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院落傳來哭叫呼喊聲不斷,更不乏打斗之聲。緊接著一個家丁沖到染坊,渾身是血,驚恐大喊︰「妖魔入府,快逃!」
如平靜湖水投入巨石,染坊頓時炸開天。所有丫頭家丁工人紛紛落荒而逃。輕羽轉望身側,紫衣丫頭早已不知去向。果真應驗那句古話︰大難臨頭各自飛。畢竟凡人,對死亡的恐懼與生俱來,何錯之有?
她正欲出染坊探個究竟,神的特異讓她听到遙遠處一魔怪低語︰「魔二應該沒錯,她就該在這附近?!」另一粗嗓音接答︰「那邊找找。」斷天谷是神的通道怕早被知曉。這魔二守谷,怎會感知不到谷底變動?
偷躍上房梁,她心跟著震抖,只見妖魔黑壓一片涌入楚府,見人就砍!高貴典雅的府邸已是一片血腥和恐慌,能逃的早逃,逃不過的也只能認命。之前他們遲遲不動,怕是未模清來者底細,不敢輕舉。如今大張旗鼓,該是感知她不過一小神。即便小神,也要有神的模樣。
她憤然沖入高空,俯視群魔,冷顏嚷著︰「你們是在找我?!」
語音未落,只見二八和斷天依沖出群魔。
「朝南走!」二八拉過斷天依,猛推入高空,接著沖入群魔,以掌代刃,「唰唰唰」瘋狂砍殺。那拿、砍氣勢,勁道不可阻擋,速度更是眨眼催倒一片。嚇傻無數妖魔。
大大烤鴨?她接住斷天依的同時,腦里忽然冒出一個瘦骨廚師砍烤鴨的畫面。
「南!」斷天依在她耳邊提醒道。
「嗯!」看二八根本不費力自保,她運用靈力,帶著斷天依迅速離開楚府。
上千妖魔似燙熟去毛的鴨群,給禁錮在原地,等待屠殺。無一能移步追逐她們。這才是魔五的徒弟實力,以一對千,不留出逃的縫隙。
「為何往南?」記得王的宮殿在城中靠北,她們往南是背離而馳。
「剛打探到,無名不在深宮,此刻留居南方。」
小船?忽然想起那次出宮南游,無名曾帶她船游幻境中的山水。心底猛提靈氣,加快腳步。
「百年不見,果然得神厚愛!」
隨著一聲怒吼,眼前一道黑牆破土而起,迅猛漲至百丈,延伸萬里,完全擋住去路。牆之頂端躍出一黑袍高影,半斜眼輕視地望著她們。
「上善!」
她記得這副面孔,耳邊回旋起文爺爺的話︰「文爺爺的神技能對待小妖魔綽綽有余,但遇魔頭,萬萬不可硬對。」她立刻閃到斷天依身前,警惕地望著上善,同時尋找機會——逃!
「百年前,他捧著若冰的尸骨到我面前。我日日想著總有那麼一刻,我也會捧著你的尸骨在他面前狂笑!」上善面部一塊肌肉猛地抽搐幾下,似恨之入骨。
「你,你們是兄弟。」她汗然。
「那又如何?!」伴著最後那聲冷笑,空旋颶風,萬塵石土如彈粒般襲擊她們。承子彈之速,殺傷力決然不小。
她不敢大意,雙掌聚合,喚出靈力成神護界。文爺爺招式上不佔上風,這靈力卻足夠強大,飛入結界里的塵石頃刻間碎成粉末。
巨魔之一的上善早看出端倪,不聲不響躍出百步外。高牆突然倒塌,塵石碎土瞬間聚合成上千猛獸怪物,怒吼著撲向她們。魔的幻術如真不假,她神的結界撐得勉強。幾頭猛獸已開始破界,侵入半身,血盆大口不停嘶吼,鋒利前爪幾欲撕破她們肌膚。
此時背對著她的斷天依手起掌落,已劈死幾頭。她心急不知所措,也只能硬著手腳並用,誓死抵抗。這肉搏她定是要處于下風。她仰望長天,忽然抓起斷天依,欲沖入雲霄。不料一頭猛獸最後時刻沖破神的結界,狠狠咬住她右腳。
神的靈力庇護雖不易咬斷,利齒刺入肌膚疼痛也絲毫不少。她冷汗連連,抓著斷天依的手臂不由自主的輕抖。斷天依立刻俯身,雙手掰開猛獸大嘴,居然給活生生撕成兩半。
她看得心驚肉跳。魔五催生的,到底為何物?不容多想,越來越多的猛獸沖破她的護界。而斷天依只憑雙手,根本招架不住。她急得四處觀望,尋找生機。遠處忽然閃現三個光點,凝神定眼,感知是三個粉裙少女,非人類,接著空中傳來陣陣香味。
「茴焚香!」她暗叫。
難道她們是五環殺手中存活下來的三環?百年前逃生的畫面重現腦海。當時環金和環慕為救她們,死于若冰手里。如今回憶,當時的心痛依然存留。剩下的環吙,環,和環荼最後該是和無名一道,經受這百年考驗!
「不知又是哪位大神來訪?」
「無論是誰,王都不會見!」
「那個上善要如何對付?」
「呵呵,他和王的契約可不是白簽的。三祭司可不好惹!」
……
若不是她聚集神靈力傾耳細听,如此遙遠的距離話語斷然無法入耳。無名的茴焚香可驅趕妖魔,這點她深知。只是,這魔幻影的里妖魔……隨著香氣濃郁,腳底的妖魔猛獸如退潮洪水般,慢慢侵入地底,她不再多慮。
「上善,這里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只听其中一位高喊。
「哈哈哈!總有那麼一日!」幾聲狂笑之後,不再出聲,看似上善已經走遠。
轉瞬間,三位女子已飄至她和斷天依身前,面帶驚訝。
「這,這位……」
「環吙,我是輕羽。」她認出開聲的女子,興奮叫道。
「輕羽,那個凡人?!」另一女子接口。
她望著女子,拼命點頭,不停道︰「環,環荼,我要見無名。」
她們比她還激動萬分,環吙拉著她便飛馳離去,只留下一句︰「我帶她去見王,你們好生照顧那女孩。」顯然指的是斷天依。
「王和上善的契約是……」她輕聲問。
心底早是情思翻滾,表面依然要鎮定,而這個問題與無名有關,她好奇難忍。
「南北各不侵犯,違者死!」
原來是份生死契約!
「這南北不過指這城池。輕羽姑娘怕是早感覺到,神封印破裂不過這幾日的事,城池不復,何來南北之界?到時還不是王的天下。」
「他,可好?」她小心問。
「嗯。不如從前。不過,要是有姑娘……」環吙忽然打住話語,暗示她看前方。
原來此時,她們已來到一河岸。山水依舊迷人,碧水悠長,流向無盡天邊。這天本就無邊,一切皆為神的巧奪天工。
不一會,似受到環吙的召喚,一條巨木船隱現天際,以乘風破浪之勢駛向她們。她幾乎听到自己心跳,那麼急切!
百年相約,見面的第一句話,她要如何啟齒?
木船修得極其豪華。千年紅木打造,以龍頭為首,雕功深厚。遠望如游龍戲水,近至眼前,反而高不見頂。若不是見環吙靜心等待甲板下落,她怕是早運靈氣飛上船身。
「姑娘莫要急,今日王有急事,要晚些時候才能回船。」環吙淺笑道。
「哦。」她低頭應答,感知自己失態。
上至甲板又是一派繁景。似整個宮殿搬至水上,雕欄曲橋不說,繁花綠樹亦不少,角落點綴至美。百間廂房相連,門庭走道,皆為上乘雕花之作。無數婢女侍衛,雖不多言,卻增添不少熱鬧氣氛,使得整個大船不覺空曠,處處充滿人氣的溫暖。
于她而已,這些婢女侍衛皆為新面孔。百年已過,當初隨她一起宮里度日的那些怕早作古輪回。
「姑娘隨我來。」說著,環吙步入船艙底。她緊隨其後。
原來船艙底部是個溫池,艷紅的玫瑰花瓣沉浮,水氣騰騰。她幾欲跳入池水里好好享受一番。
環吙十分善解其意,淺笑道︰「我帶姑娘來此地,自是要姑娘一番洗漱。」同時上下看著她土布花裙。
「呵呵。」她忽然領悟,連環吙都嫌棄她這身裝扮,又怎會讓她出現在王跟前?
也罷,她絲毫不客氣,退去衣物,急不可待步入溫池,享受沐浴之樂。待她一身清亮,以神族玄衣飄然出現在環吙眼前時,心知那藏不住的神韻震撼著這凡間妖物。
「原來姑娘早已月兌胎換骨,不再是凡人……」環吙略微顫抖,一種天然對神的敬畏?
「嗯?你們之前不知?」她有些詫異。
「我們哪里有那本事感應神的氣息。之前只是猜測,敢闖此地的,除了那幾個神之外,不會有其他。」
她也不便解釋,只急著問︰「王,何時回來?」
「姑……不,神者,暫且客房小居。待王回來,定會相告。」
既來之,便為客。等了百年,也不急于這刻,她放松心情,隨環吙來至一別致小居。熱茶早已沏好,香爐也已點燃。溫馨暖心,那是她當時唯一的感覺,似乎已忘記身在妖魔之城,忘記一路的血雨腥風。
環吙留她獨酌,醞釀情緒。許是幾日勞累和過度思念,她合衣躺在床上,竟然緩緩入睡。心,一直充滿暖意,充滿期待,充滿……
待她醒來,忽然看到一熟悉身影,趴在床邊甜美入夢。不曾觸踫她的一個指頭,怕是不忍打擾她沉睡。而那身影早已烙印在她心——是無名。百年不變,神情依然如此安然,入睡時如個孩子般可愛。長長的睫毛覆蓋著上翹的眼線。唇角含笑,高傲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