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一楠在電話的那頭沉默了好一陣,丁當只听得到他的呼吸聲,輕微的捶打在了電話的听筒上,卻無法揣測此時此刻韋一楠的心情,她嚇得直哆嗦,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和韋一楠打過這通電話、說過這番話,到了明天乖乖的和小哲回去,當做自己從來沒有來過,不是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她這個電話打得,純粹是自己給自己找難受,她都想象得到韋一楠一定會劈頭蓋臉的把自己訓一頓,可韋一楠卻沒有這麼做,很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才開口說道,「哪里蹊蹺?」
「師父?」丁當驚訝的叫道。
「怎麼了?」韋一楠冷冰冰的反問道。
「沒有……」丁當搖了搖頭,感覺自己的師父這麼耐心的讓自己說話還是開天闢地頭一遭了,她還是不要沒事兒再引起韋一楠的什麼注意,趕緊想韋一楠闡述了小唐縣發生的這個案子,包括死者是死在什麼地方,目前法醫的看法是什麼,現場收集到了什麼痕跡,以及警方的調查進展,一股腦的說完,韋一楠問丁當,「你覺得哪里不對?」
「首先死者是喝過酒之後回家的路上死亡的,死亡地點在自己家的家門口院牆旁邊,死者沒有帶錢包和鑰匙,這怎麼看……」丁當猶猶豫豫的說道,生怕自己說出來得被韋一楠劈頭蓋臉的罵一頓,「怎麼看也不像是謀財害命的凶殺案,倒像是死者想要翻院牆進房子,然後不小心掉下來把自己給摔死了。」
韋一楠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法醫怎麼說?」
「檢查了顱腔之後發現顱骨粉碎性骨折,額頭有一處對沖傷,我覺得這個是支持我的看法的!」丁當說道,腦子里飛速的旋轉,想要找到什麼有力的證據來支撐自己和韋一楠的這段對話,韋一楠思忖了片刻,在電話的那頭繼續問道,「你和小哲溝通過這件事情嗎?」。
「沒有,我們準備明天回去的,所以我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劉月?」丁當有些糾結的問韋一楠。
「你不說的立場是什麼?」韋一楠問道。
「我和劉月的關系……」丁當在心中月復誹了一句,要不是因為韋一楠使勁兒力捧自己的關系,她至于和警局的誰誰都一臉的緊張麼?可這話她可沒有膽子和韋一楠說出來,眼下和警局別人的關系已經糟糕成這個樣子了,再把韋一楠這個大樹給弄丟了,自己只剩下干瞪眼、打報告了,所以話在心中溜了個彎說出口就變成了,「我擔心我說出來劉月會覺得我對他主導的案子指手畫腳,對我有什麼意見,我也害怕我剛剛到這邊,了解的情況還不夠多,萬一說了什麼異想天開的想法,再把大家的思路給帶跑了,那就真的是枉死了一幢人命。」
「是覺得害怕自己禍害了人家,還是害怕萬一自己不幸說中了,人家要來禍害你?」韋一楠在電話那頭尖銳的問道,「你覺得是你自己和劉月的個人恩怨事大,還是這個死者死亡的真相重要?」
「我……」丁當頓了一下,「萬一我說錯了呢?他殺和意外差別很大的,對于死者和死者的家屬來說,這個接受的程度可能也會差很遠!」
「想要判斷死者是不是死于意外,只要讓小哲解剖死者的背部就可以了!」
「背部也可以解剖?」丁當詫異的問了出來,對法醫學是一知半解,若不是這一年沾了韋一楠的光,經常被劉老爺耳提面命的,也不可能知道什麼對沖傷、骨折線了……此刻听見韋一楠提出的方案,丁當只覺得眼前一亮。
「如果死者是爬院牆跌落致死的,由于後背的作用力巨大,後背的肌肉就會出現大片狀出血,椎體棘突骨折。這種傷勢在高空墜落中最為常見,而你口中所說的被小哲診斷為對沖傷的傷勢,很有可能是凹陷性骨折的現象,如果是骨折線形成的出血,那麼沿著骨折線的地方都會有不同程度的出血現象。」韋一楠在電話那頭遠程知道丁當怎麼去判斷這件性質並不清晰明朗的案子,丁當在電話這頭驚詫的大張著嘴,沒有想到刑警出身的韋一楠會對法醫的解剖如此熟諳于心,她在這邊使勁兒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明天我和小哲再去確認一次尸體。」
「嗯!」韋一楠在那邊「哼」了一聲。
「師父,對不起,」丁當很艱難的對著電話那頭的韋一楠開了口,「白天的事情是我不好,不會有下次了!」
「你知道白天我為什麼生氣嗎?」。韋一楠很嚴肅的問道。
丁當搖了搖頭,然後才意識到自己搖頭韋一楠是看不見的,趕緊問了句,「是因為我沒有及時出現,所以這個案子被交到了劉月的手里嗎?我進來警局這一年,師父為我爭取了很多東西,也教了我很多知識,可是師父有沒有想過所有的人都需要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我不想因為我的師父是您而破壞了別人競爭的公平。」
「你覺得讓每個人都有平等參與案件的機會就是公平嗎?」。
「是!」丁當點了點頭。
「那麼如果你今天沒有去小唐縣,這個案子可能就會一直懸而未決,幾日之後,劉月解決不了再回到局里請救兵,他的說辭很可能會誤判我們對案情的診斷和分析,從而投入了不必要的警力去調查這個意外案件。這是警力資源的浪費,對每個人的公平,就是對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不公平!」韋一楠在電話那頭義正言辭的和丁當說道,他很少用這種長輩的嚴肅口吻和丁當說話,這讓丁當感覺到了事態的嚴肅性,「可是這件事情讓我在警局中陷入了困境,總有一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你又不是來拉幫結伙的,需要每個人每天都聲援你,你才能開展工作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丁當,」韋一楠叫了一聲丁當的名字,丁當猛地坐直了,心頭就像是有一道電流流過,腦子里一片空白,這麼長時間以來,韋一楠從來沒有叫過自己的名字,在別人叫她韋一楠他徒弟的時候也從來不會去糾正別人的這個叫法,丁當一直以為韋一楠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麼,此刻听到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這種心情就像是被人戳著心,眼楮酸酸的,她在這邊搭了腔「嗯」了一聲,韋一楠在那邊繼續說道,「別人敢看不起你,是因為你不夠強大。你不夠強大,是因為你在乎的事情太多,放不下的事情太多,人最重要的是要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師父?」丁當叫道。
「嗯?」
「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破案。」韋一楠很簡潔的回答了丁當的這個問題。
「可是如果和警局里的人關系不好,那我破案的阻力也就無形中增加了!」
「真正在做事的人,誰會為難你,我還是劉老爺,還是趙局?真正會為難你的人,正是因為做不了事情,總得找點什麼來打發時間、揮霍生命。」韋一楠第一次安慰丁當,丁當在電話這頭哭的稀里嘩啦,恨不得此刻韋一楠就在自己面前,她想撲到他的懷里去,尋求家一樣的溫暖,這種沖動嚇了丁當一跳,壓掉電話之後久久都不能平靜,廢了很大的勁兒才陷入夢想,夢里面盡是韋一楠的那張臉、那身健碩的肌肉、兩條修長的腿,早晨起來,丁當還覺得面紅耳赤,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使勁兒的拍了拍臉頰,沖著鏡子里的自己嚷嚷道,「你想什麼呢?打誰的主意也不能打你師父的主意啊!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這是**知不知道?」
「呸呸呸……」丁當自說自話,「那都是什麼年代的想法了,這個時代戀愛自由,男未婚、女未嫁,怎麼就不能在一起了!」
「羞羞羞……」丁當用手嘩啦了一下自己的臉頰,「還什麼男未婚、女未嫁,你倒是想嫁,你看看人家肯娶嗎?這一年,那個電台胸大腰細腿長、長得和妖精似的金小姐可是天天盯著你師父呢,你見你師父什麼時候動過一次凡心,他愛的就不是女人好嘛!」
丁當抓著自己的頭發,生生把自己的頭發給抓成了雞窩,門外響起了一陣拍門聲,然後就是小哲的聲音,「醒來了麼?」
「醒了!」丁當趕緊回了一句,把自己從人格分裂的狀態中拉了回來,拿起梳子把頭發梳順了,簡單的給自己扎了一個馬尾,套上了一件外套,然後把門打開了一個縫,探出頭去問道,「怎麼了?」
「這會兒大家都在下面呢,一起下去吃飯吧!」
「哦!」丁當點了點頭,「我換身衣服,你先下去吧!」
「我等會你,」小哲說道。
丁當本來想應一聲就關上門換衣服,可想起昨晚韋一楠莫名其妙和自己發的那通脾氣,有些後怕的說了聲,「你還是先下去吧,我還想洗個臉呢!我才剛剛起來,且得整理一會兒呢!」
「那行吧!」小哲點點頭,雙手插在衛衣的口袋里,扭頭朝著電梯間走過去了,丁當關上門靠在門上長長的舒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再一起下去,指不定回去局里,這群賤人就要開始傳我和小哲睡過了!這叫師父知道還了得?肯定抽我的筋、剝我的皮……」她撇撇嘴走了兩步,又忽然頓住了,「不是……師父管天管地管我破案,怎麼還管我談戀愛的,真拿自己當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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