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聞繡繡昏迷不醒之後,我在北地遍訪名醫,最後尋回了一個巫醫,還有兩日的路程便到京城。那巫醫的底細我已模清,是北羌熱依族大祭司的親妹妹,此次南下大岳,是為尋找九年前來大岳游歷的兄長。」
回到威遠將軍府後,陸歸朔果然將城門口的鬧劇拋在了腦後,轉而說起了正事。
北羌在大岳的背部,是由多個部落聯盟而成,以巫術漸長。
九年前,北羌公主下嫁大岳皇帝,被破格封為宸貴妃。
那位貴妃在第二年便因為不適應大岳的氣候而病逝,然這幾年北羌與大岳的邊境一直相安無事,許多人將功勞都歸到這位遠嫁和親的公主頭上。
唯有如陸歸朔這種常年駐守邊疆,熟知北羌形勢的武將知曉,北羌這些年之所以未曾侵犯大岳邊境,那是因為自公主遠嫁後,先王在一次狩獵時,意外()傷亡,幾位皇子聯合各部落爭權奪利,導致北羌內亂不斷,無暇顧及領土拓張,大岳邊境才能暫時風平浪靜。
在听聞了這位巫醫的身份後,正廳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且面上的神情變得嚴肅。
「朔兒,你太冒失了!趁著那個巫女尚未進京,立刻將其送走!」半晌後,威遠將軍夫人厲聲打破了僵局。
她雖然是一介婦人,卻是自幼在邊境長大,對北地的了解不必戍守在那的武將差。
北羌與大岳邊境在歷史上頻起摩擦,真正相安無事的時候維持不過二十年。
這位巫醫,還是熱依族大祭司的妹妹,身份非比尋常,巫術更是不知深淺,誰知她進入大岳是抱著什麼樣的目的。
且北羌的巫術,一向被人傳地神乎其神,據聞可將活人下咒變成傀儡,亦可起死回生,還可使兩人互換身體。
這種怪力亂神之說,一向是帝王大忌,尤其在大岳王朝,歷朝歷代因巫蠱之禍,株連了不少人。
今上信佛,巫蠱在本朝更是踫不得的東西,甚至在那位和親而來的公主因病暴斃後,民間還一度有種傳言,這位宸貴妃是因下蠱害人被發覺,才被當今聖上暗地里賜死,當然此種傳言,因為官府出面鎮壓與引導,很快被別的傳言所遮蓋了。
救醒佟霜雖然重要,但威遠將軍與佟靖玄一個是戍守邊疆的大將,一個是京城三萬禁軍統領,若這二人與巫蠱之禍有所牽連,少有不甚,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便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朔弟一片好意,為兄十分感激。然這位巫女身份過于敏感,只怕不宜在京都露面。」佟靖玄見威遠將軍夫人開口,亦面容嚴肅道。
「那我們就不管繡繡了麼?既然她不宜入京,我們可否將繡繡送出京城,讓這位巫醫姑娘看看?」佟雪尋了這些時日,連「景真」和尚的影子都沒見到,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巫醫,自是想要試試。
「這位巫醫姑娘的兄長據聞就是在京城失蹤的,因而她是鐵了心要來京城,我們是阻止不住的。」
陸歸朔豈能不知其中關鍵,然而他是武將,浴血廝殺里過來的,加之年少去氣盛,比之常人也多了一份桀驁不羈。
廳中一時又陷入沉默之中。
「既如此,不若讓這位姑娘完成正事,先行找尋她的兄長?」佟靖玄沉思一番,如此說道。
「嗯!就該如此!」威遠夫人也在一旁道。
陸歸朔面上有些無奈,但無反駁的余地,便點頭應下了。
北羌人高鼻深目,五官相對大岳人更加立體,也更加麼里,有些頭發天生卷曲,披在肩後,甚是美麗。
這位巫女若入京,想必過不了多久便會引起各方勢力的注意,很快就能傳到今上耳朵里。
若今上對于這位巫女采取听之任之的態度,那麼到時候定遠侯府再出面將起迎入府里做客也不遲。
當下,陸歸朔修書一封,言辭懇切地向這位熱依族的巫醫姑娘表達了歉疚之情,又邀請其尋到兄長後,定要來寒舍做客。
因怕信件落入別有用心的人手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陸歸朔在信不曾提及名號,也未談到威遠將軍府或是定遠侯府,佟靖玄將信件看過一遍後,方讓他送了出去。
佟雪知曉此事不易操之過急,故按捺住性子,不曾私下行動。
談完佟霜的事後,佟靖玄又與陸歸朔回到書房說了些其余私密的事宜。
佟雪則在廳里陪威遠將軍夫人飲茶。
何永嬋因受了驚嚇,神情有些倦怠,略坐了會兒,便告辭回屋。
佟雪陪著威遠將軍夫人用了幾塊糕點,又听著威遠將軍夫人發了一通關于舅舅陸歸朔的牢騷,這才提起,去園子里逛逛。
六月荷花開得正好,威遠將軍府的後花園里特意鑿出一片湖,種滿了荷花。
何永嬋愛蓮並不是什麼秘密,因而佟雪猜她十之八`九會在觀荷亭。
佟雪走上通往湖中心的小路時,果然瞧見兩個小丫頭守在亭外,而何永嬋斜依在亭柱上,望著一片碧油油的荷葉中間亭亭玉立的朵朵荷花發呆。
「何姨?」荷花的香氣撲面而來,佟雪深吸了一口清甜的空氣,脆脆叫道。
「是阿錦呀?過來坐!」何永嬋回過頭,對著佟雪淺笑道。
她面容清麗,笑容溫婉,聲音和軟,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同時整個人又似乎籠在一層淺淡的哀傷里,觀之便如那挺立枝頭的荷花,俏麗,鮮妍,卻又煢煢獨立。
佟雪腳步輕快地走近,親密地挽著何永嬋的胳膊,坐在她身旁的石凳上。
「何姨,快看!我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呢!」
佟雪伸出一只手指著遠處的荷花,臉上一副歡喜雀躍的神情,腦袋卻不由自主朝何永嬋靠近,嘴唇幾乎貼著她的耳廓,在她耳邊用那少女獨有的清脆而又刻意放得極低的聲音道︰「我那早逝的姨父,是您親手殺死的吧!」
何永嬋原本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遠方的視線,忽然變得朦朧一片。
她面色呆滯地看著眼前一片綠油油粉女敕女敕的精致,目光仿佛失去焦距般,什麼也瞧不真切。
「阿錦又胡鬧了!遠處可是什麼都沒有。」何永嬋強笑著說道。
然而佟雪緊挨著她,半邊身子幾乎貼到她身上,自然沒有錯過她手臂忽然一僵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