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凡間殿宇再怎麼雕龍刻鳳,終究比不上神界那虛無縹緲間的繁華。落煙和夜殤自是無心留戀這些宮廷樓景,直接往紫林苑奔去。原來這賞花,卻不僅僅是那株花樹,而是一場圍著神花的大型歌舞和暗地各種權勢相會。女眷各個找機會展示風貌,男眷官官相互恭維,恨不得明日再見,都加官進爵。
凡間鏡像他們倒是容易看得真切,畢竟在他們眼里,人心難藏。此時他們正萬人影里尋一影,當今皇上。
「咦?」突听夜殤驚訝叫聲,而後搖頭自語,「不大可能!」
落煙順他目光望去,只見歌舞台上,隨著粉紅落花翻飛,一女子側臥沉思,面帶憂傷,雙目銀光點點,似淚似無。那模樣……
「夏影兒!」她月兌口而出。
「可能嗎?西域遙不可及。她要是回來,怕也要走個一年兩年?」夜殤語氣懷疑,眼神卻不離那女子。只見她手若無骨,隨著淒怨的古箏之音,緩緩起身獻舞,時而如落花,時而如蝶飛,時而如枯葉。
高台之上,眾人爭相獻媚的身影突然站起。那身刺目黃袍,是至高無上權貴的象征。他就是當今皇族統治者——學皇。看似不過三十五,卻帶著張寫盡滄桑的王者之容,威嚴透于臉上,不拘言笑。濃眉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目光犀利無人敢對視。
相傳十多年前,這位新上任的皇族權貴,繼位前突然消失。待重新回宮後,卻迷戀起佛道,後求得法號「學會」。學至一生,唯求一會。無奈凡塵空空,看似世事皆懂,卻心無一物,幾世不懂。
從此他不稱自己「帝王」,取而代之為「學會」,欲學天下事,懂而會之。這可為難群臣,不知如何呼之?最後私下左右商議,達成一致,皆呼他「學皇」。
話說這學皇突然起身,足可驚嚇所有凡人。眾人皆不知所為何事,只知雙膝跪地低頭無言,是最好的保命姿態。他突然離席,留下一片唏噓。大家見君王突然撤離,誰也不知何事?事態是輕視重?是好是壞?各個急忙找借口離席。這戲自然無法繼續,也匆匆收場。
原來這凡間帝王,也可威震四方。
落煙和夜殤對其他無心,倒是關注著台上那略受驚嚇的獻舞女子。只見她獨立神花樹下,遙望那個漸漸遠逝的身影,眉目間透著淡淡的失望。落煙腦海里突然閃現夏影兒遙望姜黎離去時神情,她們幾乎一模一樣。
「姐姐,這可是好?」一名女子突然跑上舞台,小聲詢問。這些低語對凡人而言,只是掩耳盜鈴罷了,豈能逃過神的耳目。
那女子收起神情,冷靜應道︰「再等等——」
果然不多時,一位後宮貴婦打扮的女子,帶著幾個國色宮婢,緩步走到她身前,有禮相言︰「姑娘可否到本宮坐坐,喝杯熱茶?」
那女子不做推辭,只是含笑回禮,而後跟隨貴婦離去。落煙和夜殤對視一眼,起身跟隨。這獻舞女子不下百人,唯獨她得到宮里人賞識,即使只是喝茶,這背後也大有文章。
「姑娘貴姓?」那後宮貴婦倒是懂禮數,即使詢問一個獻舞女子,也不怠慢。
「夏!」
「夏姑娘那支神花獨舞可謂天下獨有,只可惜——」
「無需打啞語。你既肯出面迎我,我的目的已達到。」夏氏女子打斷貴婦話語,臉上帶著不可一世的淺笑。
後宮貴婦笑容頓斂,凝視她片刻,突然道︰「這十幾年間冒充她的女人多了去,學皇早已不過問。」
「是嗎?那你為何趕在他之前,請我喝茶?可是要再殺我一次?」
此話一出,後宮貴婦倒是後退幾步,臉色鐵黑。
「呵呵,娘娘不必驚慌。後宮之主,手中多少怨靈,又何須在乎我這個?」說完,夏氏徑直前行,仿佛這深宮她再熟悉不過。
落煙凝神感應,不曾感到她身上有半點怨靈之氣,倒是幾分妖氣纏身。夜殤面色疑雲重重,若不是神責纏身,他怕早飛回西域查看夏影兒是否還在?
「那些宮粉不過爾爾,怎比得上我這副姿色?娘娘要是懂,自然不會加害于我。」夏氏突然回眸,一語點醒還在出神的貴婦。
後宮三千,如今天子卻一瓢不取。滿園春色,夜夜凋零。唯那尊金佛雕像前,木魚聲聲,相伴至凌晨。
「學皇,天色已明,是否要回宮歇息?」一聲低語從門外傳入。
木魚聲隨之稍停,而後「咚!咚!咚!」的敲打聲又漸漸響起。門外隨即安靜不再有人敢過問。
「若無心,何苦守?如此多年,為何還未曾學會?」一女子幽怨之音窗外輕響,倩影印在窗紙上,忽隱忽現。
「你鬼魂纏我多年,為何還不肯離去?」孤燈下,那具強壯身軀此時卻顯得有點單薄。
「呵呵呵——我?可有魂魄?你,可希望我離去?」那女子突然輕笑起來。
孤燈滅,厲風起。下一刻,窗外女子肩上已是利劍一把,刀刃入頸項三分,鮮血順著寒劍滴落胸前,而握劍的正是學會,當今天子。
「你是誰?」他沉聲問,視線不曾離開過那張含笑的臉。
此女正是夏氏。落煙和夜殤一路暗地跟來,對他們這番無頭無尾的對話心起萬般好奇。
「鬼魂可有影子?」夏氏迎著他目光回視,不卑不屈。敢與王對視,絕不是一般凡人女子能做到。
他握劍的手居然輕微顫抖。
「能為你化魂為鬼的女子,也算有情有意。是否要我再次死于你劍下,多添個深宮怨靈?」夏氏女子依然笑言,仿佛刀口所架的頸項不是她的。
他欲收回利劍,卻不料夏氏女子順勢頸貼利刃。那也不是把普通的劍,可削發如泥。即使只是有意無意地輕踫,也割出一大血口——活生生的凡人之血,帶著溫度腥味噴灑他全身。若不是落煙攔著,夜殤早已沖出救人。
「一場苦肉計,難道你看不出?」落煙及時神語偷傳,夜殤才回過神。
學皇畢竟是凡人,縱可一呼萬應,面臨無法超控的生死,也亂了方寸。更何況他們之間恩怨幾何?此時誰也無法道明。
「太醫!」他抱著奄奄一息的夏氏,怒吼道。
一場慌亂之後,後宮漸漸平靜。而夏氏也在濃郁藥味里蘇醒。
「別動!這傷還需幾日才可復原。」一聲低沉男聲空中傳來,正是床榻前守候多時的學皇。
夏氏淡然一笑,重新閉目睡去。長長的睫毛輕打眼臉,看樣子她睡得也不安穩。
「夏姑娘已醒,學皇是否回寢宮歇息片刻?這大臣們還……」身後管事太監小心提醒著。
越位高權重,越無法選擇。他不得不起身離去,身後婢女太監,過百人相隨。看似風光,這期間又有多少無奈?
「學皇,十日後是夏妃忌日。十年前,可是學皇親手所斂,葬于江南雨鄉。」管事太監趁他們來到書房,無其他人時,又善意提醒道。
顯然,管事太監是在懷疑這夏氏的身份。他又何嘗不知?只是她身上的種種,是如此熟悉,熟悉到無法摧毀。落煙和夜殤一路跟來,這夏氏和夏影兒的關系此刻成他們心中必解的結。師父無彥說得看似簡單,其實要人族臣服並不是件易事。不妥協于妖魔,而這人心人性,可入魔道之深,神未必能感知。
「我去查查!」待他們離開皇室書院,夜殤迫不及待要去探個究竟。
「可記得那個喚她姐姐的女子?」落煙提醒著。
夜殤點頭,隨後化成霧氣消失。落煙打算留後宮,看看這戲到底要唱到何時?如今神君殿有師父把守,她心定無憂。看師父之意,東神殿的事定會留神君他們回來處理。如今神族不會和妖魔族一戰,師父雖不懼妖魔族,卻也不願看人族與他們靠的太近。
接下幾日,這皇宮倒也安靜。學皇白日按時上朝,龍椅之上傾听群臣各抒己見,或多或少給些定論。夜間或留書房,或佛堂敲木魚。夏氏也得清淨,除幾個侍女外,並無人敢打擾。而那位娘娘,照常打理後宮大小事務。據說賞花之後,還有賞月賞雪等等。無論何種,皆為打發寂寥時光罷了。
落煙是這樣理解她們的生活︰牢籠太小,不爭斗幾番,慢慢長日如何打發?
待夏氏可下床活動時,便有新侍女過來請安,並奉學皇之命,領她去後院賞花。後宮紫林苑是天子的地方,繁花似錦百里飄香。其實那株神花是日夜盛開,于深宮而言早已不是奇觀。夏氏一身貴嬪妃裝扮,絲綢羅緞金釵玉鐲。落煙心嘆,幸而夜殤不在,不然神心也要恍惚幾分。
然這紫林苑小聚,卻也不只是學皇一人。娘娘以及幾個貴妃打扮的靚麗女子早已端坐學皇之側,遠遠近近挺直而立的宮俾和太監不下百人。落煙只嘆,畢竟凡人,再強也有擔心無法自保之時,這外在氣勢縱然不可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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