓷瓶掉在匈奴陣營里,引起一片騷亂,一輛碎石機和投擲車燒起來了,一輛投擲車被驚馬撞翻,剩下兩輛趕緊後退。
這時候,匈奴軍的後方終于傳來綿密的爆炸聲,轟隆隆的響聲震起漫天塵土。
谷蠡王嚇了一跳,趕緊派一個千騎長帶隊去查探,收縮陣營整隊。這隊人和殿後的探馬一起往爆炸地奔去,看到山崖塌方,一地滾石堵住了退路,趕緊讓人回報谷蠡王,結果身側的土堆開始滋滋作響,上前查看的幾騎還沒到路邊,一陣連環小爆炸,把他們的馬驚得四蹄高揚。這次騰起的煙霧五顏六色,東北風一吹,馬匹焦躁不安,人開始眼楮酸澀淚流滿面,頭暈胸悶。有幾人努力睜開眼楮,見有虞兵往糧道方向逃竄,想追過去,被千騎長喝止,立刻下令全部退回本陣。
這時候除了剩下這五十人跑向別處,關三才帶著余下的人都回了。老關知道後,讓幾個小的都回來,另外派了一個前鋒,再帶上一千人出南門,悄悄去林里埋伏。
谷蠡王見到狼狽不堪的千騎長,心頭一涼,派出另外兩隊兩千人,和他們一起返回,等著煙霧散去,立即清路。然後集結部隊往前壓,準備正式進攻,務必爭取疏通退路的時間。
老關見他們終于願意開戰,開懷大笑,站到城牆角樓最高處指揮戰斗,角樓上的旗手打出旗語,全城備戰。
半數匈奴騎兵沖進射程時,長臂弓手在長木盾牆後連發三箭,射倒一批,被陷馬坑絆倒一批,沖勢已緩。眼看最前面的騎兵已勒馬提韁準備躍過最外面一條壕溝,普通弓箭再射三輪,剩下還活著的騎兵俯身貼在馬背上,即將躍向盾牆,盾手紛紛後退,一排盾車推上前來,頂住了他們的沖擊,長柄陌刀甲兵在盾車後揮刀橫掃,人馬俱碎,重創了這批先鋒騎兵。陌刀兵和盾車保持陣型後退,弓箭手都在胸牆的木盾後站定,繼續砍射後繼撲上的匈奴人。眼看大部分匈奴兵都挺進了,老關鄭重舉旗,防御工事最高一層的土牆上露出一排連環弩,城牆上的投擲機也準備好了。手落旗舞,第一批連環弩射出密密麻麻的的強勁箭雨,帶著燃燒彈落地迸炸起火的呼嘯聲,匈奴人的密度顯著減少。接著第二批第三批連環弩輪番上陣,密集尖銳的箭矢帶走一波波匈奴人和馬,包括重甲騎兵。
殿後的谷蠡王目疵欲裂,驚恐地忘記下令撤退,在親隨的保護下先往退路跑去。他的逃跑讓前沖的匈奴人亂了陣腳,紛紛調轉馬頭也跟著跑。
這時玉門關的北門開了,養精蓄銳的五千騎兵追擊潰敗的匈奴人。
谷蠡王帶著幾千人很快看見自己的人馬在清理被巨石碎土堵住的路,他毫不猶豫地躍過路邊各種小爆炸坑往糧道方向去,準備繞過這段路,與打家劫舍的骨都侯匯合。沒想到迎面而來一隊整齊劃一的虞朝騎兵,一打照面就先扔了一排燃燒彈,然後長臂弓齊射。谷蠡王只能回頭,不听親隨的勸告往山林里鑽,其他不願入林的人開始邊打邊退,準備再回玉門關與殘部匯合,說不定合力突圍希望比較大。
這隊突然出現的虞朝騎兵就是破虜的隊伍,他們休憩完商量了一下,派人去探陽關情況,先奔玉門關而來。路上見到幾個逃向村寨的虞兵,問清楚戰況,快馬加鞭剛好堵住谷蠡王。
跟隨谷蠡王入山的人中了埋伏死傷過半,谷蠡王本人也被亂箭射死,破虜與玉門關的騎兵合圍,生擒了近六千匈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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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玉門關一線戰場分散又打得暢快的情況相比,鎮守雁門關的夏極就很郁悶了。陽關烽火一起,斥候來報,為了減輕陽關壓力和守護一路飽受劫掠的幾個小村子,夏極先派出三千步兵去村子里布防,然後嚴密監視陽關過來的匈奴兵馬。結果等到第三波斥候回報,這批匈奴人只有不到四萬人,正是那個在玉門關吃了大虧的二王帶隊。
這下雁門關的將士們集體怒了!太看不起人了!居然派個喪家犬就想拿下雁門關?!
二王剛準備進攻第一個村子,雁門關北門和南門齊開。北門的八千騎兵隱入草原繞去二王身後,南門的兩萬甲兵和戰車趕往最近的村落。這幾個村子並不大,而且在上次陽關失利時,被逃跑路過的三王順手打劫了一次,損失慘重。顧堯整軍後,把活著的居民暫時遷往雁門關,實行堅壁清野。所以興沖沖而來的二王只遇到一千來人的士卒,把他擋在村口外。不過他再落魄,人數也佔優,虞兵們不打算短兵相接,布下陷阱和路障撤退得很快,急于搶東西的匈奴人並未窮追,只可惜除了陳米爛菜,沒太大收獲。氣炸了的二王趕緊揮師去往下一個村子,還是一無所獲,反倒傷了不少馬。
第三個村子遇上了正經的虞軍,兩萬多人的重甲兵配合戰車列凹形圓弧陣,保護身後弓箭手,無畏地直面二王的大軍,呈口袋狀。
二王著實不想自己人再受傷,眼看這些步兵也追不上自己,派三五千人調戲一下,其他人馬開始往後退。沒成想隊伍一拉開,官道外側突然出現一支三千人的騎兵,把他的四萬人截成兩段,前面一截差不多八千人被逼往步兵陣里。他趕緊派人去救,援軍即將接近虞軍騎兵,可納入射程時,這隊騎兵突然兩邊散開,重步兵身後的連環弩齊射,援軍和被壓制的那堆人傷亡慘烈。二王心痛如絞,上次被草原大火燒死的大多是跑不快的重騎兵,這次不敢讓幸存的重騎兵擅動,派了輕騎兵,哪里禁得住勁弩的矢鏃。他一時怒得想全力壓上報仇雪恨,一時又舍不得再有傷亡,猶豫是不是撤退時,身後又插入一隊騎兵,呼啦啦地往最醒目的王帳王旗射出一堆燃燒彈和油瓶。曾被火嚇破過一次膽的人馬這次直接四下逃竄,已經分開的第一路騎兵又轉身和後面這路騎兵合圍,專門在外圍點殺驚慌失措的匈奴人。重步兵隊列整齊地緩步壓上,手持陌刀,帶著身後的長臂弓射手和連環弩,像壓路機一樣絞殺前方所有失去沖鋒優勢的匈奴騎兵。
二王悲嘆一聲大勢已去,棄了王旗帶著親衛準備突圍而不能,只好棄械投降,與他一起當俘虜的還有近一萬匈奴人。
夏極狠狠出了口惡氣,看著指揮騎兵靈活應戰的前鋒夸贊道,「你小子不錯啊!算得上是奇兵!」
前鋒汗顏地回答,「不是在下的功勞,是手下容軍長的計謀。」
夏極轉頭看著一邊興奮得站不住腳的容八,笑呵呵地說,「原來是你啊!不錯,虎父無犬子,這次立了大功。」
容臨都快笑成傻逼了,他拳腳惜敗于翟小二和鐘十三,可是架不住命好啊!本以為是陪太子讀書,結果端了個驚天大案,被送來二線的雁門關,以為只能小打小鬧配合陽關的行動,沒想到有機會上戰場直面匈奴主力之一。這不是柳暗花明是啥!?雖然被太子和鎮北軍操練得很苦,但這個前鋒是他爹的熟人,這次出兵還是帶了他來掙功勞,而且听從他的意見,現在活抓了二王!他做夢都想像霍去病一樣把騎兵用得如此靈活,今天可算是開了葷!北關那地界算個啥!草原才是哥的歸宿!翟小二、鐘十三,你們就等著仰視哥吧!
不過還沒等虞軍收兵回城,斥候就來報,陽關烽火再起。
一日之內二燃烽火,說明情況十分緊急,夏極直接命這隊騎兵前往增援,剩下的步兵立刻回防雁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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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關這一仗史稱‘破奴之役’,始于陽光正好的十點,整整打到金烏西斜,是顧堯獲譽最多的一場戰役,也是大虞超越‘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兩大兵家登頂旌表之一‘界臨亙山’的第二個開端,第一個開端‘滅羯之戰’已由他兒子顧翀完成了。只是顧堯現在還不知道,這場戰役也會成為他軍旅生涯人員傷亡最重,大虞整個歷史上最慘烈一戰。
原本以為是主戰場的西門在保守的三王指揮下,並沒有大的動作,他的輕騎兵大多派出去了,現在身邊都是最精銳的重騎兵,陣型始終保持完整,有效地躲避在勁弩長弓射程之外,只有時不時地靠著數十部投擲車和碎石車轟擊防御工事,牽制虞軍兵力,給南門的匈奴主力創造條件。
南門外也有防御工事,但層次不如西門多,匈奴人驅趕苦役和奴隸在前做沙袋,填了門前的陷馬坑和壕溝,胸牆後的步兵擋不住重騎兵的突擊,與土牆和城樓的連環弩一起射退一波重騎兵,才得以回城堅守,幸好傷亡不算十分慘重。顧堯直接在南門城牆上指揮,西門一萬五千兵力全交給破軍和靖西軍的一個參將,北門五千,東門一萬,剩下的六萬多兵力全部投入南門防守。
匈奴把以前從靖西軍手里搶來的碎石車、投擲車和撞車幾乎都集中在南門,為了保護這些攻城器械,還弄來鐵皮包住,把潮濕的棉被覆蓋在車上,浸水的樹枝木條扎成排在前面,以抵擋燃燒彈,一旦木排被點燃就讓馬拉走,換新的上來。這些攻城車頂住了燃燒彈的威脅,已推進到射程內,還活著的奴隸繼續被驅趕上前,拖走通向城門道路上的尸體,或把尸體堆成階梯,給馬做踏板,以便越過胸牆。盡管許多奴隸本就是漢人,哪怕再不忍,守軍也未手軟,所有進入射程的活物一律射殺。倒下的奴隸越來越多,一些受傷的匈奴兵也棄馬上前拖尸堆人梯。
到目前為止,沖鋒在前的都是三王的兵馬,三王把麾下傷殘老弱都給了大王,大王自然不會客氣,而此時大王的十幾萬主力尚未有其他動作,一直在射程外待命。
南門在石塊的轟擊下裂開,匈奴大部隊里突然拖出許多木板、門板,被騎手們扔到人梯上,拿尸體做墊子,搭出了一條攻門的路。沉重的撞車搭著數條濕透的棉被,被陸續推著越過土牆,或在相隔僅幾步寬的土牆豁口處撞擊,以便拓寬此路,容人馬通過。城門上持續往撞車和攻城車的扔油瓶和燃燒彈,城門洞里正在堆疊卸下輪子塞滿石沙的盾車,上方僅留不到二尺的距離供射箭和扔燃燒彈。城門洞外開始布置路障、陷阱和兩邊弓箭手,顧堯甚至下令南門城廂做好巷戰準備。
南門第一次被匈奴人沖破是在下午兩點,大王帳下的重騎兵看到破門,立刻吹起沖鋒號,手持可護住要害的木板等物,沖向南門。
匈奴騎兵被厚重的盾車堵在城門,隨之而來的後繼部隊被城牆上和門洞里密集的箭雨和燃燒彈狠狠收割了一把,才收兵退去,留下一地尸體在燃燒。但城牆上防守的虞軍也被匈奴的攻城車打上來的碎石擊傷許多。此時西門配合南門的進攻,同時整體壓上,遇到了以鎮北軍為首的虞軍在胸牆後的頑強抵抗。眼看幾乎都進入連環弩射程了,破軍下令急速後退,鎮北軍一下扔出一片燃燒彈遏制住匈奴騎兵的沖勢,整齊地龜縮到土牆後,連環弩和長臂弓齊射,把三王的先鋒軍滅掉將近一半。此時南門被破的消息傳來,破軍趕緊命令全部收縮回城,緊閉銅包鐵鑄最堅實的西門,把盾車都拿去支援南門。
三王面沉如水地看著傷亡過半的先鋒輕騎兵和緊閉的西門,猶豫要不要換個門進攻,還是去某處合兵。這時他的斥候來報,南門雖破但被盾車擋住,去打劫和佯攻玉門關的那兩隊人馬迄今還沒消息,二王那邊也沒探馬來送信,大王請他分兵去北門或東門。三王忍不住暗罵,自己現在不過六萬人,另外五萬不見蹤影,分個屁!這是攻城又不是守城,里面三萬能頂三十萬大軍的合圍!
三王已經在考慮是不是先溜為敬了。
大王這邊一樣得不到別處的消息,氣急敗壞地重整隊伍,打算用撞車打頭往里沖,而不是一看見門開了就讓人馬上。三點,匈奴人開始再次攻南門,沒有了城門的南門靠盾車、支木和沙土袋抵抗著外面的撞車,兩邊都是靠人力,虞軍還佔優,不斷加壘加固。反倒是匈奴攻城車朝著城牆上拋射石塊造成的死傷更多。
顧堯身上傷口頗多,堅持沒下城牆,此時東門來報,玉門關五千騎兵來援,並且另外有五千會從幾個村寨那邊過來。他顧不得詢問老關為何把主力騎兵派出來,立刻命各角樓的旗手開始打出‘南,偷襲,即走’這句話。東門的五千騎兵開始往南門移動,已與玉門關另外五千人匯合的破虜等人也從斥候口中知道南門戰況和旗語,立刻加速。雁門關騎兵的斥候遠遠看見北門旗語,即刻回報。
大王眼看南門動靜加大,有不好的預感,決定一鼓作氣沖開城門,命令換一批精壯的騎手代替吃不飽的奴隸苦役去推撞車。陽關沒有多少騎兵,只要重騎兵入城,狹窄的巷道不足以讓重步兵們排列好陣型抵擋人馬合一的沖擊力,騎兵砍起人來跟切菜似的。這個愚蠢的決定造成戰場中央的匈奴軍有一刻的混亂,退和進的人馬無序地摻雜,一下子被玉門關兩支不同方向的騎兵抓住了機會,一支從陽關東南角沖擊南門的匈奴和撞車,一支從側翼沖向攻城車,他們手中的燃燒彈朝著車輪等處扔去,一下讓這些車和人都燃起熊熊大火。人馬合一沖過的同時,把場面上驚惶恐懼不便避讓的匈奴騎兵砍得七零八落,連有效的抵抗都沒組織起來。大王怒急攻心,下令留守的大軍上前圍剿。未等這些匈奴重騎兵合攏,一萬人馬迅捷穿戰場而過,往西門疾馳,大軍不死心地追上。大王眼看今日已無法再破城,收攏殘兵跟上,準備收剿這些大虞最寶貴的騎兵作為今天的戰利品。就在此時,破虜的人馬突然從南邊的山林里插入,打頭又是數十匹受傷狂奔渾身灑油的馬,在燃燒彈的作用下,突進大王中軍,帶起一片火海。
隨後是一陣箭雨落下,收割人頭。
背後受襲的匈奴人倉惶地往西跑向草原,親衛們裹帶著罵罵咧咧的大王跑在最前面,並派人通知大軍即刻回援。
此時的三王已打算腳底抹油溜了,但看到一片塵土滾滾而來,認出是虞朝騎兵,人數並不少,身後還有大王最精銳的追兵,連忙興高采烈地擺開架勢迎戰,甚至想好了盡量捉活的,好去跟顧將軍換錢換糧。
虞朝的一萬人騎兵快進入匈奴射程時,立刻分兵兩邊,三王正準備讓自己的兵也分開追擊,就見大王的兵馬忽然吹號勒馬調頭往回奔。
尼瑪!把人引我這里來就撤退了?!我X你個親娘的!
瘋狂爆粗的三王左右受到了折返的虞朝騎兵夾擊,連忙指揮迎戰。禍不單行,他身後又來了一支更詭異的騎兵,分兵兩路,像兩支箭一樣插入三王軍中,然後每支隊伍左右一分,萬箭齊射,將本來尚算整齊的三王軍切割成三塊,中間開始包抄,左右與兩翼呼應,開始持刀馬戰。三王再顧不上鎮定指揮,拼命往大王軍馬撤退的方向跑,希望能去抱大腿。可惜他右翼的騎兵不答應,一邊用余下不多的燃燒彈破壞匈奴人的抵抗,一邊用弓弩和短柄陌刀施壓讓隊伍的方向偏往城門,因為鎮北軍又扛著連環弩跑到壕溝邊上,只要匈奴人進了射程,定然活不了。
彼時的大王得到大軍的回護,如同獲如來加持,終于鎮定下來開始整軍列陣。而破虜在看到匈奴大軍回來的那一刻,立即調轉馬頭往西門去,正巧與三王打招呼。混亂中沒剎住車的三王及其親衛等百人,在幾面夾擊之下,一頭栽下馬,不知死活。余下的匈奴人要麼棄械投降,要麼開始拼死突圍,城門上破軍打出旗語,讓他們速速戒備,已經整軍完畢的大王還在那邊虎視眈眈。兩萬多的虞朝騎兵沒有追兵敗如山倒的匈奴,只砍下三王的頭,將投降的俘虜一起拖去西門,余下就地休整,與收攏三王殘部的大王對峙。
夕陽西下的天空紅霞滿天,猶不甘心的大王惡狠狠地瞪著不可同日而語的虞朝騎兵,悻悻地退入十里外的草原扎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