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平被送到涼州衛大營的時候,整個人被打得跟豬頭一樣,董旭濤提著他的領子往李驕陽跟前兒一扔,「殿下,就是這廝勾結外人在峽谷里放了炸藥,還企圖嫁禍給涼州衛。」
「冤枉啊!公主殿下!」史平一見到公主,馬上就撞起天屈來了,「上將軍董旭濤目無法紀,沖進縣衙就將微臣一頓毒打,微臣是受刑不過,才胡亂招供的。」
「胡說,是你招供之後,本將氣不過,才賞了你幾拳!而且,還是替童參將打的。」
史平梗著脖子嚷道,「本縣雖然官職低微,可也是朝廷命官,涼州衛負責保境安民,有資格審問我。」
「涼州衛沒有,那本宮有沒有?」
史平想說「也沒有」,但是終究是沒敢。這位公主險些被炸死,此刻正是在氣頭上,要是一沖動把他腦袋砍了,估計也是白死。
史平憋得面紅耳赤,平白生出許多喜感來,「本宮問你,上將軍為何不誣陷別人,單單誣陷你呢?
公主一上來就先偏向了涼州衛,這對史平來說可是始料不及,然而,他自認為那件事情做的天衣無縫,此刻倒也不怕把事情鬧大,「回稟殿下,臣一向兢兢業業,奉公職守,並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涼州衛,他們如此屈打成招,聖人面前,臣也不怕當庭對峙。」
李驕陽垂眸低笑,「你真的不怕嗎?」。
「臣一片赤誠可對天地,殿下應謹防涼州衛作亂。」
董旭濤朝著他的背狠狠地踹了一腳。「涼州衛戍守邊關幾百年,從來都是赤膽忠心,你從中挑撥。到底居心何在?」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將軍又何必惱羞成怒。」
「你!」董旭濤還想動手,卻被戚楓攔住了,「將軍請冷靜。」他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是說勾結逆賊的是涼州衛?」
「臣本不敢妄言,但是,上將軍不問青紅皂白,以萬死之罪構陷于臣。其動機,的確令人懷疑。」
「那本宮到不明白了,涼州衛炸死和親的公主。很有可能引起兩國開戰,他們圖的是什麼呢?」
史平一臉正氣凌然,「公主有所不知,涼州衛一向好戰。非戰不能顯示其價值。而且,一旦兩國開戰,物質轉運成倍激增,衛屬上下都有好處,臣請徹查涼州衛。」
如此誅心之論,董旭濤眼珠子都紅了,要不是公主在這兒,他真能一刀宰了那個史平。「看來,雞鳴峽谷的炸藥只是個引子。你們真正的意圖,還是我們涼州衛啊!」
史平也不與董旭濤爭辯,二十再次說道,「臣請徹查涼州衛。」
史平是下定了決心要咬死涼州衛了,驕陽瞧著心里卻有些高興,涼州衛不是皇後的人,他這一口咬的越狠,涼州衛就會離皇後越遠!
「殿下明鑒。涼州衛雖然為戰而生,但絕不會蓄意挑起戰爭。只要兩國開戰,必然是生靈涂炭,百姓遭殃。涼州衛的每一個軍士,也都是別人的兒子和丈夫,家里也有高堂父母,弱質妻兒。抵御外侮,血性男兒義不容辭,但是蓄意引發戰亂,用獻血和生命換取區區軍用物資,發此言論者,其心可誅。」
「是與不是,殿下一查便知,而臣一心為國,雖死也可無憾了。」
驕陽嘆了口氣,「你的確是一片赤誠,但是對的是誰本宮可就不知道了。」她俯身看著他,眼中有些探究的意思,她不知道剛才那番話若是傳到皇後耳朵里,皇後會不會第一個弄死史平。
她緩緩說道,「不過,對誰都不重要,那件事情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涼州衛是國之柱石,本宮決不能眼看著他們卷入任何陰穢之事,所以,就也只能委屈史縣令了。」
還有這種邏輯!
這樣的邏輯還能攤到明面兒上去說。
史平瞠目結舌。
「臣亦是一心為國,只因是從文書生,便要蒙此不白之冤,豈不是令天下文人齒寒?」
「你若果真一心為國,就應該感到高興才對。」驕陽瞪著一雙大眼,看起來很是天真無辜,「犧牲你一個,從而保住數萬軍士,這才是大忠大勇,文人的典範呢!」
這算什麼道理!史平本來就紅腫的臉,現在漲得越發的紫紅了。
「這就是本宮的道理。本宮說出去的話,絕不收回。你進京之後,可以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主子。」
史平想說他沒有主子,但是李驕陽根本就不給他任何機會,她高喊了一聲,「來人!」
一大隊龍武衛沖了進來。
「把他帶下去。」驕陽喝道,「連同他的供詞,明日一早,押解進京。」
「是!」
「多謝殿下,否則,涼州衛怕是要蒙受不白之冤了。」董旭濤大禮相謝。
「上將軍客氣,本宮絕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史平雖然官職低微,但是終究還要進京受審,不過你盡可以放心,本宮不會讓他胡言亂語。」
「殿下進入突厥之前,涼州衛將全力保護。」
「多謝上將軍。」
「殿下對涼州衛恩同再造,臣萬死難報。」
董旭濤千恩萬謝的去了,驕陽的心里卻特別感激史平,若是沒有他,涼州衛這邊根本就沒有一點可能。
雖然,現在也不能說涼州衛將來一定能支持晉王,或者說,邊軍的支持對晉王來說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但是,驕陽多少還是看見了一點曙光,真到了他們需要作出選擇的那天,天平肯定會有所傾斜。
驕陽現在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鑾駕要休整些日子。名義上是讓受傷的侍衛們養傷,其實,是驕陽想多留一段時間。觀察一下衛彥和他的那些學生。
衛彥主動留下明飛,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但是後面的情節要如何繼續,她還需要時間去思考。
要想拉攏一個人,就得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她隱約記得衛彥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為了一個女人,至于是哪個女人。當年可是眾說紛紜,驕陽覺得,她應在這方面在點功夫。
李驕陽這邊並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也沒有人催著她上路,春九娘最終也決定留下了,簡直是事事順心。然而,皇帝那邊可就是完全兩樣了。
翌城公主第二次遇刺。而且還是那麼慘烈決絕的手段。皇帝覺得自己的臉都被打腫了,連罵人的心思都沒有。群臣在太極殿跪了一個多時辰,冷汗打透了厚重的朝服。
「都退下吧,周延留下。」皇帝的聲音透著疲憊。
「聖人。」周延跪在地上都沒敢動。
「你跟朕來吧。」他看了眼宮女太監們,「都不必跟著。」
這個時候,誰也不願意在皇帝在跟前兒出現,所以此刻,宮人們對心狠手辣的周都統。都產生了那麼一點同情。
「你就沒有什麼要跟朕說的嗎?」。
「臣知罪。」
皇帝怒道,「左都衛都查不到線索。那麼,他們進宮來殺朕,豈不是易如反掌?」
「臣萬死。」
「人都只有一條命,朕也一樣,驕陽一樣,你,也是一樣。」皇帝沉聲說到。
「臣並不敢有任何事情欺瞞聖上。」
「上次的事情,你果然什麼都沒查出來?」皇帝顯然是不信的,「上次的事情,朕以為他們的目的是阻止兩國和親,但是南陽離火堂,可是一群逆黨能請的動的。」
「聖人,雖說能做出這等大事離火堂,但是也不可倉促定論,畢竟,離火堂…」
離火堂的創始人,是太平女主的丈夫,說白了,是整個大周皇族的祖宗,此人神秘莫測,不入廟堂,不住宮禁,卻與女帝一夫一妻,白頭到老,是大周朝最傳奇的人物。
「查。」
「聖人,要查到什麼程度?」周延低著頭問道。
「你大膽!」
既然上次的事情皇帝已經有了疑心,周延便索性把話說透,「聖人,此事從現場證據上肯定沒有頭緒,畢竟,他們也知道自己要殺的人是誰,不可能留下有用的信息,但是,從動機上查就容易很多,誰最不想讓翌城公主活著?」
誰不想讓翌城公主活著?現在看來,不是後宮的兩代國母,就是皇帝的幾個兒子。但是這些人,無論查到哪一個都是要命。
因此,周延明知道皇帝無法回答,卻仍然問了出來。
「不要驚動後宮,但是必須要真相查清楚。」
皇帝的意思就是,如果查到太後或者皇後,他們倆知道就行了,那是查到是哪位皇子,就不用有所顧忌,但是不管怎麼樣,他必須要知道真相。
周延表示明白,便離開了宮禁。他離開沒多久,太後就急召了貴妃,這兩位已經略微緩和的關系,馬上又變回劍拔弩張。
皇帝覺得心累,但是又不能不管。
太後看起來冷冰冰的,貴妃卻有點心不在焉,太後說的對或不對,她一個字都沒有反駁。太後驚訝萬分,搞不懂這女人在打什麼主意,她有點後悔把她叫來了,畢竟狐媚手段防不勝防!
「驕陽一個女孩子,竟惹出這麼多事端,讓整個朝廷都跟著丟臉,這都是貴妃教養失當的緣故,貴妃回去好好反省吧!」
「是。」貴妃淡淡地應道。
以前太後說這話,玉貴妃早就火了,但是現在,她必須為了更長遠的目標而忍耐,展音在她身邊日日規勸,晉王也時常過來剖白些利害關系,這讓她漸漸明白,跟皇帝的母親對抗,還遠不是時候。
「臣妾告退。」
貴妃剛要往外走,皇後卻開口說道,「貴妃今日是怎麼了,看起來一點精神都沒有,若是身子不適,可要早點宣御醫才行。」
「多謝皇後掛念。」貴妃微微屈膝,多余的話也是沒有。
皇帝看了心里卻滿不是滋味,貴妃如此,顯然是為了驕陽。而驕陽屢次遇襲,皇後最月兌不了干系,但是,即便是鐵證如山,他現在也無法主持公道。
「貴妃臉色太差,朕送你回去。」
「多謝聖上。聖上國事繁忙,多日不入後宮,還是在此陪太後用膳吧,臣妾自己可以的。」
貴妃嫁過來二十多年了,頭一次說這樣的話,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听的人心里都有些訝異。
物反為妖,皇後生怕貴妃一出門就要出什麼新的ど蛾子,有什麼問題,還是當著皇帝還太後的面兒解決了才好,「貴妃這樣本宮實在是不放心,還是在這兒稍等會兒,宣御醫過來瞧瞧。」
玉氏並不想在太後的地方多留片刻,但是她現在學會了忍耐,憑他們說什麼,只當听不見就是了。
「臣妾遵旨。」
皇帝見此情景大為心疼,最後還是親自送貴妃回去了,若是換做從前,玉氏一定欣喜萬分,只是現在,似乎沒什麼值得她高興的事了。
皇帝在玉輦里摟著自己的愛妃,心中五味雜陳,「驕陽是個有大福分的孩子,屢次都能夠逢凶化吉,你是她的母親,應該比她更堅強才是。」
貴妃眼淚默默地流了下來,「驕陽屢屢受難,想來都是我這個母親德行不夠。若不是無法舍下聖人和琮兒,我就應該去侍奉佛祖,以此來贖我這一身的罪孽。」
「胡說,你有什麼罪,你是天下最好的妻子,最好的母親。」
皇帝哄玉氏一向信手拈來,玉氏以前也很吃他這一套,然而,此刻她卻正色說道,「臣妾不敢僭越。」
皇帝听了雖然不高興,但貴妃如此反常他也有點不敢惹她,或許,御醫看過就好了,皇帝自己安慰自己。
御醫說貴妃肝氣不順,郁結于胸,需要靜心休養,不可過于操勞。
皇帝為了讓他愛妃恢復正常,馬上下旨讓貴妃養病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擾。太後氣得兩眼發黑,卻那她兒子沒有任何辦法。
「李驕陽的命怎麼就這麼硬,火藥都炸不死她!」
這話說者無心,听者也不敢傳,但是不知怎麼的,還是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翌城公主鑾駕有失,工部辦事不利首當其罪,尚書劉同敏免職。其余相關人等,交有司論罪。」
太後听了這個消息就徹底氣暈過了,劉同敏,那可是皇帝嫡親的舅舅!
究竟是誰干的好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