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賀听著听著,實在有些忍不住,「哥哥,先叫父親說罷。」
童慶之這才住了嘴,心里有些不樂意,還瞥了眼對方。
不得不說,童賀是個有眼色的。
童老爺方才只是問了一句姚府,童賀便覺出不對勁兒來。
童老爺沉默了半晌,有些意味深長的道︰「有些事情,你們要多想想,多听听,結交之人我不好評判,只是全在于你們自個。」
童慶之沒放在心上,點頭應是。
童賀聞言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待兄弟二人一前一後出了書房的時候,童賀卻站住了腳步,臉上帶了一絲疑惑,扭頭看向童老爺。
「父親,方才您指的是……姚府?」
童老爺手里拿著書卷,聞言難得抬眼看了看童賀。
無聲的回道。
∼童賀當場心下便明鏡兒似的清楚了。
……
「小姐,您瞧?」
秦妤方才收拾屋子的時候,不小心將東西踫落。梳妝台靠著屏風,她拿了童瑤的衣物時,散落在桌面上的首飾盒子便不經意被她踫掉,連帶著一些首飾也掉了地面。
秦妤將地面的首飾快速的首飾起來,童瑤還略帶疑惑的從屏風後頭探頭看了眼。
「小姐,奴婢記得姚小姐送過您一件首飾?」
秦妤有些奇怪,眼神盯著手掌上的釵子,抿唇皺眉。
「送過。」
童瑤換了身衣物,便從屏風之後走出來。
「小姐你瞧。這件可是?」
將東西遞給對方,秦妤眼神注視著對方的臉。
「奴婢來童府伺候這麼久,便是也見過不少的好東西。只是……」
繁復的花樣雕琢在首飾上頭,金燦的色澤顯出首飾的尊貴,帶著兩分優雅,的的確確是上好的品質。
童瑤將手里的簪子反復的掂量了幾下,陷入沉思,而後道︰「去拿個小錘子。」
秦妤點頭,提裙。轉身便出了屋子。
童瑤接過秦妤手里的東西,微微彎下腰,朝著那首飾上頭用力一砸。
「吧嗒。」
首飾便應聲而裂。
秦妤湊過去細細瞧了兩眼。不禁吸了口氣。
童瑤若有所思,眼瞼下垂,睫毛微顫,盯著地面那碎裂成小塊兒的東西陷入沉默。
暗沉的色澤。仿若如同頑石。
恍若華貴的外衣。光鮮之下,里面卻是如此丑陋不堪,一塊塊發黃的銅質材,再沒有方才好看的色澤。
里頭的東西,卻是這般的模樣?
秦妤默默無言,卻暗自勾了勾嘴角。
錯不了的。
童夫人給童瑤相看的親事,無非有兩點讓她格外熱切。
其一,家世不匹配。
若非如此。便只有第二點。
那便是有著他人看不到的那些表面,內里的東西。
秦妤卻是曉得的。
前世的姚府最後下場是多麼慘。
可是。無憑無據,她又不能滿口胡言亂語似得和童瑤去提起這件事,反而倒是讓對方心生懷疑。
秦妤雖說前一世沒有特意的去關心童瑤和姚府的事情,只是姚府並非通敵叛國,最後卻被誅九族。
雖說前一世她在侯爺身邊並非十分得寵,但是因著是侯夫人的貼身丫頭,侯爺有些事情需要她去做,便也沒有格外的避諱著她,所以,到了最後,她的利用價值被榨干之後,才會死的那麼慘。
不是通敵叛國,也沒有內外勾結,更沒有結黨營私,姚府到底做了什麼會讓皇室大怒?
秦妤猜來猜去。
姚琦送給童瑤的東西偶然之間被她憶起,不會說話的東西有時候其實會表達很多。
心驚。
她仔細想了一番,末了,只是對著那東西感到心驚。
莫要說是童府,童老爺便是走到如今知府這個位置上也是靠了很多助力的,譬如說先前童瑤母親馬氏的家族,雖說這點背景算不得什麼,可是,在童老爺方才在仕途上有所起色的時候,馬氏一族的背景絕對是能給童老爺帶來絕對的助力。
所以,童老爺才會一步一步的高升起來。
馬氏死了之後,童老爺便娶了童夫人。
童夫人家族的背景自然不必多說,家族不但枝繁葉茂,人員眾多,其余除此之外,還有強大的靠山。
那便是在朝堂之上甚至有發言權的童夫人的父親。
位居三品,正是禮部左侍郎。
若是沒有這些裙帶關系,除卻他自身的本事之外,童老爺如何才能夠在仕途上順風順水呢?
可是姚府便不一樣了。
暫且不提姚家的家主,便是說說姚夫人。
姚夫人的母家不過是小地方的縣令罷了,而姚家卻能在這關頭走到了幾乎與童老爺同品階的位置,雖說只是從四品,但倒底也是不易的。
試問,沒有家大業大的背景想要如此順風順水,那麼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答案只有一個。
銀子。
秦妤低頭注視著沉默無言的童瑤,內心有些許的憐憫。
「小姐。」輕輕出聲來,秦妤道。
眼見著童瑤從地面緩緩直起了身子,神色越發的不悅,帶著一抹陰沉。
「不必說了。」童瑤抬頭看了眼秦妤,里面帶著深思。
「你知曉些什麼?」
秦妤一愣,雖說知曉對方會有所懷疑,但是沒想到大火竟然燒得這麼快。
低頭想了想,秦妤有些猶豫了。
實則,她現下並不想說。
她倒是更希望能夠用別的手段,一點點的讓童瑤自己感知到事情的不對。這樣會更自然一些,而不是自己親口說出來,讓她覺得懷疑。
童瑤將手里的東西朝地上一扔。便不去管它們。
「你懷疑母親對我的心意?」
秦妤低了低頭,道︰「奴婢不敢。」
童瑤打量了秦妤一眼,沉默半晌,卻忽而勾了勾唇角,微微笑了笑。
「即便你是不說,我也能猜出幾分。」
「先前你說對二小姐有恨,現如今。對于她的任何決定自然有懷疑是正常的。」
「你不信任我,自然也是沒錯。」
秦妤心中一涼,後又是一驚。
「我便是與你明說。既然事情過了這許久,春華那件事我的態度便是說明了一切。」
「日後,我是不會任人宰割的。許多事情,我便也沒有避諱著你……」
是了。童瑤說的沒錯。
她很聰明。
她每日每日的對童瑤使手段。玲懷的事情她其實一開始是有法子去救的,但是卻沒有下手,若是救了,童瑤會更加軟弱,得過且過,她只能撒手不管。
眼見著童瑤開始一點一點的信任了她,但是……
童瑤說的不錯。
秦妤卻沒有法子去信任她。
「你若是知曉了什麼事情,便也不必隱瞞。」
秦妤想了想。嘈雜紛亂的思緒在腦海之中呼嘯而過。
只是稍稍糾結,秦妤便抿唇點點頭。
「小姐多想了。奴婢自然是信任小姐的。」
……
書房小廝瞧見秦妤的時候再沒有半分的奇怪之色,這段日子,大小姐帶著丫頭每每來書房,這麼一看書,便是小半日。
便是小廝都覺得腰酸背痛,那側一女子和丫頭卻還能不動如山。
小廝自覺的為主僕二人讓開了道路。
童瑤便悠悠的坐在了書房里面,又拿起前幾日未曾看完的書,繼續看下去。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左右,秦妤便提著一壺新茶給童瑤茶盞添水。
水順著杯盞緩緩流入茶盞里面。
還未待秦妤將東西放下。
門便被知啦一聲推開了。
秦妤警覺,手指忍不住一顫,連忙便放下了手里的東西,將倒了一半的東西停下。
她轉過身子,隨了一側的小廝一同,微微的俯身。
「給老爺請安。」
童瑤那側,這才悠悠的起了身,幾步走到了門邊那略顯高大的身影一側。
「給父親請安。」
童老爺推門而入便是這幅情景,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平日里這書房都是靜悄悄,若是有人也是幾個兒子,青天白日里更別提說會有幾個人了,往往只是有個小廝。
童瑤一襲淺色的裙衫,便這般悠然的坐在書桌之前,靜靜的垂首看著書。
童老爺點頭應了聲,「今兒如何在書房?」
「女兒身子一向不大好,書房有些書卻是有關藥理,女兒閑來無事,便過來看一看。」
童老爺點點頭,心里瞧著童瑤蒼白的臉和孱弱的身子,心里不禁起了兩分憐惜。
「可按時吃藥了?」
「都是听著郎中的安排。」
童老爺看了看童瑤,抿唇微微笑了笑,略帶了絲風霜的眼角掃過童瑤,帶了一絲柔和。
相對無言。
童老爺便幾步進了書房里頭去了。
童瑤俯身行禮,片刻,方才直起了腰身。
秦妤站在一側微微抿唇淺笑。
童瑤等得,可不便是這一刻麼?
……
童老爺在府內的時間有限,實屬不能經常在的。
童瑤在書房守了那麼多天,也算是有所收獲,童老爺休沐的時候大都待在書房里,童瑤也有踫運氣一說。
童老爺叫了小廝來幫他研墨,坐在書桌一角靜靜的看著什麼,跟前鋪設著一章宣紙。
童瑤默默的在另一側,也不出言打擾。
許久,有些些許人氣兒的小小空間之內,遂又陷入了寂靜。
童老爺湊著休息的空檔抬頭一瞧,拿著筆,于是在宣紙上便寫開了什麼。
倒是一瞥,臉上帶著兩分驚奇。
「簪花小篆?」
童瑤正垂首靜靜的看著書,听到聲音,有些意外了,而後便抬起了腦袋,正對上童老爺有些詫異的眼神。
是了,簪花小篆。
童瑤抿唇,驚訝過後,便是帶了幾抹淺淺的笑意來。
伸手將書本放下,拿起面前的那張紙,幾步到了童老爺跟前,擱在他的跟前。
「父親說的可是這?」
白紙黑字,柔軟的紙張之上,密密麻麻整整齊齊的抒寫了許多小字。
童老爺投下的眼神之認認真真的巡視一遍,後帶了兩分懷念之色。
「這是誰寫的?」
童瑤笑了笑,道︰「便是女兒了。」
童老爺神色一愣,後抬眼打量了身前的女兒一眼,而後有兩分感慨之色,「果然是其母必有其女。」引得一側的小廝投來好奇的目光。
秦妤則是勾唇淺笑。
「你可曉得,你母親一手的簪花小篆,當真是極為精妙。」
童瑤狀作意外,而後卻又點點頭,「母親現如今的確是了,不僅掌家童府的後院,還要打理那麼多事情,女兒也甚是心疼。」
童老爺眼神一暗,抬眼看了看對方,想要說什麼卻最終還是止住了。
許久,才長長嘆息一聲。
而後,童老爺臉上便帶了一絲柔色,叫了小廝將椅子搬到了童瑤身邊,父女二人便拿著那副字議論起來。
童瑤博學多識,雖說只是閨中小姐,只是常年讀書。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縱然是不能行萬里路,卻是也讀了千百卷的書。
這王朝歷史,還有文人傳記,童府的書房里有的,童瑤便都是略知一二,實在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不過款款而談,小半個時辰下來,便叫童老爺吃了一驚。
他眼神在昔日這個看似性子清冷的女兒身上掃視一眼,眼神里帶上了兩分不可言說的惋惜之色。
「平日里,你都做些什麼?」
「看書罷了,有時候閑著便去祖母或者母親那兒小坐。」
的確是清心欲寡的生活,平淡無味,索然無趣。
嫡長女在童府後院的生活,便是這幅樣子了。
「沒得什麼識得的小姐?」
「約莫還是認識幾個,只是都不大親近罷了。」
童瑤淡淡的說完,似乎不甚在意的模樣,但是那副樣子卻是隱隱叫問話的童老爺心里不那麼舒服了。
「阿芮性子活潑,若是無趣了,便多去找她坐坐也是可以的。」
童瑤聞言點點頭。
童老爺一番唏噓感嘆之後,小廝便在屋子外出聲了,還有別的事情,童老爺又交代了幾聲童瑤之後,便出了書房。
秦妤上前,將對方手里的那副字給接了過來。
前幾日,秦妤被童瑤叫著去翻她房內的壓箱底兒,秦妤一時間還搞不清楚要做些什麼,原是為了如此。
童瑤臉色有些沉。
這幅字,她說是自己所寫,實則是馬氏的親手所書。
雖說逝者已矣,但是為他生兒育女的妻子之物,卻都識不出,卻是也叫她心寒兩分。
童瑤垂下眼瞼,淡淡︰「走罷。」
秦妤抿唇一笑,點點頭,收拾了書桌上的雜物,而後便與對方一起出了書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