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之舊事
壹之壹?星
「香霖∼∼我去上學了哦！」
小女孩站在少年的房間外面喊話，然後悄悄地將耳朵貼在房門上，眉梢蹙起可愛的弧度。
「香霖，別生氣啦！爹爹也是為你好……」
「香霖？香霖——哎呀」
房間的門吱呀一下打開，小女孩撲倒在了地上。沒有想象中的胳膊來扶起自己，她不滿地撅著嘴張望起來，映入眼簾的，卻只有凌亂的被褥，還有洞開的窗子。
「嗚……香霖好狡猾。」
小女孩抱怨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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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向來流傳著關于妖魔的傳說。作為村人最津津樂道的談資，妖魔的故事往往言之鑿鑿並且有聲有色。橫死，神隱，甚或桃色，不一而足。不過，即便是這樣的邪祟似乎觸手可及，人們卻並沒有生活在恐懼之中。口口聲聲地說著妖魔妖魔，卻還是會在見聞疑似靈異之事時驚恐萬狀。歸根結底，與其說人們是相信妖魔的存在，不如說是相信妖魔故事本身的存在，僅此而已。
然而，村人們唯一相信並且銘記的一點是——村外很危險。東側的山林，北向的湖，南方的丘陵，西面的樹木。雖然人們都覺得妖魔只會在不知道哪個的次元，但這片山水之間有著妖魔，卻是無人否定，也無人願意肯定的傳說。一年一年，這傳說，已經刻在骨子里了。
但是，他原本不是村人。
白發在午後的陽光下很顯眼。少年背倚樹干坐在地上，眼神渺遠，不知道在想著什麼。或者說，他是在眺望著遙望著渴望著什麼嗎？為什麼，是在這里呢？
村子的禁忌他一清二楚，村人的傳說他能如數家珍，村人相信的他不太相信，村人潛意識里不信的他卻深信不疑，他能看到的比傳說更多更遠，他所希冀的比傳說更加遙不可及。可是現在，他在這里。
「香霖——香霖……」
听到這呼喊，少年下意識地縮起了腿。隨後，他想了一想，站起身來朝著村子的方向走去。
「魔理沙——我在這里……」
「啊，香霖——我上學去了……」
這句話喊完，連面都沒有見，小魔理沙便離開了。少年怔在了原地。
少年無所事事。少年在霧雨雜貨屋當伙計，迎客、出力、哄孩子，平時一直很忙碌忙得仿佛無所事事，空暇時發呆發得悠閑仿佛無所事事。只有在現在這樣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總算擺月兌了無所事事。
少年有自己的想法。他剛剛和店主大叔吵了一架，裝作听話回到屋里，然後偷偷溜了出來，來到這里，他常常來發呆的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
「香霖、香霖——」
小魔理沙氣喘吁吁。她站到少年面前，仰起小臉。她的身高只到少年胸口，因此她仰得十分自然。理所當然。
「什麼事？」
「香霖，爹爹說很危險！可能真的會遇到妖魔啊！」
金毛的幼女煞有介事，眉梢微蹙，臉上盡是認真的擔憂。少年笑了起來，模了模魔理沙的頭。魔理沙的身高如此，他模得十分自然。理所當然。
「大家都這麼說。我知道。」
「所以說，別自己就探險了啊！不許丟下我！」
「啊？……啊，嗯。」
霧雨大叔也許見過什麼，少年想道。不過，我比他見過的更多。
少年向來不懂得哄小孩子，他只會和她呆在一起，然後自言自語著講故事。講妖魔的故事，講妖魔獵人的故事，講凡人與這兩者間所發生的故事。霧雨大叔對此沒有什麼意見。讓活力四射的小孩子安靜下來可不是輕便差事，他求之不得。至于那些妖魔故事，從熱血到懷疑再到現實，甚至于遺忘，是村人普遍走過的歷程。只是，少年帶著小魔理沙真個去探險，而且越探越險，這卻是大叔不能容忍的。大叔人很好，不僅禁止魔理沙亂跑，還禁止少年擅入山林。——為此他們吵了架。
少年有自己的追求。他其實也不太理解自己這樣的使命感從何而來，不過他很喜歡。因此，他也有自己的決定。他計劃了很久了，近日更是有一種莫名的預感。他想，是時候了。
「魔理沙，我準備走了。」他說。
「嗯，我們走吧。」
「替我向你家人道個別。我可能回不來……」少年想了想，說道︰「……不回來了。」
少年說話的時候，眼楮極亮。魔理沙明白了他在說什麼。以現在的年齡而言，她其實算得上天資聰穎了。
「……別走！」
魔理沙不想他離開。小孩子總是很容易適應新的朋友，卻很難接受失去，他想著。然後他自顧自地模了模頸下，看向了魔理沙。
魔理沙怔了一會，抬手拽住自己脖子上的掛墜，說道︰「不給你！」
魔理沙跑開了。跑了幾步又回來，匆忙地摘了一顆蘑菇塞進自己的書包里，然後又跑掉。
「說好了的……魔理沙？」
已經不見人了，少年有些意外。討好小孩子的辦法，不外乎零食、玩具、講故事。少年沒有什麼外快，時常也編不出新鮮的故事，但他會偷偷帶著魔理沙出去玩。在村里，在樹林，在河邊，少年總能撿到些稀奇古怪的零件，他對小魔理沙說，那是魔法的碎片。魔理沙和他同樣堅定地相信著，把那些小玩意當作寶貝來珍藏。少年把這些給魔理沙不是因為他不喜歡——當霧雨大叔嫌髒要扔掉這些鐵片碎石的時候，他們曾經一起跟霧雨大叔打著游擊。不過，這些東西，只有跟魔理沙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能偶爾在上面看到那不屬于現實的色彩。
沒有看錯，少年相信自己。他身無長技，一直以來如此，唯獨不缺乏自信。少年平凡卻驕傲，和氣卻倔強。少年並非自命不凡，而是真的不凡。他和雜貨店里普通的伙計唯一不同的一點就在他的眼楮。那是連‘她’都為之驚嘆、為之贊賞的眼楮。
——魔理沙頸上的掛飾，有一半便是來自于她的。那些雜物本來就屬于魔理沙，他想，但是掛飾得要回來。少年這樣想著，便向村子邁步。一開始不就已經說好了，他離開的時候就要帶走的嗎。他又想起那天，將那顆珠子做成的掛飾送給魔理沙時，那張歡喜的小臉來。
他走得不慢，但這條路夠長，長到他有時間去回憶村子的一草一木。從這條街到那條街，從這家店到那家店，仔仔細細，到了最後他卻發現，留在腦海里的，還是寥寥無幾。
少年從來不以為自己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到了這里以後更是如此。但是現在他有點動搖。我是不是看得太多了，他這樣想著。然後，他看見了魔理沙。
魔理沙的眼圈是紅的。少年有些意外，有點不忍。但是他不打算改變主意。
「魔理沙……」
「給你！」
小魔理沙抓著書包，狠狠地扔過來。她沒什麼力氣，書包掉在地上，發出叮鈴當啷的聲響。他看見了那種異色，那是魔理沙的珍藏。
「魔理沙，我……」
「給你，都給你！」
不知道魔理沙在鬧著怎樣的別扭，她很沖動，伸手扯著脖子上的掛飾，像是要像小說里的女主角一樣拽下來砸在少年臉上。只是她終究是個小女孩，單單是把自己的脖子勒了道紅線。眉眼蹙成讓人揪心的弧度，眼淚終于流下來了。
這是賭氣過頭了嗎。少年怔住了。
平心而論，少年從來不會認為自己喜歡或者不喜歡某人某物，他只會想自己需不需要，又或者，能否相處開心。
他和魔理沙在一起過得很累，比干活累，但是他很享受。所以，他不想看魔理沙哭。
「魔理沙，我不走了。」他說。
「你走啊！」
魔理沙像是沒有听到，她向前了一步，看著少年叫道。只是她的眼淚止住了。
少年也上前一步，拎起地上的書包，模了模魔理沙的腦袋。
「我不走了。」他說。
明天再走吧，他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