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方的事,因他有錯在先,且是畏罪自殺,陸管事將人抬回去後,和陸方娘一起抱著哭了一會兒,到底抹著淚將人尋了處地方埋了。
佟靖玄夫婦看在死者為大的份兒上,命小廝包了五百兩銀子送過去。
陸管事夫婦心里過意不去,待將陸方下葬後,特特前來求見佟靖玄。
「豎子做下此等事,老奴教子無方,深感羞愧。」陸管事夫婦一同跪在了佟靖玄面前,不過一夜光景,臉上滿是褶子,頭發白了一半。
「陸管事請起。」佟靖玄念在他們老年喪子,特意許了他們一個月的假,然他們來這一趟,卻又在他的情理之中。
陸管事從荷包里掏出兩張銀票,共計一千五百兩,「這一千兩乃老奴這些年的積蓄,五百兩則是侯爺前兩日的賞賜。豎子雖死,他犯下的錯老奴夫婦亦要想著法子彌補,但遠比不上他偷去的那三千四百余兩。余下的日子,老奴夫婦會一如既往盡心做事,竭力償還豎子欠下的債,彌補他犯下的錯。」
「人死如燈滅,那些過錯亦不必再提。」佟靖玄並未接銀票,表示此事就此揭過。
陸管事夫婦千恩萬謝地拜別了,又買了禮品前去拜會珍珠娘老子。
珍珠娘老子和陸管事一樣都是定遠侯府的家生子,俱住在定遠侯府西北角,專為府里下人開闢的院落里。
珍珠在听聞陸方的死訊後,整個人飛奔到柴房,目睹了陸方的死狀,當場便暈了過去。
陸氏無法,請來大夫診治,待她醒後,便許了她的假。
現下,珍珠正在家里休養,由她娘老子照看著。
陸管事夫婦帶著禮品進門時,珍珠正面色怔忪地坐在自己房間臨窗的大炕上。
初春的天,她穿著一件小襖,發髻散亂,面色發白,整個人蜷在被子里瑟瑟發抖。
珍珠爹與哥嫂皆有職務在身,一早便外出忙去了,只有珍珠娘帶著小孫女兒在家。
見陸管事夫婦上門,她沉了臉色,將人堵在門外道︰「你們兒子犯錯在先,我們珍珠大好的姑娘,都是被他給耽誤了!」
陸管事面上勉強擠出一絲笑,陸方娘則在他身後低頭抹眼淚。
「林嫂子,方子做錯了事,我們作為老子娘,亦有責任。珍珠是個好姑娘,是老佟家的福薄,娶不到這麼好的兒媳婦兒。這些禮品不成敬意,方子以前有得罪的地方,老頭子和老婆子給您行禮,望您大人大量,看在死者已矣的份兒上,便饒了他吧。」
陸管事說完和陸方娘一起,對著珍珠娘拱手,深深作揖。
「喲!原是來賠禮的,不是來問罪的!」珍珠娘知曉二人意圖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將人讓進屋,「陸管事,方子娘,快進屋坐!」
陸管事搖了搖頭,「我們剛辦完白事,身上不吉利,就不給林嫂子添晦氣了。」
珍珠娘面上更是過意不去。
雖說陸方確實做錯了事,但她家與陸管事家素來交情不錯,而陸方去世,他們竟是一個人都沒前去吊唁。
不過也不怪他們,陸方犯了錯事,畏罪自殺,府里誰不避著輪陸管事一家,誰還上趕著尋晦氣不成?
珍珠娘心里這般想著,又覺得一切都是陸方的錯。
竟然還敢在外面養女人,她女兒長得如花似玉,那小子還不滿足!
簡直死有余辜!
「那您忙,我們便不叨擾了。」陸管事和方子娘放下禮物後,再次對珍珠娘拱了拱手,抬腳便走。
「哎!這禮品我們可不能要!」珍珠娘心思千轉百回,待回過神,陸管事夫婦已走了五六步遠,她只得抱著小孫女兒對二人的背影喊道。
「嫂子,您便收下吧。」方子娘回頭眼圈紅紅地道,終是忍不住落下兩行淚。
珍珠娘臉色訕訕的,「嫂子,你們可得節哀順變吶!」
方子娘點點頭,抹著淚走了。
待人走後,珍珠娘將大包小包的禮品提到屋子里,轉而去了珍珠的閨房。
見珍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下驀地有些生氣,「那個不中用的,死了便死了,以你的條件,何愁找不著更好的,何苦在這邊兒自怨自艾!」
不是珍珠娘自夸,珍珠的模樣兒在這侯府丫頭里面可都是拔尖的。
就連那姿容不怎麼出色跟珍珠同歲的連翹,不過幸運了些,去到二夫人屋子里服侍,在夫人懷上三少爺的時候,可不就讓連翹服侍了二爺。
現下,連翹穿金戴銀,辮子都要翹到填上去!
雖只是個通房丫頭,那也是二爺的房里人,就連連翹爹娘,平日里行走間,腰板也挺得比別個直些。
珍珠听著她娘的話,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唉!你說說你,這般窩在炕上像個什麼事兒!」珍珠娘一見女兒這般模樣,心里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珍珠索性側身躺下,拿被子蒙住頭。
「你是夫人身邊得寵的,夫人焉能不會你打算,怕是因了此事,心下愧疚,會為你的尋個更好的。」
珍珠娘嘆了口氣,抱著小孫女兒在炕沿坐下。
「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娘焉能不為你考慮?現下夫人有孕在身,侯爺身邊又沒有一個服侍的人,以你的才情樣貌,便是替夫人照顧侯爺,那也是使得的」
「娘!」珍珠猛地掀開被子,神色猙獰地坐起身,尖聲道︰「您若還想女兒好生在這府里活著,此話切莫再提!否則泄露了半句風聲,女兒唯有一死!」
珍珠娘見珍珠面容扭曲,神情激動,心里也有些害怕,忙將小孫女兒放在一旁,上前摟住珍珠的肩膀,落下兩滴淚道︰「娘還不是為你打算。你這孩子,怎生得這般倔!」
珍珠兀自落淚不語。
心里泛起難言的苦澀。
自夫人進門後的第二年生下大姑娘佟雪,她便一直在夫人院子里服侍,從最初的小丫頭到二等丫頭,再到夫人身邊的貼身大丫頭,夫人與侯爺的感情,她看在眼里。
侯爺身姿挺拔,眉目舒朗,端地是貴氣逼人。
然不管在他外面多麼威嚴,在夫人面前,都是一副溫柔深情的模樣。
這侯府里,對侯爺芳心暗許的丫頭只怕不在少數。
然這些年,哪怕夫人只生了大姑娘與二姑娘兩個,侯爺也不曾有過納妾的念頭,連暖床的丫頭都無一個,她又何德何能,能入侯爺的眼?
她若在侯爺面前表露出一分不該有的心思,只怕不等夫人出手,她就先被侯爺給解決了。
這世間女子千千萬,真正能入侯爺眼的,唯夫人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