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靈夢。」
巫女听到這樣的話,稍稍有點驚奇地睜大了眼楮。她原以為眼前的只是個普通的參拜客——雖然在非時非節的日子里,沒有尋常的參拜客能夠抵達神社。然而他開口便說出了她的名字。
巫女的名字不知從何而來,也往往被她們一並帶去,向來是很少為人所知的。區區數年,先代博麗的名號便消失無跡,僅僅還存留在某些妖怪的記憶中了。
不過,現在的巫女——靈夢,並沒有想這些。對悠寧說出那樣的話也好,等著悠寧發呆也好,她只是按著直覺行事。她的直覺有些在意這個人。她不去想為什麼。
靈夢稍稍猶豫了一下。也許她已經忘記了,身為巫女,在有參拜客到來時應該怎樣招待。這時神社里傳來了腳步聲,一道活潑的影子啪嗒啪嗒地跑近。從拉門邊上探出一張燦爛的臉,波浪般的金發劃過臉頰,與肩側的圍巾一同垂下。
「靈夢,這就是你說的參拜客嗎?……哦哦,又是外界人呢。你不是說‘你看著吧’的嗎,靈夢?」
「嗯……啊?」
悠寧是外界人,顯而易見。靈夢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嗎?也許是參拜神社的人里罕有外界來客——也就是說,來到神社的外界人,一般而言並不是參拜客。
這時候,悠寧看著那副得意的笑臉說起話來。用的是一模一樣得意的調子。
「哼哼,我可是有投塞錢的喔魔理沙小姐。當然是參拜客了。另外,我可不是那種鬧著要回去的外界人哦?」
「欸,你知道我的名字?」
魔理沙吃了一驚,不過驚訝的重點似乎有些不對。悠寧卻只是笑著看向靈夢,魔理沙以為悠寧的意思是靈夢告訴的悠寧,也順著悠寧的目光,狐疑地望向靈夢。然後,看著看著,她忽然哈哈地笑起來。
「笑、笑什麼啊!」
靈夢像是驚醒過來,魔理沙卻嘻嘻哈哈地撲過來,一下子掛在靈夢的頸後,靈夢猝不及防地一個趔趄。
「你做什麼呀!」
「哈哈哈哈靈夢你也會有這麼正經的時候呢!」
靈夢臉上露出了「什麼嘛!」這樣不可理喻的神情。她想把蹭在身上的魔理沙推開,魔理沙卻拽下了自己的圍巾,不由分說地纏在靈夢的脖頸和肩膀上。
「化雪的時候更冷哦。還穿得這麼清涼可是不行的呢。」
魔理沙認認真真地說著。原本似乎要發飆的靈夢怔了一下,然後認真地看了一看魔理沙。她要開口說什麼的時候,魔理沙卻又突然扭頭過去,留下靈夢在那里不知所措。
「喂!那邊的!……你是誰來著?」
「嗯哼?」
被魔理沙指著的悠寧露出了笑容。
「我?我的名字是悠寧。我是……」
然後,他伸出手來。
——靈夢微微抬頭,稍許在意。
——魔理沙張大眼楮,滿是驚喜。
有星星點點的流光燃起,在虛空中穿梭不息,刻畫下炫目的輪廓。在光芒褪色之後,悠寧的手上,靜靜地躺著一張紙片。
悠寧將名片遞過去,魔理沙連忙搶到手里。
「我是悠寧堂的店長。我是流通書與幻想之人。」
在悠寧意味深長的話語中,魔理沙對著下午的陽光,將那張無中生有的卡片看了又看,如同得到了極有趣的玩具。
霧雨魔理沙喜歡收集珍奇的東西。因為這個,她離開了家離開了人間之里。她一向是充滿好奇的。
而在好奇之後,魔理沙便把悠寧的名片揣了起來,大大咧咧地一扯靈夢︰「進屋啦。那個……還有你。悠寧是吧?」
「嗯嗯。」
在靈夢對魔理沙「喂!這是我的神社啊!」的抱怨中,悠寧微微勾起唇角,一步跨過了神社的門檻。
——在不知多麼遙遠的境界線之外,混沌的盡頭。
「紫大人,剛才大結界又有異動了。」
回應八雲藍的,是盈盈的笑意,還有,「真是有趣」,這樣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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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吶,外界真的有新種類的魔法嗎?像你剛才那樣的?」
「嗯?」
博麗神社之內。魔理沙展露著自己的好奇心,而靈夢還是那樣慢悠悠地喝著茶,慢悠悠地打理著被魔理沙扯亂的衣衫,仿佛旁邊的兩人並不存在。
「我可是開店的。商人你知道嗎?想從商人那里獲得點什麼,不付出點代價可是不行的哦?」
悠寧沖著魔理沙眨眨眼,像是輕車熟路地搬出了一套說辭。魔理沙有些喪氣地切了一聲。
「那你來做什麼?靈夢可是一毛不拔的哦。」
「什麼呀……」
靈夢終于將茶杯放了下來。魔理沙看著靈夢,忽然像是靈機一動般,對悠寧說了句「等一下」就跑了出去。悠寧便轉過來,認真地看著靈夢的眼楮。
「當然是,有事相求。」
「那種事情,去拜一拜神明啊。記得投塞錢哦。」
靈夢說了句話又捧起茶杯來。悠寧撓了撓頭,跟著說道︰「我可不是來拜托神明的。我是來,拜托巫女的呢。」
「是嗎?」。
靈夢懶懶散散地應了一句,隨後慢悠悠地站起身來,不知從哪里模出了一支御幣。
「不不,我可沒打算和巫女拼彈幕游戲。那種毫無勝算的事情可不是商人的作風。談判可以嗎?」。
悠寧听到了一聲嗯。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我想租神社一間屋子。是那所舊倉庫就更好了……」
這次,靈夢有些認真了,她張開眼楮看著悠寧,說出兩個字。
「不行。」
「喂喂,別那麼死板啊。我當然會付租金的。我想想,每天算的話……」
「十萬!」
靈夢很快地答道。
「不可能!」
悠寧也毫不猶豫地回應。
「你們在說什麼呀?」
這時,魔理沙邊拍打著衣服邊走了進來。從她的袖子上掉下簌簌的灰塵,悠寧沒有表示什麼,倒是靈夢連忙把茶杯拿得遠了些。
「我在和靈夢談租金的事情呢。」
悠寧解釋道。那樣的話稍稍有點歧義,魔理沙扭頭看看靈夢,卻只是听到了靈夢對自己弄髒了地板的抱怨。于是她又湊近悠寧,盤著腿坐了下來。
「你看這個,夠報酬了嗎?」。
悠寧接住魔理沙丟過來的東西。那是一顆古舊的陰陽玉,也不知道魔理沙從哪里模出來的。
「你這思維和霖之助一樣啊。等一下,」悠寧說完,又對靈夢道︰「那個數額太夸張了。但是,既然是營業的話,可以分成營業額給東家的哦。比如說這個……」
那顆紅紅白白的珠子劃過一道弧線,落在了靈夢的面前。
「五五開啊,怎麼樣?」
靈夢怔了怔,好像是在考慮。然後,
「這不就是我的東西嗎?!魔理沙!!」
靈夢生起氣來。整間神社里 作響。魔理沙和悠寧全都逃了出去。
「靈夢好像很在意被戲弄之類的事情?」
連廊的下面,悠寧模著下巴,和旁邊的魔理沙說著話。
「啊……那個家伙喜歡這樣啦。」
「嘛,我也記得。」
悠寧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什麼?」
「……沒什麼。」
悠寧聳了聳肩。他說的話並不尋常,只是魔理沙沒有留意。也許是因為狡計被靈夢揭穿,也許是單純的興趣轉移了,她沒有再纏著問外界的事情。
「說起來,你的店為什麼要選這里呢?」
「是紫要我來的……」
悠寧想了想,探過頭去,對著神社里喊道︰「喂,靈夢,你說紫為什麼推薦我到這兒呢?」
「我怎麼知道啦。」
「喂,你們說的紫,是誰啊?」
可是沒人理會魔理沙。嘩啦一聲,神社的門開了,魔理沙的帽子被丟了出來。靈夢站在門里,稍稍有點在意地打量了一下悠寧。
「我可不知道紫在想什麼。」
靈夢這樣說道。悠寧微微笑著作為回應。
「我也不知道。我想……一般來說,覺得是同類的話才會這樣?」
听到悠寧的話,靈夢張開了眼楮。那顏色像是兩潭深邃的湖水,吸盡了旁人的目光。
靈夢輕輕地開口。
「同類……你是人類嗎?」。
這是巫女的問話。
——你是人類嗎?
——我算是人類嗎?
因為,無論是身為人類,抑或者並非人類,都不是博麗巫女的同類。
博麗巫女,就是這樣的存在。
博麗神社,就是在這樣境界的邊緣。
這會是紫的初衷嗎?該如何回答呢?
悠寧若有所思。
魔理沙一臉茫然。
然後,悠寧將自己的眼神投進靈夢的瞳孔中。那里映出他自己認真的臉。
他說起話來,一字一句。
「我是,人。」
毫無猶疑。那不是思考過後的結果,而是他一貫的念想。
人和人類,是相同的東西嗎?
靈夢不置可否,但是,似乎有了點笑意。那笑容和悠寧真的有些相似。
——那種,不是笑容的笑容。
在那之後,悠寧告辭了。
「走啦?你來干什麼的呢?」
魔理沙還意猶未盡,悠寧卻只是笑了一笑。
「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魔理沙當然不懂這話的意思,但是她看得到悠寧揮著手離開的身影。
很灑然的腳步,在神社門前,留下融入夕陽的足跡。
那足跡很深,很沉重。
靈夢站在門口沉默著,手中不知何時握著了掃把。魔理沙看了看靈夢,忽然笑起來。
「靈夢啊。」
「有什麼好笑的呀。」
「靈夢啊,我覺得你們還真有點像呢。」
「是嗎?」。
「是啊。」魔理沙走近了靈夢,伸出手來,把靈夢的臉扳向自己。她看著靈夢走形了的臉龐,嘻嘻地笑過,然後說道︰「你們啊,都是知道很多很多東西的呢。不過呢,你們總是輕易不會告訴我。我可是不爽很久了呢。」
「魔理沙……」
靈夢怔怔地看著魔理沙認真的臉。
「但是啊!」魔理沙揮舞著胳膊,豪邁地喊道︰「就是這樣才有意思啊!這才是我感興趣的幻想鄉嘛!」
魔理沙搶過靈夢手中的掃把,翻身跨了上去。
——然後,什麼也沒有發生。
畫面定格了幾秒鐘之後,靈夢從耍帥的魔理沙胯下抽出自己的掃把。
「我要掃雪啦。讓一讓。」
「那,那我去煮湯。」
魔理沙尷尬地笑了笑,轉身跑進了神社。
——只有靈夢,在神社前面慢悠悠地掃著地。
悠寧留下的痕跡,被靈夢輕易地拂去。
夕陽灑下熹微的殘照,紅白的巫女服泛起古色古香的微黃。靈夢任由那光亮為自己披上輕紗,她掃著地,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她在想悠寧的事情。
悠寧其實並沒有說多少話。
她也並沒有說多少話。
但是悠寧認得她,至少是很早以前就認得她。
因為,他對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露出的每一個笑容,都是這樣的意味。
他就好像在說,依然。
她有點不安。這不安並非來自于作為巫女的直覺,而是出于某種奇怪的疑慮。
某種她不能無視,不能理解,也不能信任的疑慮。
如依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