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神君和長老們完全不見身影後,她才留意起周邊景物,是個別致骨骼樓。奇妙的是自己躺的魚骨床和其他精品家居,皆設置在一張開的巨大蚌殼間。而這蚌殼瓖嵌在擱淺的遠古海獸斷月復骨間,離地幾丈,也算是居高臨下。
她好奇地走到蚌殼邊沿,發現龐大的海獸斷骨給雕刻成一個個階梯,盤旋蜿蜒延伸至銀沙灘。此時倩兒正端著飯菜步上骨頭階梯。斷骨高樓遙望海天美景,更是天下一絕,是種無法文字描述的美。看著神奇,她差點忘記自己還在人間。
「此地乃東神海上一個隱秘島嶼,稱骨骼島。一般只有神君探訪時才顯現凡間。」夜殤的聲音背後傳來。
原來是托神君的福,她心念道。
「托你洪福,我們才得以享受一晚。」靈珠笑語。
「我?」她轉身看向他們,略微吃驚。
「來來,邊吃邊說。我們神無需三餐,你可不同。」
此時倩兒已步入蚌殼小居,靈珠拉她坐到骨骼桌前,轉身對夜殤道︰「你也過來坐,嘗嘗這東海神殿的佳肴。」
夜殤對食物毫無興趣,不過神釀不容錯過,走至桌邊急切拿起一骨骼杯,小啜幾口。輕羽是饑餓難忍,好吃好喝一頓後才拾得氣力打開話題。
「神海宮是不是毀了?」
這是她最想弄明白的事。記得公子蓮的藍火燒盡宮殿,眾神倉促逃亡,死傷無數……
「哥哥毀滅欲登極巔峰,若不讓他發泄,無法收場。」靈珠邊說邊拿起一杯神釀,學著夜殤慢飲。
「發泄?」她驚訝應聲。
「那日多虧神君。在公子蓮和蝦兵將們糾纏時,及時打造一海底宮殿,達到以假亂真境界。」夜殤接著道。
「原來毀的是個模仿品。」她低頭輕嘆。
「連哥哥都信以為真。」
「那些眾神呢?」她記得他們逃竄時的恐慌和驚叫,如此真實。
「皆為神君神變之術,原是些水草沙石罷了。」夜殤接過話題。
難怪她撞上他們時,感覺虛無。神君改天創世之力,果真無底!
「公子蓮現在如何?」她抬頭望向他們。
夜殤和靈珠相視一眼,最後還是夜殤答道︰「待公子蓮幾近耗盡元神,東神和西神長老同時出手才擒拿住他。」
「哥哥最後感到異樣,欲與你同歸于盡,是神君出手相救。」靈珠補充一句。
「如何相救?」她忍不住追問。
當時自己給撞得暈眩,就差眼珠沒掉地,哪里還知誰出手相救,只記得最後那聲溫柔的詢問︰你想要什麼?……
心頭莫名涌現一陣傷感。她是輕羽,最想要的是解救無名!可當時,為何只想醒來?這海天美景,奇異島嶼,悠閑樓閣,還有眼前的他們……幾分真幾分假?還是,整個世界皆為模仿品?
「輕羽!」靈珠猛然搖醒她。
「哦!」她回神擠出一笑容。
「其實我們也只是听聞。從天下第一府廢墟里逃出,我們趕至神海宮時,公子蓮已被收服。東神長老找到我們,暗里帶至骨骼島,才得以見到神君和你。」夜殤回憶著。
原來即便是神君出訪,能見者亦是不多。
「神族要如何處罰公子蓮?」她好奇相問。
「據說會送至南神殿听候神判。」靈珠應答。
千年不死,無聊至極的公子蓮怕是等不及這個神罰!她忽然感慨萬千。回想起給劫持那些時段,公子蓮字字句句,是等不及的毀滅和黑暗中祈盼的重生。
「惡意動用神力摧毀生靈界,至少神禁千年。」
夜殤搖著頭,起身走到蚌殼邊沿,遙望深海忽然沉靜如海岩。
「這骨骼島只能留宿一夜,別錯過神造美景。」靈珠欲打破忽然襲來的傷感,拉起輕羽道,「咱們周邊走走。」
主意不錯,她們立刻沿著遠古海獸骨骼長梯滑落,來至銀灘。看似夜殤還肩負保駕之職,立刻緊跟她們身後,寸步不離守著。
黃昏漸至,絢麗流雲退散,最後是皎月高懸,繁星照樣點點。海水依舊碧藍,無數金色海豚不停躍出水面,交錯嬉戲。
「咦?他們像是在表演?」良久,輕羽才看出蹊蹺,不敢置信望著身側靈珠。
「好像是。」靈珠含糊應答,似早已看得忘我。
金色海豚已是少見,這千條同現更是奇跡。只見他們時而高空旋轉,時而翻騰打滾,時而相互疊壘……忽見百條美人魚緩慢浮出海面,手持天琴。熒光相纏的細指撥弄琴弦,低音伴唱。天落螢火,光聚成影,美若仙子翩然起舞。頓時海天間,琴瑟和諧,玄樂優美動心,天舞熒落滄海間……
海豚早停止翻躍,悄然潛入水底。再次浮出海面時,脊背托起美人魚的閃亮身影,暢游在無邊海域……
「鳳,鳳飛天舞……」良久,夜殤愣著擠出幾個字。
「神界的舞神——」靈珠大眼不眨,喃喃跟著念出幾個字。
輕羽早魂散不知所雲。
柔光,和風,銀灘金豚,和著美人魚的歌聲,此情此景似觸到他們身體每個節點,骨架隨之酥麻,情緒為之起伏。連夜殤都無法回神,更不用說她們,早給感動得一塌糊涂。
那一夜,神君雖未出面,但他們心知,除了天地之君,還有誰能造出如此似真幻景?
次日,東神長老親自來請他們離開骨骼島。據說這島嶼只為神君而存,神君既已離身,這島嶼遲早要消失隱匿于神海域,只有神君可召喚。送她們回至神殿,夜殤重任完結,急著告辭回西神殿。
「他日你要到西神殿學神變,我們自會再見。」看著她們依依不舍的模樣,夜殤安慰道。
她們同時點頭,看著夜殤離去的背影,心底或多或少有些不舍。朋友不在乎認識長短,只在乎感覺。
「我給你看樣東西。隨我來。」靈珠忽然湊到她耳邊,細語。
召喚鯊魚坐騎,靈珠帶她來至自己的鳳雛殿閨閣。只見她走至魚骨床邊,小心掀開一塊白綢緞。
「小白狐!」她驚叫一聲。
只見一小白狐蜷縮在床上,幼眼半睜,悠閑舌忝著前爪,對她們不聞不問。
「嗯。那日哥哥紅綾把我拋入城池樓閣,意外看到這只白狐,似新生不久。當時她被困在藍焰里。夜殤趕至時,我們一同救下她。」靈珠眼里透著暖意。
「不對!」她忽然抓著靈珠手臂,小聲道,「她,不是一般白狐。你感覺到沒有,像,是妖!」
神海域,怎會藏妖?
「噓!」靈珠立刻讓她小聲。
「原來你早感應到,她不是一只普通白狐。」她愕然。
「嗯。哥哥藏在天下第一府里的。之前我見過,是只狐妖,本已修得人形。我記得哥哥叫她萬魂香!」
萬魂香?京華城紫林苑?人族鬼魅?……她眼前又是殘缺片段再現︰
——太子大婚,本該是場歡宴。皇上突派禁衛軍三千入後宮,一千零八個後宮嬪妃婢女和太監全部靠北牆,亂箭射死……萬魂香自縊……成厲鬼……日食魂上千!——
「那日受神焰所傷,她千年修行怕是給毀,打回白狐之身。」靈珠小心抱起她在懷里玩弄,憐惜道,「如今只剩幾縷殘余妖氣,和普通白狐也無太大區別。」
「公子蓮該是故意把你拋入她住的閣樓。」她自語。
「後來我想也是。哥哥有心救她,卻希望她是只普通狐狸。」靈珠手藏神息,抹過白狐身軀。
輕羽頓時感應不到那股妖氣。
「留作神的寵物,也未嘗不可。」靈珠笑語。
她和夜殤一同救下的寵物,自是舍不得交出。白狐通靈,舌忝舌忝她手心,嗚嗚幾聲。魅惑妖物,即便是只白狐,雙眼欲滴的嬌息,同樣讓她們心疼。
為了早日能去西神殿,那日起,逼她苦修神眼便成靈珠的重任。
數月後,她終于可辨析萬種生靈氣息,順利通過神試。文爺爺得令來接她時,靈珠懷抱白狐送行,眼里是萬般不舍。
「父尊不許我踏出東神殿,說不得神邀,西神殿不可隨意造訪。」靈珠幾欲哭出聲。
「若有機會見夜殤,我定轉告。」
她心底雖有不舍,但這修神路不得不繼續。無名還在等著她!
回到仙羽山,小住幾日後,她隨文爺爺匆匆西行。據說西神殿坐落在大漠一代,偏僻遙遠,作古之物,破舊不堪!
西神殿修煉神變。那日神君變術算是讓她大開眼界。回想自己在無名之城里使的障眼法,羞愧難當。瞞過妖魔,拾得小命,不知背後無名護她多少?
想著又是一陣心酸,幸而文爺爺動靈氣,健步如飛帶她日夜兼程急行,不留殘夜獨思,她才算忙里忘傷的混日子。
「文爺爺,為何如此趕得如此急?」她終忍不住問道。
文爺爺思量半響,才應答︰「無名之城破城在即,無彥神息不明,神族怕無法控城!」
「那會如何?」她心底忽然懼怕。
「他們不會放過妖魔。」
殺——她腦中蹦出這個字!眼前頓時出現一片城池廢墟,不是公子蓮的贗品,而是真實城池的慘景。她心頭一陣異味,禁不住蹲地嘔吐,卻吐出一灘苦水。
是心的恐懼到極點!
文爺爺握住她的手,黯然道︰「我忘了,你不過十八歲的凡人,如何承受這些!」
神息游走她全身,暫時舒緩神經之痛,卻無法洗去她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