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許是我眼花了。」佟雪坐直身子,將手從何永嬋胳膊上拿開,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自己的指甲︰「那日在馬場,何姨與沅江長公主相談甚歡吧?」
何永嬋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她轉過頭,目光沉沉地盯著佟雪,「我竟不知阿錦何時學會了听壁角的本事。」
二人距離極近,且又刻意壓低著聲音,除了特意注意二人言行的采藍外,亭中其余丫頭並未嗅到這二人之間逐漸彌漫起來的無形硝煙。
佟雪嗤然一笑,目光挑釁地看著何永嬋︰「您為了能夠永遠留在舅舅身邊,卻害了另一個無辜之人的性命,這些年您可能夜夜安眠?」
「你!」在佟雪提起「舅舅」二字時,何永嬋瞳孔猛地一縮,右手不受控制地緊緊攢住佟雪的手腕,若不是礙于周圍有丫頭在場,她真想將那跳動的脈搏捏碎,或是不顧理智地堵住她&}.{}可惡的小嘴,將那些惹人厭煩的話永久封閉在喉間。
手腕經受的力道越來越大,佟雪忍不住蹙眉,大聲叫道︰「何姨疼!您快放開我!快來人呀!」
「你面色青白,冷汗淋灕,似中暑之狀,別亂動,讓何姨給你把把脈!」何永嬋高聲說著,右手力道不斷加大,緊緊箍住佟雪的手腕,左臂抬起,從佟雪面頰輕輕拂過。
佟雪忽覺一陣香氣撲來,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張口呼道︰「采藍」
聲音忽然被堵在嗓子口,佟雪暗道一聲不好,下一刻一個身影進入視線,動作粗蠻地將她從石凳上拉起,護在懷里。
「采藍。」不過眨眼的功夫,佟雪瞧見的整個世界已時天旋地轉,耳邊聲音喧囂,眼前人影重疊,她嘴里發不出聲音,渾身疲軟無力,唯有緊緊倚靠在采藍身邊。
「好個刁奴!沒瞧見你們姑娘身子不適,還不快將阿錦放下我瞧瞧!」何永嬋見采藍為了搶奪佟雪,竟動手掐她的手腕,心里的火忍不住蹭蹭地往上冒,現下佟雪意識已不十分清醒,正是她動手的最好時機,何永嬋的神情變得焦慮起來。
「我們姑娘方才可是好得很,是如何變成這副模樣的,何娘子心里清楚!」采藍厲聲說道,彎腰將佟雪背起,小跑著往亭外走去。
「快攔住她!」何永嬋尖聲對亭子里自己的兩個丫頭吼道。
兩個丫頭俱不知發生何事,然而何永嬋是主,她們是僕,便依言攔住采藍的去路。
采藍年方十四,又抱著個渾身酸然無力神智不甚清醒的佟雪,自是沒有力氣與兩個小丫頭糾纏。
她很輕易地被兩個丫頭按住肩膀,一左一右控制住。
然她兩手緊緊抱著佟雪腿彎,並不撒手。
「將阿錦給我。」何永嬋走到她面前,冷著臉說。
采藍抬頭,狠狠瞪了她一眼,依舊重復著剛剛那句話︰「姑娘方才還是好好的,不過與何娘子說了幾句悄悄話便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何娘子若不是做賊心虛,又何必急著殺我們姑娘滅口!」
「好張利嘴,顛倒黑白的功夫倒是厲害!」何永嬋冷笑,「你們姑娘明明是中暑暈倒,你偏要說是被我所害,究竟打地什麼主意?」
何永嬋到底是威遠將軍府里的主子,不可能真的動手跟個丫頭拉拉扯扯,而采藍又是個性子執拗的,拼著股狠勁兒,愣是沒讓那兩個丫頭將佟雪扯下肩頭。
三個人便這樣僵在了原地。
正在何永嬋按耐不住,想要親自動手上前搶人時,威遠將軍夫人中氣十足的聲音遙遙自亭外傳來,「發生了何事?」
原來佟雪早前便有了吩咐,命采青在遠處看著,一旦發現亭中發生不對,立刻去將威遠將軍夫人請來。
采青因得了吩咐,便特意關注著亭中的一舉一動。
她先是發現佟雪與何永嬋之間的暗暗較勁,又發現佟雪忽然暈倒,心知不妙,便按照佟雪吩咐的,立刻跑回威遠將軍夫人處,尋求幫助。
采青不好明言亭中具體情形,便只道佟雪身體不適,在觀荷亭暈倒,請威遠將軍夫人即刻去看看。
威遠將軍夫人听聞佟雪暈倒,當下拔腿便跑,她抄了小路,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到了亭子外面。
遠遠看去,便見采藍背著佟雪與何永嬋及兩個丫頭糾纏不休,威遠將軍夫人當下便是一聲厲喝。
兩個丫頭雖貼身服侍何永嬋到底是這府里的婢女,听見威遠將軍夫人這一聲吼,頓時那底氣便弱了很多,拉扯的力氣也減輕了。
采藍趁機掙月兌二人的束縛,往威遠將軍夫人跑去。
「回親家夫人,何娘子迷暈了我們姑娘,意欲圖謀不軌,請親家夫人救命!」
何永嬋垂眸站在亭中,掩在袖中的手指甲狠狠掐進手心。
她深吸了一口氣,面上恰到好處地帶著三分無奈與七分關切,「阿錦忽然中暑,要立刻解暑,你這麼緊緊地貼著她,是想讓她暑氣愈深麼?」
威遠將軍夫人听了采藍的話,眉頭先是一皺,又听聞何永嬋未曾出聲辯解,那眉頭皺地更緊了。
她從采藍手里接過佟雪,對一旁跟來的管事娘子道,「先將這丫頭看起來。」目光掠過采藍。
「親家夫人!」采青見狀,正欲求情,被采藍一個眼神制止了。
「先救醒姑娘。」她以目光對采青如此說道,阻止了采青的進一步行動,順從地被兩個粗實婆子押下去,關進了柴房里。
「去回春堂請莫大夫。」威遠將軍夫人隨即吩咐道。
何永嬋前行的腳步一頓,神色微僵地看著威遠將軍夫人。
「阿錦忽然暈倒,多尋個大夫瞧瞧總是好的。」威遠將軍夫人對她說道,面上除了擔憂,並無其余情緒,這使何永嬋心里七上八下,面上還得強笑著稱「正是如此。」
威遠將軍夫人將佟雪抱回她慣常待的院子里,並請何永嬋給她把脈。
何永嬋方才既已診斷佟雪是患了暑熱,便掏出一個瓷瓶,自稱是平日里熬制出來的以備不時之需的藥丸,倒出五粒,化到溫水里。
「喝了藥後,睡一個時辰,便可醒來。」
小半個時辰後,莫大夫過來查探一番,言明佟雪並無大礙,連藥方都不曾開,便自行離去了。
「娘,兒有話要對您說。」送走莫大夫後,何永嬋屈膝向威遠將軍夫人行了一禮,神色鄭重道。
因著這份別樣的鄭重,威遠將軍的眉頭,又是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