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允四處尋找,幾年來,沒有絲毫如夜的消息,他認為他死了,就在朝中宣布了他的死訊。就再派人在謹王府觀察動向。
如夜昏睡的這兩日,初瑤已經讓子冉帶人,秘密把衛漣萱和心顏等人接來承晉。
如夜的傷養好了,改國號為永世,大赦天下。這個消息震驚了千秋和萬古。如此,天下形勢大變,三足鼎立。
如夜下了早朝,就一個人走到了後花園,他用了盡三年的時間,一統三國,如今他君臨天下,卻並沒有預想地那般快樂。若是他早一點去萬古找和勉,她會同她走嗎?
國不可一日無後,最近他听最多的就是這一句。韓琴默是他的發妻,還育有一個女兒,寧初瑤為他做得,他都記在心里,若是沒有她,他不會有今日的大業,可他不想讓她的一生毀在這座皇城里。
「在想什麼?」初瑤從身後走過來,她沒有帶侍女,繁花似錦,花海的中央,他們兩人這樣並肩站著。
「初瑤。」如夜開口,卻沒有側過臉來看她。
「我要守護我的子民,不會離開。」她也望著花淡聲道。如夜沒有答話,她接著道:「讓她做皇後吧。」
如夜轉過臉來看她,如此清冷,同和勉很像。只是語氣太疏淡,她一人承載了太多辛苦。
「你該嫁一個真心待你的。」他不願以夫妻的名義牽絆她一生。他更知道韓琴默,並不像看起來那麼溫柔賢淑。她善妒,擅用手段,讓她留下來,是害她。
「兩個孤寂的人在一起,可以讓彼此溫暖一些,不是嗎?」。她轉過臉,他們的眼眸中是彼此堅定的模樣。
會溫暖一些嗎?他桀驁孤冷,她清冷疏淡,都為一個人,執念太深。
第二日的早朝,如夜下旨封寧初瑤為皇後,執掌鳳印,統轄六宮。散了早朝,他到了韓琴默的昭萊殿,封她為貴妃,心顏為長公主。他另外命人修了琉璃苑,修在皇宮的最清靜之處,苑旁植了一片梅林,屋內都是按照南尤的曼玉閣擺置地。
千秋的魏王府中,衛漣萱坐在案旁,握著一杯涼透了的茶靜坐不語。她看著一旁站著的憐星就氣,那日雲揚同她回到屋中,就讓屋內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你不懂什麼叫適可而止嗎?」。他冷喝一聲,她都懷疑自己听錯了。
「漣萱做錯了什麼?王爺沒有看到嗎?是我一再忍讓,是我委屈求全。」
「我已經一再遷就你,如果你再打她們母子的主意,休怪我不留情面。」他紅著眼,恨不得一拳打過來一般。如同從他溫俊的身體中跳出了另一個人。
「不留情面?我是犯了多不可饒恕的罪?更何況我是皇太後賜給你的王妃,我還懷著你的孩子。」她含著淚,朝著他喊。
「這個孩子是怎麼懷上的,你最清楚。不要惹我,否則就給我收拾行李,回衛府去。」他走出幾步,又返回來。「你那個作威作福的丫鬟,本王讓她去做粗使的丫鬟了,本王就讓她看看什麼是不分尊卑的下場。」
他要休了她!她苦等了他這麼多年,他要為那個女人休了她!第二日她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就換成了這個城府極深的憐星。她受過的羞辱,總有一日,她要百倍地討回來。
穆靖遠的年歲越來越大,身子也就大不如前了。現在朝中局勢也算分明。太子被立多年,其母又是當今的容元皇後,他雖政績上遜色于溪王,可這正統嫡子的位份,加之他這麼多年又無大的過錯,朝中支持他的大臣數年不減反增。溪王的母妃賢妃是李契大將軍的親妹妹,加之溪王,戰功累累,又政績卓越,朝中支持他的大臣也不在少數。魏王不爭風頭,卻握有千秋三分之一的兵權,加之他體恤百姓,從不結黨謀私,皇上近年又似有偏袒他的意味,一些忠直耿介的大臣,也有意倒向他,只是又考慮他幼年喪母,且其母戴罪,所以態度不甚明朗。
穆靖遠對朝中局勢早看得明明白白,不過他認為他們如此,無礙于江山社稷,又能讓他們揚長避短,完善自身,就未加干涉。
眼下正值夏秋交換之際,西北卻在此時鬧起了旱災,災情嚴重,以致暴動連連。朝廷不能只靠賑災和鎮壓,要派一位皇子去,安定民心。平日里乾風和少陵,是不錯過一次爭功的機會的,然而北方素來較南方貧瘠,此時又是旱災,又是暴動,弄不好還會有瘟疫,誰都不願意前去。
兩人難得齊心了一回,都推薦雲揚前去賑災,說他曾賑過水災,又有名望。穆靖遠近來也被雲揚頻頻提起的「平妻」之事鬧得心煩,也就順了他們的意。
雲陽倒不怕西北苦,百姓水深火熱,他代表皇室去安撫,是理所應當的。只是他這樣一走,又擔心衛漣萱會為難阡和莫葛,帶她們走,西北此時又的確太過艱苦。
回到府中,難得見到阡到正廳來,莫葛也坐在桌邊,等著他回來用膳。衛漣萱一頓飯下來,臉上一直掛著笑,「一家人」看起來很是和氣。
用過飯,雲揚同阡和莫葛一起回偏房,剛進到屋中,不等雲揚開口,阡就轉過身來:「帶著我和莫葛一起吧!」消息傳得還真快,像她這樣不愛多是非的人都知道了。
阡一方面擔心衛漣萱出什麼暗箭,她的身份保護莫葛還真是有些力不從心。況且還有一個少陵不得不防。她回來的這些時日,過得太安生了些,他可不是那麼輕易罷手的人。雖然她不願依靠雲揚,可她不得不承認,沒有他的庇佑,她為莫葛能做的太少。
雲揚、阡,莫葛三個人坐在馬車里,路越走越顛,一路無話。只听得車輪滾滾,後面的七八輛車,是賑災的糧食和銀兩,車嗆了一路的灰,已然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命運就像一個圓盤,時光流轉,又轉回了曾經的地方。四年前他也是這樣,同他坐在一輛馬車里去賑災。那時的她,是帶著怎樣的執拗,硬要陪著他去。那里的暴雨,那里的慘象,至今回想起,都如同現在眼前一般。
如今她又是怎樣的坐在他的面前,她再回過神,莫葛已經笑著蹭到了雲揚懷里。他一直愛這樣黏著他。是啊,孩子小的時候都愛纏著自己的爹爹,更何況他缺席了太久。
她也曾經在父皇的懷里撒嬌,拉著他的袖子不讓他批折子,還淘氣地拽他的胡須。如今九泉下的他和母後,會不會怪她?怪他和仇人的兒子糾葛,怪她只顧自己。她何嘗不恨?她說度過的日日夜夜從來沒有忘記過仇恨。曾經是被對少陵的愛慕遮了眼,後來是被雲陽的寵愛亂了心,再後來就因為莫葛牽絆住了腳步。
那個不成熟的她機關算盡,那個身居異國她與虎謀皮,都逃不過命運使然。如今她又跌回了原點,變得懦弱,無力。若是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選擇要不要選這條復仇之路;要不要愛上雲揚;要不要生下莫葛。她會怎麼選?她不知道。
莫葛的小手拉了拉她的手,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發覺自己的腮邊都是淚。雲揚顯然有些無措,慌亂地抬起手,又板滯地伸向她,她硬硬地別過頭。她的余生,就為莫葛活著吧,若是哪一日,她到下面見到了自己的父皇母後,她就跪下來向他們懺悔,她這個不孝的女兒,也是一個母親啊。
這一路,不知走了多少日,她上過戰場之後,也沒從前那麼嬌貴了,一路顛簸,她也就微微覺得乏而已。前幾日還是有客棧休息的,越往西走,越荒涼。能走的人都逃難去了,客棧都關了門,棧房被風吹得半塌不倒的,他們也就只能在馬車上過夜了。
馬上入秋了,出門的時候,被褥衣裳都帶了厚的。夜里起風時,蓋著被,還會微微感覺冷。夜里她總是醒過來,他們這樣打著鋪蓋睡在車里,莫葛躺在她和雲揚中間,很規律。雲揚怕凍著她們,讓出了大片被子,整個背都露在了外面,她撐起身子幫他蓋過幾次,借著月光,總能看到皺著眉側躺著。
從前他也寂落,只是他太多時候是笑著的,從她回來,就極少見他笑過。他幼年就沒有母妃,這些年受的冷落,她是清楚的。若是他的女妃還在的話,這樣的苦差,是無論如何都會想著幫他攔下的。
這樣想著,心里總是苦笑,總想這些做什麼,早就回不去了。奔波了這麼久,終于到了西北,開車門的一瞬間,她還是愣了。
撲上來要糧食的災民,都扒著馬車不撒手,馬車被扒得搖搖晃晃,吱吱作響。有的伸著枯黃滿是污垢的手,來抓她和莫葛,雲揚一邊擋,一邊喊:「朝廷發下來的糧食,每個人都會領到,大家不擠。」他眼里的悲憫,蓋住了薄怒。
阡看在眼里,心猛然顫動一下,他還是他,還有沒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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