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雪醒來的時候,房間里已點上了燈。
她揉了揉眼,從床上坐起身,采青忙走近,俯身替她更衣。
「什麼時辰了?」佟雪睡的時間有點兒長,剛醒來神智還不怎麼清醒。
「回姑娘,酉時末,近戍時了。」
佟雪悚然一驚,整個人瞬間清醒了不少。
「采藍現在何處?」她不由拔高聲音問道。
「采藍被關在了柴房,尚未被親家夫人放出。」
「外祖母關了采藍?」佟雪從床上滑下,彎腰穿鞋,「我要去尋外祖母!」
「姑娘,您莫急,您才醒來,身子尚未完全恢復元氣,急不得!」采青忙拉住了她的胳膊。
「定是何永嬋對外祖母說了什麼,不然采藍也不會被關起來!」佟雪站起身,自去從桌上倒了杯水咕隆喝下,「我要現在就去找外祖母!」
采青見勸說無用,便只有跟在她後面。
二人剛走進威遠將軍夫人的院子,便見威遠將軍夫人後頭跟著何永嬋,帶著管事媽媽往外走。
見佟雪腳步匆匆往里走,威遠將軍夫人急行兩步迎上去,臉上染上笑意,「阿錦醒了!瞧這急吼吼的小模樣兒,可見是大好了。」
「外祖母,您快將采藍放出來!」佟雪瞧見威遠將軍夫人身後低垂著腦袋的何永嬋,怒意高漲。
「那丫頭行事沖動,罰她在柴房反思反思,我瞧著挺好!」威遠將軍夫人冷哼一聲道。
「采藍是護主心切!」佟雪忍不住大聲叫道,目中閃著怒光,仿佛一只被惹惱了,揮著爪子,隨時準備出擊的幼獸。
「阿錦,你剛醒來,先隨外祖母來用些清粥和小菜。」威遠將軍夫人拉起佟雪的手,引著佟雪往屋子里走,又轉頭對一旁的管事媽媽道︰「去將那個小丫頭放了吧,領她去大廚房尋些吃的。」
「是。」管事媽媽領命退了下去,佟雪這才抿著唇,神情抑郁地跟著威遠將軍夫人往里走。
三人在餐桌旁坐下,沒一會兒,丫頭提著食盒,擺上飯菜。
「都下去吧。」威遠將軍夫人對布菜的丫頭擺了擺手。
丫頭魚貫而出,偌大的屋子里一時只剩下威遠將軍夫人、何永嬋和佟雪三人。
「你何姨已將她失手殺死馮源的前因後果與我說了。此事說來,是馮源對不起她。阿錦日後也莫再提。至于沅江長公主那邊,外祖母到時會親自會一會她,我倒要看看,她盯著你何姨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阿錦拿著筷子的手一僵,何永嬋所說的前因後果,與她知曉的真相肯定不一樣。
然而這事,她並無證據,且年代相隔久遠,馮府落魄,當年的奴僕遣散一空,也無從查起。
原本方才在亭子里,她僅僅只是想要試探一下何永嬋,而後再利用此事反過來用何永嬋來對付沅江長公主,誰知,何永嬋居然狗急跳牆,對她動手,現在又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且在短短的時間里,編出一大通謊話來博取威遠將軍夫人的同情,果真是心思深沉,虛偽狡詐之人!
「不知何姨是如何對外祖母說的,與阿錦知曉的是否一樣呢?」佟雪冷笑著,放下筷子,目光冷峭,神情譏諷,哪有半分十歲姑娘的模樣。
威遠將軍夫人看著這樣的佟雪竟有些晃神。
「此事現下不宜告知與你。你何姨也與我說了,方才情急之下,唯恐你將此事抖露出去,便用迷藥將你迷暈,她心里十分過意不去,你便原諒她這一回吧。你何姨這些年過得極苦。」
威遠將軍夫人伸手揉了揉佟雪的腦袋,輕嘆了口氣。
何永嬋這些年的日子確實過得辛苦,在心里苦苦痴戀一個人,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然而想起前世流產後自縊的母親,醉酒街頭被風雪湮沒的父親,沉默寡言的妹妹,難道她們的日子就過得不苦麼?
罷了,佟雪默默地垂下了眼眸,現下她已知曉,何永嬋也不過是受沅江長公主擺布的一顆棋子而已,即便真把她怎麼樣了,沅江長公主想必也不會就此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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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錦對不住,何姨給您賠罪了。」何永嬋站起身,鄭重地屈膝向佟雪行了一禮。
「何姨您是長輩,我當不得的。」佟雪忙起身,側過身子避了開去。
「何姨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論你听到了什麼,那都不是真相。請你相信何姨。」何永嬋神情淒切,聲音淒楚地說道。
佟雪只听得胃里泛酸,惡心想吐。
「我那只小八哥那日恰好飛到房梁,听了一襲沅江長公主與何姨說的私密話,學來給我听,」佟雪面帶歉疚道︰「也是我不好,竟輕易听信了一個小畜生所言,還煞有介事地說給何姨听,不想竟給何姨帶來困擾。」
誰不會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佟雪面上笑得天真無害,那雙直勾勾盯著人瞧的眼眸,看得何永嬋心里一凜。
二人明面上瞧著仿佛冰釋前嫌了一樣,然而不論是何永嬋還是佟雪心里都清楚,這件事遠沒有結束。
「公主在馬場騎馬時,又尋我說了一通話,說讓我好生考慮幾日,待我下次義診時,再尋我說話,請我幫忙做件事。」
看來這沅江長公主也是心思縝密,小心謹慎之人。
這段時日,恰好可以讓何永嬋備受煎熬,甚至精神崩潰,到時便唯有任她擺布的份。
而若何永嬋不甘受人擺布,破釜沉舟將此事向威遠將軍夫人等人坦白,到時,她又可以隨意尋個由頭搪塞過去。
簡直是進可攻,退可守。
佟雪本能地覺得,沅江長公主此人,比之何永嬋更難對付,也更可怕!
轉眼便是七月一日,何永嬋帶著丫頭坐上威遠將軍府的馬車,去往西市義診。
忙碌的上午很快過去。
中午,何永嬋在一家小飯館用午膳時,沅江長公主一身便裝,身邊跟著她那形影不離的馬前卒,如約而至。
何永嬋擱下碗筷,屈膝朝沅江長公主行禮。
沅江長公主含笑扶起了她。
「府里的事我都听說了,委屈何娘子了。」沅江長公主再俯身扶起何永嬋氏,低聲在她耳邊說道。
待沅江長公主站直身子,她又恢復笑容和煦,儀態萬方的模樣。
一句話,卻讓何永嬋神情僵硬地愣在當地。
威遠將軍府居然有沅江長公主的眼線!
且府里發生的事,她早已知曉地一清二楚!
何永嬋一顆心沉沉往下墜去。
「你的腿感覺還好麼?我這馬前卒第一次給人接骨,對你一直甚為掛念。」沅江長公主提起衣擺,在何永嬋對面坐下,伸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把玩著,卻並未喝。
「見過何娘子。」一直沉默不語站在沅江長公主身後的那人,忽然出聲,對何永嬋抱拳行李。
他聲音低沉,或許因為長時間不曾說話,略有些嘶啞。
「不知公主找民女究竟所謂何事?」何永嬋已無心思與沅江長公主糾纏。
既然威遠將軍夫人已經相信了她的說辭,那麼沅江長公主就再也威脅不了她。
至于那條腿,反正她原該將它截斷的,不要也罷!
「哦?」沅江長公主將茶杯放在唇邊輕抿了一小口,因茶水比她預料中要苦澀許多,她不由微蹙起眉尖,「我這馬前卒,自見過何娘子一面後,一直對您念念不忘,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簡直我見猶憐,故而我自作主張開這個嘴,替他求娶何娘子,不知您是否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