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君山聞言,眼圈一下就紅了。
80歲的老人,戰場上曾斷過腿,負過傷,也沒掉過半滴眼淚,今天的眼淚卻在眼眶里打了轉兒……
薛君山現在唯一後悔的事情,就是在顧妤16歲那年將她送去了國外。
如果不是因為顧立坤娶了小,而怕自己的外孫女會受欺負,他也不至于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這一刻,薛君山忽然覺得自己活的很失敗妲。
在教育兒女上失敗,在家庭上失敗。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一心努力的希望他的兒女子孫都好,卻偏偏總會事與願違。
顧妤低著頭,眼淚也滴在了地板上禾。
而一旁的薛聿崢早就嚇傻了眼,縮在張帆的懷里,半天都沒有反應。
薛君山忍回了眼淚,低頭看著顧妤,氣息不勻的說道︰「你告訴我,當初,你把肝髒賣給了誰?!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這麼天大的本事,敢把主意打到我薛君山的外孫女身上!」
顧妤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徹底,她抬起頭來,對上了自己外公的視線。
薛君山的拐棍「 當」的一聲往地板上一震,嚇的顧妤一個哆嗦。
薛君山怒道︰「你今天不說也行,我這就叫人去查,我就不信我查不到,若我查不出個水落石出,我就不姓薛!」
到了這一刻,顧妤的內心里反倒平靜了下來。
她緩慢的說道︰「您不用查了,是厲紹憬……」
顧妤的話音未落,薛君山額角的青筋就已經爆跳了起來。
他氣的渾身發抖。
緊接著的一聲巨響,讓張帆懷里的薛聿崢「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張帆將薛聿崢的小臉按在自己的懷里,抱著他轉身上了樓。
客廳里的氣氛,一時間凝結。
薛老的拐杖敲在茶幾上,已經斷成兩截。
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道。
丁嬸在一旁,嚇的臉上連血色都沒了,只盯著那截斷掉的拐杖發愣。
薛君山怒聲吼道︰「又是厲紹憬!厲紹憬!你上輩子欠了他的,是嗎?!」
顧妤沒開口,頭始終低垂著。
茶幾上的無線電話正不斷的響起來。
丁嬸趕忙走過去,將電話接起,對著話筒說道︰「喂?」
電話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好,請問是薛君山薛首長家嗎?」。
丁嬸對這個聲音並不熟悉,對著電話說道︰「是的,您是……」
對方並沒有回答,而是直接說道︰「麻煩叫薛君山听電話。」
丁嬸怔了一下,從聲音里也不難判斷,能直呼薛君山大名的,必然也是來頭不小,轉而對著電話說道︰「您稍等……」
說完,丁嬸顫顫巍巍的回過頭來,看向一臉震怒的薛老,低聲說道︰「是找您的。」
薛老看了丁嬸一眼,怒道︰「我沒空!」
丁嬸看了跪在地上的顧妤一眼,故意撒了個慌道︰「對方說有急事……」
薛老將憤怒的目光從顧妤的臉上收回,回頭看著丁嬸。
片刻後,他還是將電話接了過來,中氣十足的對著電話「喂?」了一聲。
若說這個電話不接還好,接了反而更糟。
顧妤和丁嬸眼見著薛君山的表情幾番變化後,臉色由白漲紅,再變得青黑。
薛君山對著電話吼道︰「好,好你個厲劍東,我不找你,你反倒找到我頭上來了!」
顧妤的臉色一白,迅速的抬起頭來。
厲劍東的名字她自然是熟悉的,可她不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厲紹憬的父親怎麼會打電話過來。
不過,很快,顧妤就被薛老再次憤怒的咆哮聲打斷了思路。
薛君山對著電話吼道︰「你們厲家簡直欺人太甚了!你們還要不要臉!啊?還好意思跟我提顧妤!你有種讓你家老二出面,我要不打殘那個小王八犢子的腿,我就隨你姓!」
丁嬸和顧妤對視了一眼,誰都沒說出話來,被眼前的一幕給搞懵了。
「你放屁!你自己兒子做了什麼好事,你自己不清楚,反倒來問我?!我告訴你,厲劍東!別人都怕你,可我薛君山不怕!」
電話那頭具體說了什麼顧妤听不到,可從她外公的表情上也知道,肯定也沒什麼好事。
薛君山的胸脯被氣的劇烈起伏,對著電話怒道︰「你少跟我揣著明白裝糊涂,我們顧妤被你們家老二害的還不夠慘嗎?還不夠嗎!她17歲就把肝髒給了你兒子,救下了你兒子的一條爛命,可你們厲家是怎麼對待我女兒的,又是怎麼外孫女的!」
顧妤眼看著薛君山的吐沫星子都噴了出來,自己的脖子也跟著縮了縮。
很快,薛君山怒意沖沖的掛斷了電話,並轉過頭對著丁嬸吼道︰「如果以後厲家那些不要臉的再打電話過來,通通給我掛斷!」
丁嬸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能不住的點頭。
——
厲家。
厲劍東被電話里的薛君山吼的臉色發白。
而一旁的藺君茹緊張的站在他身旁,巴巴的望著他。
見厲劍東掛了電話,藺君茹趕忙問道︰「怎麼了?薛君山是怎麼說的?快我給講講……」
厲劍東橫了她一眼,沉著臉說道︰「薛君山的火氣特別的大,我還沒等跟他提聿崢的事情呢,他就先嚷嚷起來了。」
藺君茹的臉色瞬間白了,一臉緊張的問道︰「那他嚷嚷什麼了?」
厲劍東的眉頭緊緊的蹙著,一臉莫名其妙的說道︰「我一提到顧妤,他就開始罵人,說我不要臉,說要打殘我們老二的腿,他還說……」
「還說什麼?你倒是趕快說啊!」藺君茹急的額頭都快出了汗。
厲劍東看了自己老伴一眼,徐徐說道︰「她還說,當年給我們老二做肝移植的……是她們家的顧妤……」
藺君茹瞬間愣住了,許久也沒回過神來,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怎麼可能呢。我記得當初簡凝跟我說過,當年救下紹憬的雖然不是她,但是肝源卻是她從黑市上花了不少的價錢買來的,又怎麼會是顧妤?」
厲劍東自然也不明白,索性拿起手機就準備打給厲紹憬,並對著藺君茹說道︰「這事我先問問紹憬,看到底怎麼回事!」
只是,厲紹憬的號碼還沒有撥出去,一旁坐在沙發里久不出聲的許茵開了口。
許茵將目光放在厲劍東的臉上,說道︰「爸,這件事,我是知道實情的……我可以告訴您。」
厲劍東一臉的震驚︰「你怎麼知道的?」
許茵淡淡的笑了笑,垂下目光去,平靜說道︰「您還記得羅琳醫生嗎?她是我的故友,也是當年給紹憬主刀,做肝髒移植的醫生……」
厲劍東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許茵繼續說道︰「這件事的事後,羅林醫生已經將事情所有的經過都告訴給了我,所以,我可以將實情說與你們听……」
藺君茹繞過厲劍東走到許茵身旁坐下,一臉蒼白的說道︰「那你快跟媽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茵抬頭看了老太太一眼,隨即點了點頭。
「至于當年是什麼機緣巧合,促使顧妤和紹憬做了這場肝髒捐贈的手術,我並不清楚。但我知道,捐肝的人,的確是顧妤沒錯。羅琳醫生曾經跟我描述過當時的情景……」
許茵頓了頓,像是在回憶,繼續道︰「那場手術的過程很凶險,羅琳說,當時紹憬性命垂危,肝暴衰在肝病比例中十分的罕見,而且如果不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能夠匹配的肝源,紹憬命在旦夕。而顧妤呢,她本是個低血糖癥的患者,卻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瞞過了醫生,上了手術台……」
藺君茹听的臉色一陣陣發白,手指緊緊的攥著大腿上的衣角,目光一刻不離的盯著許茵。
許茵語氣依舊平緩,說道︰「紹憬得到了有效的肝髒後,月兌離的危險。而與此同時,顧妤的血糖和血壓一度將至最低,羅林用了4個小時做了這場肝髒移植的手術,卻用了9個小時來搶救顧妤的生命。」
她忽而抬起頭來,看著藺君茹,道︰「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事情的經過……」
厲劍東從始至終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依舊站在沙發的不遠處,臉色發白。
而坐在許茵身邊的藺君茹整個人依舊抖成了一團,手心里的冷汗一層接著一層。
這一刻,她的腦中很亂。
這麼多年來,她對著簡家感恩戴德,無非感念的就是在厲紹憬遇險時,簡凝能夠出手相救。
卻不知,原來救下他兒子性命的竟然是薛家的顧妤。
藺君茹悔不當初。
想著當年她對顧妤的態度,心里的自責之意越來越強烈了起來。
許茵伸出手在藺君茹的手背上拍了拍,說道︰「媽,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對紹憬和顧小姐之間的事,我沒什麼發言權,可是,我看的出,紹憬是真的很喜歡她。」
藺君茹遲鈍的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的大兒媳。
許茵彎起了嘴角,繼續說道︰「我明白當初你和爸為什麼要阻止他們在一起,顧妤的母親曾和悜諫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于名聲上來說,這的確不好,于年齡上來說,紹憬大顧妤至少十歲以上,你們也怕他們之間不能夠長久,這些我都能夠理解。」
藺君茹點了點頭,許茵說的的確都是她心里所想。
「可是,媽,您有沒有想過,顧妤一走四年,紹憬身邊卻連一個女人都沒有,若不是他真的在乎顧妤,又怎會如此……我和悜諫這半輩子都在磕磕絆絆,爭爭吵吵中度過,悜諫心里想著誰,我比誰都更清楚。難道,您還想讓我和悜諫之間的悲劇再在紹憬身上重復上演嗎?」。
許茵說的于情于理,讓藺君茹一句話也說不出。
藺君茹的眼圈到底是紅了,他心疼自己兒子的同時,卻也心疼顧妤。
這一刻,她甚至已經開始後悔,如果沒有當初的阻攔和施壓,會不會現在已經兒孫滿堂。
現在想想,名聲又算得了什麼,只要自己兒子能夠幸福,這才應該是做母親最想看到的一幕。
她想用盡一切去保護自己的兒子不受到傷害,卻在無形中傷害了別人家的女兒。
藺君茹一臉的愧疚和自責,恨自己當初怎麼可以那麼自私……
許茵對著藺君茹彎了彎嘴角,安慰性的又看了二老一眼,終于從沙發里起身,上了樓。
客廳里,只余老兩口一站一坐,久久不動。
——
張帆有很嚴重的胃病。
原本晚上的一場應酬,顧妤看著疼的直皺眉角的她,說什麼也不肯讓她去了。
顧妤將電話打給顧純清,可顧純清的助理卻說,她又喝多了。
顧純清有酗酒的惡習,顧妤一直是知道的。可這些年過去了,她依舊沒有改掉。
好在她上班的時候不喝,可下了班,顧妤就管不住了。
收了手機,顧妤回去了房間,拿起外套就準備往出走。
丁嬸在門口攔住了她,一臉關心的問道︰「小姐,您背上的傷還沒有好,出去可千萬不能喝酒啊。」
面對丁嬸的叮囑,顧妤隨口應付了一聲,卻根本沒忘心里去。
而坐在沙發里打手機游戲的薛聿崢,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接過話去︰「喝醉容易***……」
顧妤轉過身來,看了他片刻。
不禁納悶,這小家伙怎麼什麼都懂?!
顧妤一直不明白,他這麼早熟到底是遺傳了誰……
出了薛家,顧妤就打電話給俞泓。
知道顧妤要親自去應酬,電話里俞泓馬上承諾,自己很快就到。
顧妤一直為自己有這樣得力的助手而感到慶幸。
俞泓的工作能力出眾,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顧妤總認為助理一職,她到底是有些屈才了。
不過,眼下她在顧氏也實在沒什麼根基,她需要俞泓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時刻提點著她……
……
一家商務酒店前,顧妤的車子停了下來。
她推開車門的同時,俞泓已經身著一身冬款OL套裝站在了不遠處。
看著被凍的瑟瑟發抖的俞泓,顧妤走了過去,說道︰「我都告訴你40分鐘後到了,你不用這麼急著趕過來。」
俞泓笑了笑,將自己薄薄的修身外套整理了一下,說道︰「沒事,顧總。」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進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