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驟然冷凝,溫度降至冰點。
夜辜星小心翼翼用余光偷看安雋煌的表情,發現男人本就冷沉如水的面色,已然泛黑。
正欲開口,卻被安雋煌接下來的動作堵得啞口無言——
手腕一緊,男人溫涼的唇接踵而至,夜辜星一愣,下意識退開,卻被男人另一只大掌鉗住了後頸,余光瞥見夜輝月怒沉的臉,一聲輕嘆逸出,她伸手搭上男人寬厚的肩膀,淺淺回吻。
這個吻,很短,但對夜輝月來說,卻漫長得像過了一個秋天,而他的怒、他的妒、他的怨,皆如落葉般飄零墜落,跌入塵埃。
直到此刻,他方才如夢初醒。
曾經的愛戀和痴迷,是弟弟對姐姐的流連,是男孩兒對女孩兒的憧憬,像一個純真的夢,包裹在七彩泡泡里,越升越高,直到有一天,泡泡破了,夢醒了,方才驚覺,女孩兒站在了另一個男人身邊淺笑嫣然,而男孩兒,依舊是男孩兒。
少年的心,敏感而脆弱,一行一步,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
傷心嗎?
應該是傷心的吧……
痛嗎?
應該會痛吧……
但,除了痛,除了苦,還有欣慰——
女孩兒太美,太優秀,少年瘦弱的肩膀,給不了她應有的幸福,所以,需要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為她撐起一方晴空,護她一生無憂,平安喜樂。
夜辜星看著少年挺拔的雙肩逐漸垮塌,盈盈如水的眸中隱藏著從未有過的心疼。
她不是不清楚輝月對自己的心思,不止于親情,但又不濃于愛情,介乎兩者之間,擦邊而過,迷離不清。
有點像「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尷尬境地。
男人寬大的手掌牢牢扣住她側腰,像他人一樣,強勢,凌厲,不容辯駁。
夜辜星微微側首,抬眼,下一秒,卻硬生生撞入一雙黑如子夜的瞳眸。
男人的目光,堅毅之中寫滿了然,冷厲之下隱藏溫情。
安雋煌懂,他懂女人的矛盾掙扎,也懂夜輝月的不甘憤懣。
正因為懂,所以,她不忍,便由他揮刀;她不舍,便由他斬斷。
葉洱美眸微瀲,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現在看來,兩個男人也不差!真是有趣得很!
就連一向寡淡矜高的月無情也不由對夜輝月正眼相看,而溟釗、溟澈則在心里瘋狂點贊。
敢跟家主嗆聲,覬覦家主女人,最後還罵了家主「禽獸」,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做完這一切後,還能安然無恙,夜輝月是第一個!
心中微訝,但更多的,是了悟。
原來,家主愛這個女人,已經到了如斯地步。
「我跟來。」冷冷開口,留下三個字,安雋煌朝書房而去。
夜輝月沉吟一瞬,而後邁步跟上。
夜辜星突然有些疲憊,煩躁地揉揉眉心,雙手托住小月復,「你們慢用。」言罷,轉身進了臥室。
葉洱好笑地挑眉,朝對面三位美色各異的男人一記飛吻,「我飽了,美男慢用。」
然後,起身朝夜辜星追去,掠過榮嫂的時候胯部一拐,「哎呀!不好意思,老人家別閃了腰,老皮子老骨的,壞了可怎麼辦?」
榮嫂正端著熱湯剛從廚房出來,冷不丁被人這樣一撞,湯漾了出來,灑在手背,疼得她齜牙咧嘴,但又不得不端穩了,這是規矩!
看著女人妖嬈遠去的背影,榮嫂面色鐵青,頭頂隱約有青煙冒出。
心里低罵,沒規矩的野女人。
至于,罵的是誰,恐怕不僅僅是葉洱,畢竟,葉洱是夜辜星領回來做客的。
溟澈看著眼前豐盛的一桌,用拐肘捅了捅月無情,「你說,咱還吃嗎?」。
月無情拿起筷子,夾了塊豆腐,放進嘴里,細嚼慢咽,用實際行動回答了溟澈的問題。
無趣地撇撇嘴,溟澈翻了個白眼兒,裝X。繼而轉向溟釗——
「小釗釗,你還吃嗎?」。
溟釗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了他一眼,端起碗,「吃。」
「哦,」溟澈訥訥,「我也想吃來著。」
偌大的客廳就只剩三個男人,沉默地吃著滿桌的菜。
葉洱推門進去的時候,夜辜星正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悠悠投向遠處,面色有些說不出的酷戾和寒涼。
「一一?」
葉洱試探著輕喚,一步步靠近。
夜辜星轉身,微涼的風從半掩的窗灌入,吹亂了女人一頭微卷的青絲黑發,像臨世殺神,抬手指點江山,袖手旁觀天下。
「小四的事,如何?」
葉洱一愣,似是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呃……你就這態度?」
夜辜星皺眉,疑惑︰「有問題?」
「沒……沒問題。」就是有點跳月兌,不在同一個頻道。
莞爾一笑,「二姐覺得我應該怎樣?擔心?憂慮?郁郁寡歡?」
「難道不是。」
夜辜星輕嘆一聲,右手在凸起的小月復之上下意識摩挲,「我不用但系,也不必憂慮,有人愁了,我還愁什麼?」
葉洱行至窗邊,同夜辜星並肩而站,莞爾側首,「你是說,你家那只大冰塊兒?」
撲哧一笑,贊同地點了點頭,「這個稱呼貼切。」
葉洱不顧形象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終究忍不住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對方腦門兒︰「你呀,還真是沒心沒肺!」
夜辜星不依,拿過葉洱的手,先放在自己左胸口,又移到左胸下方,「你模模,心肺齊備,哪兒沒心沒肺了?」
葉洱笑彎了腰,「一一,都說一孕傻三年,你現在是越活越回去了?」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笑靨如花。
或許,是那個男人的懷抱太過寬廣,太過安心,竟然能讓當初那個冷心冷情的一一活得像個幸福的小女人,若非親眼所見,打死她,她也不會相信。
愛情,男人,孩子,一一原本就是他們當中年齡偏小的一個,如今又不知得到什麼機遇,竟像改頭換面一般,不僅漂亮了,還年輕了十歲不止。
一聲微不可察的輕嘆逸出唇邊,葉洱目光投向遠方,海天交接處,殘陽半掩,淡薄的橘紅色暖光鋪了一汪碧藍,美得不可思議。
伸手握住頸間低垂的芍藥項墜,多少年了?離開孤兒院,離開……他。
驀然回首,葉洱才發現,自己並不年輕了……
三十歲的女人,通常情況下,都應該結婚生子了吧?
離哥哥,我在等你;可是,你在等我嗎?
或許,你已經和另一個女人組成了新的家庭,兒女繞膝,和樂美滿。
或許,你早就已經忘了孤兒院那個被你護在身後的女孩兒。
執念,魔障,逃不開,不想逃,罷了……
「二姐,又在想你的離哥哥了?」
葉洱吸吸鼻子,緊了緊身上的風衣,「是啊,想,無時無刻不在想。」
夜辜星關了窗,葉洱看似沒心沒肺,但骨子里卻比誰都倔強。
這麼多年,依她的外在條件,裙下之臣,大不乏人,可至今依舊是單身,甚至連一場正兒八經的戀愛都沒談過。
「一一,我看得出來,那只大冰塊是真心愛你,所以,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你幸福了,我們才安心。」
夜辜星點頭,唇角勾起一抹恬適的弧度,「我知道。」
深吸一口氣,再重重吐出,葉洱抓了抓自己酒紅色的發,「不說這些了,」面色一凝,壓低聲音,「紀家和江家那邊我都試了試水,布防圖確實在這兩家手上!」
目光陡然一凜,夜辜星面沉入水,「查到具體下落了嗎?」。
「江家那一半在江老爺子江鎮海手上握著,至于紀家那一半……」葉洱笑得意味深長,「你猜猜,在誰那里?」
「紀剛。」
「錯!另一半居然在紀修宸手上!」
「紀、修、宸……」夜辜星置于小月復之上的手指輕動,月復中胎兒似有回應地動了動。
「一開始,我沒敢深挖,後來,夜三和十一兩邊響應之後我才敢放開手腳,這一查,居然讓我挖出了紀家一個驚天大秘密!」
夜辜星一愣,「秘密?」
葉洱篤定一笑,「你家那口子跟紀家的關系不淺,可以說,是他的母族,你應該對紀家也了解不少吧?」
夜辜星點頭,「是不少。」
「那你就沒覺得奇怪?紀剛膝下三子一女,按照年齡來排,分別是紀修宸、紀皓霖、紀皓軒以及紀修瑗。」
「你是說……名字?」
葉洱點頭,「紀修宸和紀修瑗是修字輩,而紀皓霖同紀皓軒是皓字輩,原因就在于,紀修宸和紀修瑗並非紀剛的孩子!」
「這個我知道。」
當初,紀家老太爺共育有兩子一女,分別是紀創、紀剛、紀情。
老太爺死後,本該由紀創這個長子繼任紀家家主一位,掌管整個紀家,可是一次突發事故讓紀創夫妻車毀人亡,只留下了兩個孤苦伶仃的孩子。
那時,紀修宸十歲,紀修瑗還不滿三歲。
紀創死後,紀剛順理成章接任家主,之後便把紀修宸和紀修瑗兩兄妹登記在了自己名下,帶回家中由妻子藺慧撫養長大。
「不,我們都被紀剛那個老狐狸給騙了!」葉洱兩眼放光。
夜辜星目露沉思,「紀剛生性多疑,心思狡詐,但居然把監獄布防圖這麼重要的東西轉交別人保管,這說明,他對那個人定然極其信任,而紀修宸,只是個養子,往近了說,在血緣上不過是個佷子罷了,難道……」
「你已經猜到了?」
「紀修宸和紀剛之間的關系絕非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紀剛已經身居高位,自然不必忌憚一個晚輩,除卻利益的牽連,那就只剩下——血脈親緣!」
「沒錯!紀修宸是紀剛和他嫂子通奸的產物!」
夜辜星狠狠一震!
其實,在紀修宸的母親白慧珊嫁給紀創之前,曾與紀剛有些糾纏,但好歹沒有突破男女之間最後那道防線,兩人分道揚鑣之後,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平淡的日子靜水流深,紀創的性格剛直,甚至近乎于木訥,而紀剛則與兄長完全相反,年輕的時候風流倜儻、瀟灑恣肆,翩翩公子,吟風弄月,很是得女孩子追捧。
有句話說得好,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白慧珊在經過了紀剛這個情場老手、浪蕩公子之後,再嫁給刻板無趣的紀創,時間一久,落差感也就愈來愈強。
再加上紀家主軍,紀創作為繼承人在很小的時候便被老太爺送進了軍隊歷練,之後一直在軍中任職,且職餃不低,隨著不斷升遷,回家的時間也愈來愈少,很多時候,都是白慧珊去部隊探親,兩人才有那一刻溫存,因此,結婚一年,一直沒懷上孩子。
閨中少婦,總是耐不住寂寞,加之白慧珊年輕貌美,又初嘗情事,和紀剛又同住大宅,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一來二去,兩人就搭上了線,舊情復燃。
紀剛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恐怕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但白慧珊那個傻女人卻是一頭栽進去,栽得義無反顧!
白慧珊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紀創正好休假在家,她刻意算準了時間,與紀創歡好,瞞天過海,最後成功誕下了紀家嫡孫,取名,紀修宸。
有了孩子以後,白慧珊主動跟紀剛斷了,而紀剛也在紀修宸出生那年迎娶藺慧進門。
紀修宸長得很俊,像極了親生父親紀剛,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常開玩笑——外甥像舅,佷子肖叔。
听得白慧珊膽戰心驚!
但紀創卻從未心存懷疑,因為紀修宸的性子像極了他,沉穩,內斂,大氣,絲毫沒有紀剛身上那種狡詐和輕浮。
有子萬事足,紀創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多,和白慧珊的感情也越來越好,雖說不上蜜里調油,但歲月靜好,其樂融融。
紀修宸從小便受紀創教導,無論處世為人的道理,還是體格訓練,紀創都能用他自己近乎刻板的方式,讓兒子心悅誠服。
在小小年紀的紀修宸眼中,父親紀創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他,為自己有這樣一個父親而自豪!
可是,當有一天,車禍發生,紀剛站在他面前,讓他叫自己一聲「爸爸」的時候,紀修宸听見了信念轟然垮塌的聲音……
噩夢中驚醒,紀修宸渾身一震——
「老大?老大?!你沒事吧?」
目光呆滯地轉眼,下一秒,又恢復成那個處變不驚、處事沉穩的特戰隊隊長。
「休息夠了就全體出發,這回必須干掉A隊司令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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