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來,還是帶了幾個府中丫鬟的,其中就包括幽藍。阡指隨行丫鬟的時候,隨便在幽藍周圍畫了個圈,她不想讓衛漣萱看出來,她是自己的人。
有幽藍看著莫葛,阡就帶著其他幾個丫鬟下來幫忙。他門帶來的米和面,沒有水誰都吃不到嘴里去。她帶了兩個丫鬟去找干淨的水,走幾步就跨過一個人的尸體,他們身上的蒼蠅也會引到身上幾只。有時走著走著,就被人抓住了腳踝,他們干癟的嘴唇都在低唔著一個字:水。
她們一路走過來,帶的水,也剩的不多了,只能少分給他們一些。這里,比上次的水災還要淒慘。
她們走出去很遠,凡是有綠草的地方,都仔細尋找,看有沒有沒枯干的小溪,可惜並不能隨願。天快黑的時候,她們在一個山洞旁,找到了一條勉強噴得出水的山泉,每個人喝了一點,就都采滿的水袋往∼回走。
天已經大黑了,這里的地型又很像,山都不高,不好辨別方向。她們來的時候東轉西轉,現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阡用打火石,點燃了一小堆荒草,又找了幾跟粗壯的樹杈引燃了,分給身後的兩個丫鬟。她們舉著火把,找尋回去的路。
走著走著,夜里的風襲過衣裳,不時打個冷戰。這時身後的一個丫鬟「啊」的一聲尖叫,嚇得另一個丫鬟趴到了阡的背上,她又想起了阡是主子,小退了一步,躲在了她的身後。
阡舉著火把,在那里照了照,不禁悚起一身雞皮疙瘩。那丫鬟不小心踩進了尸堆,想必是旱災中死的人太多,活著的人無力掩埋,就都丟在這個大坑里了。一張張死白痛苦的臉,一個壓著一個,有的已然開始腐爛,看起來更加駭人。那踩進尸坑的丫鬟不敢動了,對著阡低哭,阡伸出一只手來拉她,她才哆哆嗦嗦地邁上來,走到她身後,貼得很近。
雲揚應該會就地搭個帳篷的,會在外面堆火,就朝著有火光的地方走吧。她們又走出了好遠,兩個丫鬟漸漸有些沒力氣了,走得越來越慢,遠處的平地隱約走來幾個人。阡看不真切,其中有一個人高高的,倒是有幾分雲揚的樣子。
阡低聲對身後的丫鬟囑咐了兩句:「這里時有山賊出沒,對面來的人,沒點火把,要小心些。」
那兩個丫鬟點著頭,腳步更慢了,他們越走越近,身後兩個人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那個高大的身影,幾步走近了,一把將她攬進了懷里。他攬得太用力,太倉促,她的手一抖,手里的火把掉到了地上。她身後的一個丫鬟,叫了一聲王爺,就癱軟到了地上,同雲揚一起來的侍衛,上前扶起了她。
他的胸口一起一伏,走得太急,他有些喘,聲音有些大,帶著疲憊,帶著些啞:「怎麼現在才回來,這里有山賊出沒,你不知道嗎?」。他帶著薄怒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胸口低低的震傳到她的側臉,很安心,她貪戀這個懷抱。不覺輕輕勾起了嘴角。
雲揚是怕引來山賊,才沒有點火把,走回去的一路,他都牽著她的手,他走得不快,許是看出了她的疲倦。那邊已經做好了粥和饅頭,有幾個還有力氣的災民也起來,幫著發食物給大家。做飯用的是她們帶來的水,阡和兩個丫鬟打來的水,就蓄起來,留著明天用。
這里的民房,大都住著老弱病殘。有的病人干脆躺在冷風里,雲陽安置好了這些人,等回到帳篷里,天都微微有些亮了。
他的腳步很輕,阡卻還是醒了,其實她一直都沒有睡實,外面的腳步聲和**聲,她听著心里很是不安。她翻了個身,坐起來,雲陽一邊解衣袍,一邊回頭,「還沒睡。」他的聲音很低,眉眼間藏不住疲憊。
阡起身,幫他從後面解下衿帶,又轉過身幫他倒了杯白水。他接過的瞬間,略微發紅的眼眸泛起一絲暖意。
他輕輕地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瘦弱的肩頭。剛剛的熱水,她倒得有些滿,被他這麼一抱,在他的腰間濺出一些來。她推他,他卻肯不松開手臂。「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他的聲音很輕,卻略帶了些乞求的意味。阡也就任由他抱著了,等他松開手臂。兩人很默契地躺回各自的地方,仿佛什麼東西又變回從前的樣子。短短地休息了不到兩個時辰,就又開始了忙碌。
雲揚卻不讓她再去打水了,讓幾個侍衛,照著她們,昨日走的路去打。這里的災民都很服從安排,幾天下來,這里算是有了幾分生氣。這里的災情穩定了,還要繼續向北。
馬車在更北處停了下來,這里的人,較之之前還要稀少些,各人家又挨的遠,食物和藥材分發起來,也就更麻煩。這里的天,總是黑的很早。阡煮好了米,就站到帳篷旁歇歇腳,她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向著她的方向走過來。她的手掌緊緊收緊,她好想抽出袖中的匕首,一下子刺過去。可惜她知道,她不是他的對手。
少陵穿著素布的長袍,在著荒涼的西北,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他不同于平常百姓的高貴。從她記起那個雨夜,盔甲下他的面貌,她對他,就只剩下恨了。她在溪王府的七年時光,他是怎樣輕松地對著她笑,怎樣毫無愧疚地對她假溫柔,又是怎樣利用她達成他的目的。想想她都覺得惡心。
「你來這里做什麼?」她壓著心中的恨意,冷聲問。
「我說我來看你,你也不會信啊。」看著她在自己面前輕松地戲笑,她咬得牙都疼了。
「你放心,在五弟沒薨之前,我是不會對你動強的。」他的語氣和平常無異,只是眼中閃著冷冥的光。阡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涌上心頭,不好!她跑出幾步,見那輛裝著解除瘟疫藥材的馬車,燃了起來。整個馬車燃成了一個大火堆,前頭的馬驚跳不止。
「卑鄙!」阡回頭狠狠瞪著他,一拳打過去,手被他狠狠攥住。沒有了這些藥材,不知要多死多少人。
「五弟可不是我殺的,他死于瘟疫,他還可能死在賑災地山賊的刀下。」他張狂地笑出了聲,又逼近阡一步,「皇位和你,都會是我的。」在夜月之下,他映在帳篷上的影子,有些瘋狂,又有些陰冷。
「你做夢!」阡大力地想推開他,少陵卻被雲揚先搡到了一邊。「穆少陵,你不要欺人太甚。」阡看著雲揚攥得發抖的拳,真怕他一拳打過去。在這回不去的荒涼之地,和少陵在這里打起來,吃虧的只會是他。
「你就不怕父皇,治你擅離職守的罪嗎?」。阡過去握住雲陽的手臂,冷聲質問。
「我可沒來過這里,我去皇陵祭奠皇祖母了。」看著少陵的笑,阡強壓著心里翻然的怒火,咬著牙罵出兩個字:「快滾。」
少陵沒有因為這兩個字而生氣,悠然地轉過身,邁著大步走了出去,騎著來時的馬消失在黑夜里。
阡狠狠地收回目光,身邊的雲揚卻轟然倒在了地上。她才發現他的額頭都是汗,嘴唇緊抿著,毫無血色。她抖著手探了探他的面頰,好涼。
這幾天他都刻意地和她保持距離,原來他早就懷疑自己染上了瘟疫。這一刻,心是痛的。這幾日,她感覺那個溫朗的他,好不容易回來了,他又要失去他了嗎?
阡費力地架著雲揚回到了帳篷,讓幽藍帶著莫葛回了馬車里。一個丫鬟正走進了帳篷,阡回頭問道:「還有解除瘟疫的藥嗎?」。
「還有多半副。」
阡深闔了下眼,沉聲道:「去煎過來吧。」
那丫鬟走出了帳篷去煎藥,阡看著他蒼白的臉,過去的一切都顯得太過淺淡。盡管他已經不似乎曾經那般明朗。;盡管他騙了她這麼久;盡管他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人。看著他死,她仍然做不到,她舍不得。
過了一會兒,那丫鬟端著煎好的藥走進來,阡走過去,舀起一勺,轉身走回雲揚的身邊蹲下來,在嘴邊吹了吹,道:「你就不要再靠過來了。」她不想再搭上一條無辜的性命。
藥送到了雲陽的嘴邊,抬起勺子,藥全數從嘴邊淌了出來。阡端起藥碗,吹了幾下,仰頭喝到了嘴里,對上他的嘴唇,喂給他喝。
「王妃,不要啊!」那門口的丫鬟急得向前邁出一步,已經太遲了。王妃不要命了嗎?
好在他喝下去了,沒有再吐出來。她給他提了提蓋在身上的被子,淺淺勾起了嘴角。
那丫鬟擦了擦流出的眼淚,掀開門簾,跑了出去。
這樣過了一日,沒有藥再喂給他了,一切就只能靠他自己挺過來。這里的井還勉強打得出水,不用她到別處尋找,每日只能喂給他一些白水,和一些米湯。他喝的下了,她小小松了口氣,她在萬古的時候,听周惜諾提過瘟疫,她說只要人能挺過三天,就不會有事了,現在是等二天。
阡兩日沒闔過眼,頭有些沉,卻听到外面一陣狂暴的馬蹄聲,一個丫鬟跑進來,顫著聲音道:「王妃,外……外面來了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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