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綺箏隨即也顧不上其他,匆匆景頤宮,一路追文月而去。
「娘娘慢著點。」年錦安跟在後面急道。
未走多遠便踫見無功而返的柳依和一眾宮女。
柳依說道︰「主子,一路過去都沒見蘭容華蹤影,奴婢們不敢在乾寧宮外久留,只好回來了。」
「分頭去找,找到了務必把蘭容華帶回去,乾寧宮那邊本宮去攔。」傅綺箏說完便匆匆往乾寧宮而去。
年錦安道︰「蘭容華應是知道娘娘會阻攔,恐怕是找地方躲起來趁大家不備再行前去。」
傅綺箏哼笑道︰「這背後怕是又有人支招吧。」果然在乾寧宮踫見了文月,她正疾步走上台階,傅綺箏追了上去,于乾寧宮門前一把拉住文月的手欲將她拽走︰「妹妹,有什麼話咱們回去說。」
「姐姐,我爹被撤職入獄了,他定是被冤枉的,我要見皇上。」
傅綺箏勸道︰「此事急不得,先回去,此事姐姐和你慢慢說。」
「姐姐,那是我爹啊,我怎能不急,今日我無論如何都要見皇上。」
李常海出來道︰「容華嬪主,皇上正在與大學士議事,嬪主不能進去,還是先與綾妃娘娘回去,此事不如先與綾妃娘娘商議後再做打算。」
「姐姐的父親還安穩地在里面和皇上議事,妹妹的父親現在恐正坐在囚車里。」文月說著,淚奪眶而出,朝李常海急道,「本嬪一定要見皇上,讓開。」
傅綺箏緊拉住文月不松手︰「听姐姐一句話,跟姐姐回去,姐姐幫你想辦法。」
文月全然不顧勸解,一心想闖入,順勢猛地推攘開傅綺箏,致傅綺箏跌倒在地,李常海等人慌忙圍過來,著急道︰「綾妃娘娘。」
文月看了一眼傅綺箏,本有所猶豫,見李常海等人無暇阻攔便不顧一切沖進乾寧宮去。
「快傳太醫。」李常海吩咐道。
年錦安扶著傅綺箏站起,著急道︰「蘭容華豈能這麼推娘娘。」
「本宮沒事,月兒這下怕是要闖出大亂子了。」傅綺箏擔憂道,顧不上多言,徑直入了乾寧宮。
「皇上,父親他定是被冤枉的。」還未進去就听見了文月的聲音,傅綺箏走到門前,文月跪于殿中哭求,元帝坐在殿上,已是一臉陰雲,傅任賢退立在一旁。
傅綺箏入內行禮︰「臣妾參見皇上,皇上恕罪,都怪臣妾沒能攔住蘭容華,臣妾這就帶她回去。」
「嬪妾不走,皇上,父親他定是被人冤枉了。」
傅綺箏上前欲拉文月起身,急切道︰「別說了,跟我走。」
文月卻死活不肯起,瞄了一眼傅任賢,仰頭看向傅綺箏道︰「姐姐的父親好端端地站在這兒,姐姐自然不心急,若今日換做是大學士蒙冤入獄,姐姐可還坐得住?」
元帝斥道︰「放肆。」
年錦安進來見狀又是一陣擔憂︰「娘娘快別動嬪主了,一會兒再有差池可如何是好,太醫來了,趕緊讓太醫給娘娘把把脈。」
元帝遂問︰「太醫來做什麼。」
李常海引著太醫進來,稟報道︰「回皇上,先前綾妃娘娘于門外阻攔蘭容華,可蘭容華非要求見皇上,推倒了綾妃娘娘闖了進來,奴才恐娘娘及皇嗣有損,于是請了太醫前來。」
元帝怒然看向文月,未多言起身走來扶傅綺箏到一邊坐下。
「皇上,臣妾沒事,蘭容華也並非有意。」
元帝皺眉道︰「讓太醫瞧瞧,正好大學士在此,也好讓大學士放心。」
傅任賢也是擔心不已,遂拱手道︰「娘娘,皇上說得是。」
傅綺箏微微頷首,太醫上前把脈後回稟道︰「皇上,綾妃娘娘此番只是動了胎氣,雖無大礙但仍需添幾副安胎的方子好生調養,娘娘今後要格外當心,切勿再有沖撞跌倒之意外。」
听聞太醫所言,傅任賢便也放心了,此情形也不便久留,于是行禮告退。
「幸好沒事。」元帝說道。
文月冷冷道︰「姐姐和孩子沒事了,可嬪妾還有事。」
「推倒綾妃之事朕未治你的罪,你還要如何?」
「嬪妾只是一時情急,並非有意要推倒姐姐,姐姐若不攔我,也不至于……」
元帝諷道︰「若不攔你,是不是連朕的朝堂也敢闖?」
文月跪得筆直,肅然道︰「皇上,嬪妾的父親真是被冤枉的,求皇上看在嬪妾和蕙穎的份上,放了父親吧」
元帝走回殿上坐下,掃了一眼文月,淡淡道︰「此事御史台自會查證,若無證據,他們也不敢亂抓誣陷,既已押解入京,必是證據確鑿。」
文月隨即道︰「皇上,就算真有此事,那此事源頭也不在父親啊,皇上為何不問罪吏部主責之官員,若不是他們疏于管治,手下豈會有機可乘。」
元帝轉眼看了看傅綺箏,又對文月道︰「朕早已將吏部侍郎下獄,不信你問問綾妃。」
文月仍是不信︰「姐姐怎會知曉。」
傅綺箏神色黯然,沉眼道︰「此事姐姐知曉,因此事而被問責的吏部侍郎是姐姐的舅父,此刻還在獄中。」
文月看向傅綺箏,詫異道︰「皇上連姐姐的舅父都抓了,姐姐還坐得住?」
傅綺箏追問︰「你要姐姐如何,跟你一起逼皇上放人嗎,如果真是這麼簡單的事,那大寧律法何在。」
文月聞言,冷嘲道︰「下獄只是姐姐的舅父,姐姐當然無所謂,還能在此談國法,幫著皇上大義滅親,難怪皇上會寵姐姐寵到這個地步。」
傅綺箏怔然︰「你這是什麼話。」
「我處處不如姐姐,姐姐的父親是大學士,母親是一品誥命,姐姐是名門淑女,錦衣玉食琴棋書畫,就算在宮里出了事,身後還有無數的人為姐姐撐腰,更有皇上為姐姐月兌罪,而我呢,父親不過是個小吏,哪天一道罪名下來,又有誰會為我開月兌,相反父親出了事,我這個做女兒如今竟幫不上一點忙,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父親被處死嗎?」。文月理直氣壯。
傅綺箏徐徐起身,默然直視著文月,她怎麼也想不到在文月心里竟藏著這麼深的怨念。
見傅綺箏一言不發,文月不依不饒又自嘲道︰「換做我若是學士千金,定能與姐姐一樣才華卓絕,風光無限,享家族庇佑、受皇上恩寵,何至于這般處境。」
「夠了!」元帝厲聲道,「來人,將蘭容華帶回寢宮靜心思過,沒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寢宮一步。」
錯愕、心寒,傅綺箏轉過身,背對文月佇立,眼眶漸潤,入宮至今,早知人心易變,陌路成仇都是常事,傅綺箏原以與文月的情誼當是這宮中唯一不會改變的東西,到底還是逃不過渲染離間,不知從何時起竟悄無聲息地成了兩路人。
「皇上如何處置嬪妾都行,只求皇上開恩,饒了父親吧。」「朕不想再听你多言,回去好生照顧蕙穎,這才是你應盡心之事,若你再敢言及此事,朕只當你無心教養公主,從此你也不用再照顧她了。」
李常海遂帶著幾名內監進來道︰「嬪主請吧。」
文月再不敢多語,殿門前回頭睨了一眼傅綺箏的背影,眼里盡是不甘心。
待文月被帶離出,元帝方才起身向傅綺箏走去,輕言道︰「朕也沒想到……」
未待元帝說完,傅綺箏轉身,絲絹輕抹去淚痕,輕搖搖頭,擠出一絲微笑︰「臣妾沒事。」
元帝拿過傅綺箏手中的絲絹,展開來一看,說道︰「繡好了也不給朕看看。」
「皇上還有心思說笑,早知文月如此怨懟臣妾,臣妾就該早一刻去與她解開這些心結才是,也不至于成現在這個樣子。」傅綺箏說著,又是幾滴淚滑過臉頰。
「別哭了。」元帝手執絲絹搵著傅綺箏眼角的殘淚,「朕還要與大臣議事,再哭就是誤國了。」
傅綺箏聞言破涕為笑︰「臣妾先回去了,今日的事文月也是一時情急,皇上別怪她。」
出了乾寧宮,年錦安候在外面,連忙過來扶著傅綺箏,見傅綺箏雙眸紅腫,憂心道︰「娘娘怎麼哭了。」
傅綺箏不禁苦笑︰「數載情誼真心相待,卻禁不起只言片語的挑撥,世間的姐妹當真只有血緣親情才靠得住。」
「奴婢在外面也略微听到了些,蘭容華的言辭確是讓人心寒,奴婢也替娘娘不值。」年錦安嘆息道。
出了乾寧門,年錦安方才道︰「娘娘,大學士讓奴婢轉告娘娘,秦侍郎一案斐家已經收手,不再誣陷秦侍郎是主謀,待御史台結案,便會以失職論處。」
傅綺箏嘆道︰「太後首戰告捷,本宮這一步也不是白退的,改日邀王貴人來宮里坐坐。」
「是。」年錦安又道,「奴婢看蘭容華……」
傅綺箏望著前方的長路,凝眸道︰「她羨慕我的家世,可知高處不勝寒?她只看到了我如今的風光,可曾想過我這一路走來的跌跌撞撞,她入宮至今毫發未傷,平安生下蕙穎,她不曾體會過何謂命懸一線,何謂四面楚歌,如今有了身孕還要時刻提防著別人的暗算。」
「蘭容華曾經的榮寵都得源于娘娘,為護她周全,娘娘吃了不少苦,她這麼做著實不該。」
「她的榮寵是她應得的,今後的路,或許該讓她自己走了,本宮曾多次想讓她直面風雨,最終都于心不忍,如今是不得不放手了,或許她不再需要也不想要本宮這個姐姐的庇佑了吧。」
「娘娘在初瀾宮時可曾戴過玉鐲,奴婢依稀記得,卻從未向娘娘求證過。」
「那是玉姨娘給本宮的,後來本宮將它給了浣裳局的雲清,雲清死後便隨她入葬了。」
年錦安感嘆道︰「那當日李公公所要找之人應是娘娘而非蘭容華了,一場陰差陽錯,竟讓娘娘吃了這麼多苦頭。」
「姑姑此話何解?」傅綺箏詫異。
「當日李公公親自來向奴婢詢問戴有玉鐲之人,奴婢依稀記得是娘娘,可後來一見娘娘手上沒有,而蘭容華手上卻戴了,奴婢不敢妄自猜測,于是只告訴了李公公是蘭容華。」
傅綺箏仍是不解︰「這又如何?」
「奴婢剛剛與李公公在乾寧宮外說起此事,公公告知奴婢他是奉皇上之命前來尋找在御花園彈琴之人,此人手上戴有玉鐲,說皇上為琴音所觸動,格外青睞撫琴之人,踫巧娘娘又教會了蘭容華彈那首曲子,正是這一番陰差陽錯才有了蘭容華當年的榮寵,那本該是屬于娘娘的。」
傅綺箏停下步子,年錦安的話猶在耳畔,細細回想,驚然一愣,難道真實天意弄人。
自上次月兌險回宮便不曾再彈過《華鴛》,如今彈起雖有些生疏卻意韻猶存,夜里于寢殿撫起這昔時之音,距那日已二載有余。
「怎麼突然撫上琴了。」元帝悄然走入,已站在傅綺箏身後。
傅綺箏起身,看著元帝嫣然一笑︰「當日御花園里皇上藏著的那把好琴可還在?于臣妾來說,那可比月下箏和雲上音更加名貴。」
元帝伸手輕攬住傅綺箏,望著其面容言︰「果真是你。」
傅綺箏瞥了元帝一眼,輕諷道︰「皇上幾時猜到過。」
元帝淡淡道︰「說了朕與你心有靈犀,還用猜嗎?」。
傅綺箏遂抱怨︰「那皇上為何罰臣妾去雨明宮。」
「這……」元帝一時語塞,急中生智環顧四周道,「朕不是已經把這景頤宮補償給你了?你既已笑納,就不準再計較。」
「皇上明日把那琴送來,臣妾就不計較。」「何須等明日。」元帝遂吩咐李常海前去取琴來,又道,「這是恭賢皇後之琴,父皇以恭賢皇後之名將其命名為「瑤韻」,一直存放于頤華宮中,鮮有取出,那日不過在御花園放了一個時辰,竟被你給逢上了,許是你與此琴有緣,恭賢皇後故去多年,就此閑置未免可惜,它也該有個新主了。」
傅綺箏輕撫過弦面,既是頤華宮之物,這景頤宮如何能容下,不日當歸置正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