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方的死訊及所作所為在侯府下人堆里悄悄傳開了。
然侯爺夫人顯然是個宅心仁厚的,並未再追究陸管事夫婦的責任,還是讓他們在原處當差。
那些原抱了頂替陸管事差事打算的,只得歇了心思。
原以為此事便就此揭過,誰知陸方頭七那日,竟有一個大肚子的女子,跪在定遠侯府側門前,一個勁兒地抹著淚,嘴里大罵不止。
「你個殺千刀的,一死了之,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
「我還沒進你家的門兒,就成了個寡婦,肚子里還揣了個小的,我到何處喊冤去呀!」
「老天爺喲!奴家命苦喲!還不容易傍上個男人,他卻不生不息地死了!弄大了奴家的肚子,就這樣將奴家給拋棄了呀!」
守門的張老頭見那女子哭得慘兮兮,說出來的話粗俗不堪,便—無—錯—小說知她不是什麼正經人,忙招手喚來一個小廝,讓其去內院報信,自己則打開側門一角,駝著背走了過去。
「這位娘子,你這樣跪在定遠侯府前哭哭啼啼,是何意?難道我們府里可有虧欠你的地方不成?」
張老頭年紀雖大,到底是跟著老侯爺上過戰場的,這般佝僂著身子說話,也難掩語氣里的威嚴。
那女子卻頗有些豁出去的意思。
猛地將頭一揚,瞪著張老頭,揪著帕子恨恨道︰「就是這府里的陸方,他弄大了奴家的肚子,卻撒手去了,奴家身無長物,可怎麼養活肚中的孩子呀!」
說完,那女子便一個勁兒地拿帕子抹眼,嗚嗚哭著。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報信的小廝還未返回,張老頭可不敢擅自將人迎進府里去。
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那女子挺著五六個月大的肚子跪在地上,委實顯得有些可憐不堪,他只好找來一個小杌子,好聲好氣請人在廊下坐了。
「你在此稍後,此事府里自有裁奪。」
那女人也是個能屈能伸的,見張老頭態度軟和下來,便安安靜靜坐在那兒,一改先前的潑辣。
圍觀眾人見沒了好戲可看,紛紛抬腳離去。
卻仍有那不死心的,在遠處竄頭竄腦。
張老頭拿著拐杖,指著那幾人道,「侯府門前,爾等還不速速離去!若沖撞了主子,可別怪老朽的拐杖無眼!」
那些人見他提著拐杖,弓著身子,腳下健步如飛,便知這老頭可不是尋常人,忙縮著腦袋跑遠了。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卻只有陸方娘從里面出來,上下打量了那女人幾眼,面帶猶疑道︰「你真是方子在外面養的女人?」
那女人見是個僕婦打扮的人來見自己,心下已有了思量,立馬膝蓋一彎,跪在地上,哭天搶地道︰「媚兒給娘請安,我那殺千刀的夫君,他好狠的心,竟就這樣丟下我們孤兒寡母走了!」
陸方娘可不敢任她在府門前鬧騰,忙向張老頭道了謝,帶著那女子七拐八拐,走到侯府西北角一個不起眼的側門前,叩開門,將那女人帶了進去。
「娘,您說陸方娘會留下那個女子嗎?」。旭日堂里,佟雪自太夫人處回來後,听說了這個消息,忙拉著陸氏問道。
陸氏嘆了口氣,「只怕會的。」
陸方是陸管事夫婦唯一的兒子,陸家的血脈可就靠著那女子肚中的孩子延續了,不管那女子的來歷是多麼地不堪,只怕陸管事夫婦都會咬牙將這女子留下。
「那您會允了她住在這府里麼?」
「只要不蹦到我面前,且看在陸管事夫婦面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畢竟是條人命,還是在她的院子里死去的,陸氏心中對陸方還是存在一絲歉疚。
晚間時候,消息傳來,此女子是陸方在外面養的女人無疑。
且出身極為不堪,乃是一個私娼。
也不知她和陸方是如何結識的,竟勾地陸方養了她大半年,而左鄰右舍俱能證明,這大半年來,確實只有陸方去過她那兒。
陸方娘既已把一切都打听清楚了,且將那女子拘在屋里,不準她隨意走動半步,陸氏聞訊,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定遠侯太夫人得知這個消息,微微蹙了眉頭。
宋嬤嬤忙在一旁勸道︰「夫人有孕在身,心腸軟也是在所難免的。」
太夫人嗤笑一聲,斜了宋嬤嬤一眼,「你倒是學會替她說話了。」
宋嬤嬤抿著嘴角輕笑,「老奴還不是盼著太夫人與夫人能逐漸冰釋前嫌,府里一派和樂融融。」
昨日宋嬤嬤替定遠侯太夫人送去旭日堂一串佛珠,今兒一早,佟雪給太夫人請安時,手中提著自己親自做的糕點,味道不怎麼樣,到底是那孩子的一片心,可見是個知曉感恩的。
定遠侯太夫人比誰都願意看著定遠侯府能延續老侯爺在時的模樣,繁榮昌盛,子孫綿長。
只可惜,有的人不這麼想。
沁心院里,陸二嬸兒蘇氏听到那女子上門的消息,笑得頗有些幸災樂禍。
「大嫂這才被診出身孕,就鬧出了人命,可見這孩子,運道不怎麼好。」她斜依在榻上,悠閑地吃著果仁兒,對心月復女乃娘道。
「那是,如何比地過夫人一連生了三個小公子。」女乃娘臉上堆滿笑,看著蘇氏討好地道。
蘇氏將果核吐到一個精致的小碗里,拿帕子擦了擦嘴,接過丫頭遞來的茶水在嘴里輕啜一口,闔上茶蓋,放到一旁道︰「去將連翹那丫頭叫過來。」
連翹自坐了蘇二爺的通房丫頭後,蘇氏對她尤為優待,大部分時日都吩咐她在房中歇息,甚少叫她到跟前伺候。
連翹听聞蘇氏叫喚,心下一喜,忙換了身鵝黃底繡杏花春衫,梳了個嬌俏的元寶髻,將她那原不十分出眾的面容,襯托出三分宛如初春的嬌俏。
蘇氏目光隨意往連翹身上一掃,便知曉這丫頭打得什麼主意。
春天來了,有些心思也開始萌動了。
她嘴角噙著一絲慵懶的笑,依舊斜倚榻上,語氣隨意道︰「听說大嫂身邊的貼身大丫頭珍珠是你的好姐妹,她現下只怕正傷心著,不若我放你一日假,你回去好生開導開導她?」
連翹與珍珠一起長大不假,那感情卻有些微妙。
一則珍珠模樣長得俊俏,且又得大夫人重用,連翹便覺得她頗有些心高氣傲。
二則自她被二爺收了房後,往日的小姐妹見了,莫不朝她投去欣羨的目光,與她說話時,也莫不討好,唯獨珍珠與往日無異,讓連翹頗有些氣惱。
陸方那事兒她可是听說了,正等著看珍珠笑話呢,听了蘇氏吩咐,她當即笑眯眯地應下了。
「奴婢與珍珠自幼一塊兒長大,情分非比尋常,自會好生安慰她!」
蘇氏點點頭,又讓丫頭將匣子里自己慣常戴的一支瓖梅花鏤空金釵拿來,親自起身,給她插在鬢發間。
「你是二爺屋子里的人,可別丟了二爺的臉。」
蘇氏打量了她幾眼,眉眼溫和道︰「去吧。」
「哎!奴婢告退!」連翹雀躍地一顆心都要飛起來,等不及要去向珍珠炫耀自己心得的賞賜。
看她平日還擺出一副清高的模樣,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