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辭听聞丘道長這一無量功德時,正在擬定東丹城和崇明島的鐵礦開采計劃,與之並列的是曲庸城猛火油項目。曲庸城下的延長縣是優質的地表油田,東丹在她前世有個更為著名的名字‘本溪’,其鐵礦質量與崇明島的‘海南’石碌鐵礦一樣,品質極高,露天低雜質,東丹還伴生焦煤礦,簡直是寶地。現在雖然還有渤海國在一邊畫圈圈,但更強力好用的蒸汽機出現了,可以著手做準備,邁入新能源時代,大不了先在崇明島試行嘛。
巴米安的消息一下子打亂了她的思路,讓她錯亂好一陣,似乎,眼下這個歐洲的人文歷史與她記憶中的中世紀岔開得灰常大……
袁懿忙里偷閑,特意來小書房和她通通氣,看看斡勤身邊的三個使者可能是什麼教派,哪知道剛听完,小丫頭就變了臉色,急得冒了汗。他心一抽,趕緊摟住她安撫,「別急,是有什麼不好的事?你慢慢說,我來想辦法。」
「能不能馬上派人去報達,把他們的書籍和學者、工匠都弄回來?如果蒙兀人下一步繼續西征,會毀掉整個大食文明!」
前世的巴格達在奸臣開門揖盜下淪陷,百萬古籍的圖書館,聞名世界的高等學府,十幾萬知識淵博的學者全部化為灰煙焦骨,從此的天方教和大食一改古希臘文明式的寬容,只能繼承野蠻人的統治習慣,變得殘暴嗜殺。
「斡勤身邊有個希拉德,總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人倒霉。」
顧辭吁了口氣,開始和他說西方教派,這是她最熟悉的幾個宗教,伴隨著前世家族的跌宕起伏,別人或許說不明白這些教派的關系,但她耳濡目染下,大概知道彼此淵源。
在紅色年代,她的家庭成分並不好,算是軍閥之後,家中長輩因為歷史原因分別與各西方教派發生聯系。年輕的祖父出國留洋,在英國接收了天主教的洗禮。父親投身紅色革命,在蘇聯學習時皈依了東正教,回國被組織雪藏。大伯去援建以色列,與猶太後裔的大伯母喜結連理,回來遇到那個禮崩樂壞的年代,大堂哥隨母信奉了猶太教,為此吃了許多苦頭。另一個堂哥在中央廣場和同學們攔住了坦克,被迫去美國留學,起起落落之下,選擇做個基督徒。
「簡而言之,這些都是天啟教派,相同點在于,只認最高的‘上帝’一神。新月沃地產生的摩西教算是第一版,隨母系血統傳播為主,千年封閉。景教是第二版,隨著大秦帝國擴張而傳播,大秦帝國分裂為東西兩邊後,景教自然也會隨之分裂為大秦的大公教和拂菻的正東教。天方教算第三版,集中力更強也更容易傳播。」她一邊拿著地圖寫寫畫畫,一邊列了個樹狀圖,「天方教里主要分為堅持政教合一的十葉派,和君政控教的遜奈派。對咯,不曉得現在大公教里有沒有出現新教‘耶穌教’,這個教才是徹底的政教分離。」
過于復雜的撕逼宗教史讓神宗皇帝有點暈,「……布魯克看來是大公教之人,依你看,伊思達是哪一派?」
「哈扎爾地區應該是摩西教或正東教吧……」
「摩西教是諸教起源,為何互不相容?」
「表面上是教義不同,互爭聖城,不過,可能對西方人來說,用教派來劃分敵我,比之血緣或地域更簡單清晰吧……」
「和我說說你知道的國家?」袁懿攬著她的腰,靠在明窗下的軟榻里吃點心。
她眼神亮晶晶地點點頭,在炕桌上鋪紙磨墨,提筆勾勒數幅地圖,雖然海岸線不標準,但大致走向、範圍和位置應該無誤。
先是希臘文明里的雅典和斯巴達之‘內戰’,然後東方的波斯帝國出來攪局,和希臘這兩個選手進行PK,她能記住的只有倒霉的波斯海軍跟攻打日本的蒙古人一樣,好幾次遇上‘地中海龍卷風’,船毀兵損。接著是亞歷山大帝國在雅典、斯巴達和波斯的‘三國演義’里月兌穎而出,開始東征整個波斯高原,為後世的西方帝國打造了一份疆域範本。然後是拉丁人在亞平寧半島崛起,和環地中海殖民的迦太基人開始相愛相殺,期間產生的幾次著名海戰和戰術不是她一個小女人關注的重點,號稱‘歐洲戰略之父’的漢尼拔才是心頭愛,雖不懂從北非繞伊比利亞半島,遠征亞平寧半島的戰略有多NB,但在意大利國土上孤立無援十幾年,還能保持不敗戰績,必然真男人!
這種溢美之詞又打潑了醋壇子,顧辭的思路被男人的一頓熱吻和揉搓打斷,只斷斷續續把羅馬帝國版圖及其奠基人凱撒大帝與埃及艷後的事跡簡述一遍。為了應對南下高盧和日耳曼的哥特人,和保住東邊的大食行省和高咖索地區,羅馬帝國一分為二,地中海也被切成兩半。被日耳曼蠻族和‘上帝之鞭’的阿提拉反復蹂躪的西羅馬帝國滅亡,進入‘日耳曼戰國時代’。與日本‘上洛’和春秋‘尊王攘夷’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歐洲大陸上,法蘭克王國的查理曼大帝獲得教廷加冕,其後的奧托大帝更是從教皇手中接過‘羅馬皇帝’的皇冠,建立‘神聖羅馬帝國’,原先的蠻族成為了代表文明的‘基督徒’,誕生了一系列王國、公國,而陸續填補到東歐草原上的斯拉夫人、波羅的人、維京人、烏拉爾人等不同的海內外種族加入歐洲大家庭,一同愉快的玩耍。
如此熱鬧的歐洲,‘右手持劍、左手捧經’的大食人少不了要摻和進去,黑衣、綠衣、白衣大食分別在不同時期的新月沃地、埃及和伊比利亞半島扛把子。而天方教徒作為一個群體來說,小亞細亞半島、中東、西亞、中亞、北非都是他們的主場,三族兩派——阿拉伯人、突厥人、波斯人和十葉派、遜奈派——撕逼得厲害,十字軍和騎士團還時不時來客場作戰一把。
直到收拾了西夏和遼金的蒙古人因為一件意外開始西征,好好地教會西方人民做人的道理,建立起史上疆域最廣闊的宏偉帝國,又迅速地分裂、坍塌。然後文藝復興伴隨著大饑荒和黑死病,迎來奧斯曼帝國在小亞細亞半島的崛起,切斷東西方商道,引起美洲的地理大發現,開始進入宗教改革和西、葡、英、法、荷為主的殖民時代,大食已經淪落為打醬油的角色了。而此時中國的鄭和公費旅游七次後,關起國門修典、修陵、養廠衛,和北方騎馬的漢子你來我往,連皇帝都被抓走。等西方殖民帝國來到門前,滿清也準備入主中原的花花世界過把癮。歐洲開始宗教改革,千古一帝忙著開疆擴土,直至國門被**和炮艦轟開。
接下來的割地賠款史沒必要說了,顧辭堅信有老公和兒子在,日後絕不可能再出現這種情況,把最後一幅歐洲現代國家分布圖畫完,除了過于迷你的盧森堡、瑞士等小國,基本上有一定國土面積的國家都標注了,連紅色帝國分崩離析後的十幾個國家圈出大致範圍,尤其點明鄰國與中國的友好度。只是在地形上比不得國內熟悉,畢竟地理課只教中國為主,沒太涉及國外細節。
落墨收筆,她安靜地倚在袁懿懷里,不打擾他的沉思。雖然自己很希望能把報達的圖書館整個兒搬回來,但這種涉及外交、國事決策的美好理想有沒有可能實現,她不便置喙。而且中華歷史已經拐了好幾個彎,攆了辣麼多游牧民族過去,歐洲沒理由一成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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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真人帶著一批大食人回到上京之前,斡勤身邊三人的教派之爭即見分曉。因為希拉德和大食工匠們一直獲得斡勤的重用,布魯克最早放棄,折返大秦教廷復命,靈活的伊思達卻跑去巴合黑身邊,把天方教與其他教派的紛爭全盤托出,表示若巴合黑願意把大食人趕出聖城,會獲得整個地域上摩西教徒和大公教徒的支持,並且,哈扎爾國君海頓將是他最忠貞的盟友。
巴合黑欣然接受了他的投誠,海頓果然派來三萬哈扎爾騎兵加入蒙軍。這三萬人以摩西教徒和景教徒為主,很願意肆虐天方教徒的土地。
巴合黑拿下尼薩,去往圖斯,先派使者入城,接管‘屬于’月即別的圖斯,盡管曇花一現的月即別當時只是讓其俯首稱臣。城里逃難而來的月即別人非常多,圖斯的守將不敢直攖其鋒,派遣八人帶著酒席和禮物示降,願為蒙兀人提供給養和草料,接受巴合黑的敕封。雖然圖斯曾是古城安息的國都,現在已然算不得一個大城市了,至少不如沿海諸城。巴合黑不欲在這兒花費時間,想早日進入富庶的新月沃地,同意守將納貢後就離開。但臨走前,他以佔領者的身份,宣布以後蒙軍所到之處,所有人都實行火葬,以防瘟疫再生。
在天方教義里,火是對‘罪人’實施的刑罰,不入土為安則靈魂不能升華歸真。圖斯人被激怒了,要給蒙兀人一點顏色看看,出城襲擊了幾支綴後的蒙兀人隊伍。巴合黑派妹婿忽察領軍回來征服此地,忽察圍攻三日不克,被撤職,憤而強攻,中流矢而亡。余部退去十里外,掃蕩周圍山地,等待與巴合黑大軍會合。巴合黑帶著大量攻城器械回來了,重兵圍城,集大量炮石于城下。守軍那幾千弩機、石炮根本不夠看,完全喪失斗志。大食守將再次派人出城求降,這次沒人理他。
七日後,壕溝已平,城牆破碎,巴合黑下令入城巷戰。這次蒙軍打頭的先鋒是為夫報仇的蒙兀公主,據說見人就殺,連貓狗都沒放過。屠城半月,除了四千工匠、女奴,幾無幸免。巴合黑大軍開拔後,還留下五百人隊伍,搜尋幸存者。
蒙軍繼續西征,巴合黑成功開進安息四郡之一的尼沙普爾。如今古安息四郡里,除了木鹿南邊的也里(赫拉特),尼沙普爾、藍氏城和木鹿已是囊中之物。蒙軍入城儀式充滿摩西教色彩,讓天方教徒和摩西教徒一樣手持棗椰、番石榴、柳樹、香櫞的枝條揮舞。伊思達將最大的天方寺重新修葺一番,掰下圓弧頂的新月標志,換成六芒星的大衛盾圖案,階梯講壇上已經擺好聖約櫃和《摩西五經》,點燃七燭台。最讓天方教徒感到屈辱的是,他們所有人都被迫參與摩西教徒的禮拜,向大衛盾鞠躬行禮。而景教徒因為是蒙軍的盟友,不用經歷這些,甚至可以在軍營支起單獨的帳篷做教堂,搖響木鈴,召集教徒們一起做彌撒。
忽然發現幫手變對手的大食軍在哈馬丹不敢寸進,生怕蒙兀人帶上摩西教徒和景教徒一起奔向富饒的報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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斡勤身邊的希拉德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事態惡化,立刻寫信回國警示國君,另外對斡勤展開游說——你弟弟這樣明顯的分庭抗禮之舉,理應受到強烈譴責,可惜這會的斡勤沒空理他。
馳騁康居草原許多年的月即別人和大夏地區各個小綠洲上的種地農民之間是典型的農牧博弈關系,與漠北高原和中原月復地的關系差不多。在這片經營日久的地方,優素玉甫還是很快扯起了十萬人的隊伍,準備在大雪山這個‘帝國墳場’里,狙擊翻越喀布爾山口的三萬蒙兀前鋒軍。
蒙兀人此役遭遇了南下以來的第一次大敗,峽谷的復雜地形以及坑石相間的地貌,讓騎兵吃盡苦頭。而對手不但人數佔優,還審時度勢及時下馬,以步兵設伏合圍,人馬合一的三萬蒙兀騎兵大部分被殲滅。
听聞敗績,斡勤意識到山地戰術于己不利,大軍壓上,翻過大雪山的分水嶺,準備給予優素玉甫致命一擊。剛勝一場的月即別人那一丁點信心立刻潰散,不得不繼續南逃,希望在蒙兀人追上之前,能穿越平緩的犍陀羅盆地,渡過申河(印度河),進入天竺,就像當年玄奘和法顯一樣。然而憑借強大的機動能力,晚半個月從喀布爾出發的斡勤,在他們渡河之時追上了這些逃亡者。
優素玉甫帶著數百親衛騎馬強渡,逃往天竺,隊伍中還有不少匈奴人,正是擅長腳底抹油的呼延揭。其他的大部分月即別人向北突圍,想再入犍陀羅緩口氣。不幸的是,術赤台業已趕到,將之全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