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城,神封的城池,是否也如水泡般,漂浮在蒼宇間?
如若有一日,神族不悅,是否也可像公子蓮那樣,隨手捏碎?城中上萬蒼生,是否也會如此,消失得倉促而慘烈?
神?真可以如此隨心所欲戲謔蒼生?
輕羽在公子蓮臂彎里,心底不停自問。
這公子蓮容貌太過嬌艷,偏像女性,雙臂卻十分有力,絲毫不輸男神。她如蝦米落入螃蟹巨鉗,毫無掙月兌的機會。越是扭動,他挽住她腰身的臂彎越緊。最後她感覺自己肚皮給擠壓得幾乎貼背,只好放棄無用的掙扎。
「呵呵,別忘了你只是一個凡人,如何和神斗?」他嘲笑的聲音在耳背響起。
「你要如何?」她憋紅著臉問。腰月復勒得難受,卻不甘願求饒。
突然周邊水域氣泡翻滾,海水似被煮沸,緊接著上千蝦兵蝦將似從海泥里冒出,把他們團團圍住。頭頂水域急流,她抬頭看到無數鯊魚黑影盤旋。
「東神長老有令,三神公子必回天下居!」一領頭蝦將高喊。
「哈哈哈。派你們來,誠心不夠,如何請我回天下居?!」
「三神公子,您就別為難我們。」蝦將忽然低聲下氣道,「今日貴客,重兵將全重任在身!東神長老說了,公子先回天下居,回頭神長老自會向神族請罪。」
「這罪,我領定了!」
公子蓮突然松開一只握著她腰身的手臂。五指透藍,焰芯「撲哧撲哧」在指尖點燃。蝦米鯊魚所在海域忽然翻騰成濃黑粘液。神焰月兌離指尖,似點燃濃油般,海底瞬間焚燒成片。蝦米成熟肉,上百鯊魚亦成浮尸。
輕羽得以寬松喘息,心頭卻被接二連三的屠殺扯得痛。弱小生靈,祈求上蒼的眷戀!卻不知玩弄他們命運的,正是這蒼生之首——神族?!
「他們該是你守護的生靈!」她扯著嗓子,怒嚷著。
「這天地,早該換主!」
一路聞訊趕來的海底兵將終究攔不住他的瘋狂!當他挾持著她出現在東神宮歌宴上時,海底世界一片嘩然!
「哈哈哈!萬年如此,你們,不累嗎?」。
他猛地推開她,紅菱百尺從袖口騰出,纏繞她全身,倒掛在歌宴舞池上空。她天地倒轉,看得模糊,只知頭底下是萬神驚訝和恐懼的面孔,耳邊尖叫不斷,早已取代之前優美歌舞。
「孽子!你想怎樣?!」怒吼的自然是東神長老。
「本想殺千個凡人!不料上天垂憐,這無彥的徒弟,得來全不費功夫!」公子蓮得意道,「她,你們神族是救?還是不救?她若死,神族定亡于無彥之手!」
隨著公子蓮話落,紅綾似領神意,收得更緊。倒掛軀體血液沖腦,她甚是難受。眼里閃過眾影,卻一個不識,如何求救?而誰會在意她這凡軀?
「如何得知她是無彥愛徒?」
居然有神提出如此愚笨問題,難道不是神族之徒,就可袖手旁觀?她一陣心寒。
「哈哈,殺了,就知道是與不是!」
公子蓮手指再次燃起藍焰,指尖劃過紅綾,火焰「噗噗」急速沿著綾紗向她沖來。死,她不懼怕,只是心有所念,無法放棄!不得不為活而掙扎。
「即便不是無彥愛徒,生靈也不容如此戲待!你,不過想見本君一面。」
低沉,平穩,聲如定海神針,再大風浪此刻亦平息安然。眾生靈四處環望,只聞其聲,不見其影。
「神君,恕小兒魯莽之罪!」
東神長老忽然單膝跪地,雖是求情,卻也說得穩重不卑不亢。其他眾生靈見狀,「嘩嘩」跟著齊齊下跪。空中白霧漸濃,緩慢凝聚成影。高威俯視眾神靈,而後目光轉向他們。其實只是一影,容顏並不清晰。
「嗯?!為何只是一影?」公子蓮驚訝道。
「你要如何?」
空中白影長臂輕撩,衣袖飄然間似有陣寒風拂過,紅綾紗上燃燒的藍焰隨之熄滅。公子蓮手指明顯抖動一下,看似受驚不小。而輕羽一直盯著白衣身影,霧里看花,越看越玄幻!
難道,他就是神族之君?一個水霧?
當時的她委實不懂神族,更不知這君王是何模樣,只知心頭蕩起莫名暖意,似漂浮幾世的航船,終于找到海岸,心底燃起——成神的希望!
「原來只來一影?!瞧瞧你們,如此興師動眾,只為愉悅一影?」
公子蓮狂笑,而後變得猙獰!千條紅綾脊背騰出,帶著神焰,如巨鞭瘋狂摧毀整個神宮神殿!她被綁在其中一條,當作利器第一個飛向神君的白影。哭喊無門,她只能咬牙,心念不過水霧一團,該是不痛不癢!
果真白影及時如霧散開,她直沖向珊瑚礁!
「不是吧!」
她痛苦叫著,急忙閉眼等著粉身一撞!不料撞碎珊瑚撞裂宮牆,她真如利刃般,堅不可摧,無痛無傷!
不會又是夢?
「公子蓮!你醒醒!」她朝他猛喊。
此時公子蓮面頰通紅,雙眼泛光,口舌狂吼,唾沫橫飛!似沉浸在極度瘋狂發泄的快意中。紅綾亂舞,劈分的生靈軀體和碎物讓他喪盡理智。藍焰焚燒整個宮殿,他似登至無敵的最高境界!俯視蒼涼世事,忖托他的得意自豪。
毀滅吧!這意味著重生!
「你,想要什麼?」
耳邊傳來輕語,是誰在天際歌唱?是端坐魚骨里的美人魚?還是白衣姍然,目光深邃的神君?
恆天?!我想醒來——
海浪低吟,是美人魚的歌聲。
「醒了!醒了!」
睜開眼,她看到靈珠那雙大眼,接著是夜殤略微焦慮的倦容。
「嗯?!」她呢喃著掙扎坐起。
記得天下第一府,自己被當作人質,之後……不可能是夢!她猛抓住靈珠胳膊,急切問︰「公子蓮呢?你哥哥呢?」
「這,這個,你要問他。」
靈珠使著眼色,拉起夜殤站到一側。她終于看清不遠處還站著一神影,銀光綢緞筆直挺身,霸氣逼人。容顏不入凡色,可冷傲天地。青絲至腰,飄逸一如從前——
從前?她可有見過他?
看得入迷,她七魂六魄早消失殆盡!靈珠不得不踢她一腳,喚醒她神智。大凡普通人在他面前,總會失禮。她立刻低下頭,想問的早給拋之腦後。
「你,就是無彥的徒弟?」
他聲音傳來,卻是非常溫和,與神身上的霸氣決然相反。
「正是。」她小聲應答,依然低著頭。
「可有不適?」
「沒!沒有!」
她偷瞧他一眼,其實是她自以為的「偷瞧」。在神面前,她那一眼再明顯不過。不過,這一瞧還讓她瞧見站一側的東西長老。
「文長老托我代為照顧這位輕羽姑娘。今日若不是神君出手,我怕是難向文長老交待。」東神長老接過話題。
「東神爺爺,我沒事。」她笨拙地安慰著。
神君毫無表情。
王者的深沉絕對是種致命的誘惑。
「我見過你。在你五歲時。我和無彥說,等你長到十八,再帶來給我看看。許是話說得太早,從此,無彥便把你留在七歲。」他似遠遠打量她一番。
這麼一說,她努力回想五歲那年?其實,他說的五歲,也是兩千多年的事,以一個凡人的記憶,又怎可記得?
「你手背該有朵羽花?」他的聲音再次傳來。
她立刻盯著自己手背,居然有四片小小羽絨圖案呈現,隨掌心溫度的升高變得清晰,像朵花綻放著。
「這叫羽鈴花,是本君印上去的,怕是無彥也不知。」他臉上似閃過一絲喜悅,隨即而逝,抓不住亦猜不透。而後,他自語︰「想不到她十八歲時,還是出現在我面前。無彥,你覺得這命運之輪該如何繼續?」
她听得迷迷糊糊,不明其意。見他轉身欲離去,不知何來的勇氣,她急得朝背影大喊︰
「神君,我很想成為神者!我——必須成為神者!」
「哦?給個理由?」他稍有興趣回望著她。
「我,我和師父仙居兩千年,已得神傳。我還會變——」
她左右急瞧,忽然「嗖!」地一聲變成個茶杯。
靈珠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忽听神君自語︰「是挺可愛的杯子,看樣子變杯子的經驗值不少。」
她心一慌,「呼」地變回原形。那是她和無名的夢境,他如何得知?
「給本君說說神規。」
「神規第一條,神者不可和異族相——相戀。」她小聲道。
他濃眉微皺,淡然道︰「換第一百二十八條。」
她額心一陣冷汗。其實她未曾學過神規,那第一條還是在祁府找噬魂劍的解法時偶爾讀到。
「做為神者,必以保護蒼生為己任,斬妖除魔。」胡亂編來,眼光瞟見夜殤臉上露著怪異的笑,她無法再繼續。
其實,她要去救無名,是個妖吧?
「這里周邊的生靈都是神——」她嚷起來,想展示天眼。
這門正在修煉,他為何不問?
「嗯?是神。」他回應一聲,「你先這里好好學神眼。」說完騰空而去,頃刻消失在天海間。東西神長老自然緊隨其後。
靈珠淺笑道︰「這里就我們幾個,會是妖魔?」
她嘿嘿干笑幾聲,心念︰說得也沒錯,周邊皆為神,除了我還是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