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辜星趕到何水光說的地點,沒有看到蕭慕,反而看到了一管管黑洞洞的槍。
溟釗的手置于腰際,此情此景,他卻面不改色,只待夜辜星一聲令下,他便拔槍射擊。
何水光從持槍眾人身後走出,一襲迎風招展的醫生長袍白得沒有絲毫瑕疵,如水洗晴空,雲朵漂浮。
夜辜星微微眯眼,「你背叛我?」
何水光笑得悠游且隨意,仿佛談論天氣般,「小姐,對不住了。」驀地,眼神一厲,朝身後殺手做了個手勢,正欲開口,卻被夜辜星涼薄如水的聲音打斷。
「何醫生想殺我?」
只見他兩手一攤,聳聳肩,笑得風雅,但笑意卻未達眼底,「如你所見。」
何水光曾是海龍會的私人醫生,之後又效力于暗夜會,頗受于森重視,而蕭慕的病也一直由他負責,沒想到(),他竟然是個叛徒。
夜辜星緩緩一笑,伸手護住小月復,江風撩起她白色裙角,乍一看竟與何水光呈兩白相峙之勢。
「既然如此,何醫生應該不會介意讓我當個明白鬼吧?」
「哈哈——」風,吹得白袍烈烈作響,何水光看了眼夜辜星置于月復部卻不由輕顫的指尖,笑道,「夜小姐,我很佩服你,難怪于少會拜倒在你腳下,這樣的女子,真是叫人不喜都難……」
夜辜星眉頭緊擰。
「奉勸你,不要想著拖延時間,沒有人會來救你!」
夜辜星面色微白,眼里閃過一抹倔強,剎那間,竟美得驚心動魄,明明是亭亭百合,卻在那一眼的風情中,讓人不由想起烈艷玫瑰,「奈何我為魚肉,你為刀俎,這般自信,又為何不敢說出真相?!」
清泠聲聲,句句詰問。
何水光嘲諷一笑,眼里輕蔑之色一覽無遺,女人都是賤骨頭,明明害怕得全身發抖,卻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何其可笑,何其愚蠢!
冷冷哼笑,「我今天就做件好事,讓你明明白白上路!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夜辜星眼底劃過一抹深色,很快便隱匿得無影無蹤,「為什麼要背叛暗夜會?」
「良禽擇木而棲,于森昏庸無能,當然要改投明主。再說,我什麼時候背叛暗夜會了?你不過是他一個情人,甚至連幫會中人都算不上,殺你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自然不算背叛。」
夜辜星的身份被隱藏得很好,除了暗夜會幾個高層見過她真面目外,其余時候露面,她都是一身黑衣,大半張臉被掩蓋在鴨舌帽下,而何水光不過是個醫生,在暗夜會屬中下層,自然沒有機會見她。
在何水光的認知里,夜辜星不過是于森的女人罷了,一個攀附暗夜會、妄圖伺機上位的小明星,殺了就殺了。
以前,因為有于森在,他才對夜辜星畢恭畢敬,如今看來,這個女人似乎惹了不小的麻煩,竟有人不惜花大價錢買她的命。
反正都要死,倒不如讓他發筆橫財!
「蕭慕人呢?」夜辜星目光寒涼,看在何水光眼里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冷冷一哼,朝身後持槍人比了個動作,那人轉身進了貨倉,不到三十秒,便提著一個全身軟綿、面色蒼白的人出來。
夜辜星瞳孔一縮,嘴唇嚅動著,卻偏生要咬緊牙關,死死忍住,這一切都被何水光不動聲色看在眼里,心中輕蔑更甚,審視的目光落在溟釗身上,心下忌憚,可看那人空有魁梧身材,事發到現在卻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想必已經黔驢技窮!
眼中狠色畢露,何水光指著那軟成一灘爛泥的人,「夜小姐,看清楚了,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蕭慕!」
「你、你把他怎麼了?!」驚慌之色乍現,何水光冷笑,終究是一個無用的女人罷了!
「我想,夜小姐可能還不知道,這人是個癮君子,吸毒時間長達五年,嘖嘖……居然能人模狗樣活到現在,確實花了大工夫戒毒,可到頭來,卻被我一點白面就勾出了癮,你說,可笑不可笑?」
夜辜星拳頭握緊,目眥欲裂,「卑、鄙!」
「我只不過是在他平常的鎮痛藥里加了點佐料,沒想到,這小白臉還真是經不起誘惑!只可惜了這張漂亮的臉,不如,送給我做標本?哈哈哈……」
「何水光!于森那麼相信你,你就是這樣回報他,回報暗夜會的?!」
眼神陡然一厲,何水光眼里飛閃而過陰鷙之色,「別以為我不知道!于森他兩面三刀,當面一套,背地一套,居然想讓連劍鋒那個軟骨頭頂替我!他不仁,我不義;他做初一,就不許我做十五嗎?!」
「想不到你的氣量如此之小,連女人都不如!」
何水光凶相畢露,桀桀冷笑,「你的話太多,上路吧!」言罷,朝身後持槍眾人舉起手,一旦他放下,夜辜星和溟釗都會被射成馬蜂窩!
溟釗置于腰際的手輕動,夜辜星不動聲色瞥了他一眼,溟釗依舊面無表情,但手卻頹然垂下。
「開槍!」
伴隨著何水光這一聲號令,只听四下一陣槍響,震耳欲聾,硝煙彌漫。
但倒下的人卻不是夜辜星和溟釗,何水光看著自己帶來的人一個個倒下,還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管冰涼便抵住了他的後腦勺,那是——槍口!
待硝煙散盡,他終于看清,夜辜星身後,一批黑衣大漢,個個皆身材魁梧,手里拿著沖鋒槍,背上還背著炸藥包,包的頂部露出整整齊齊一排榴彈。
何水光面色急劇變幻,看著面前整齊劃一,黑色西裝,表情嚴肅的持槍漢子,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自心底而生。
他以為自己帶來的人,實力足夠強悍,裝備也足夠精良,可是在這些人面前,都是個屁!
面前這些黑衣人,明顯都是經過專業訓練,身上竟隱約有著獨屬于軍人的鐵血氣息。
這時,孫毅已經壓著何水光來到夜辜星面前三步遠,一腳踹在那人腿彎子上,何水光單膝跪地,面上卻有種不甘心的憤恨之色。
「你在拖延時間?!」
夜辜星眸光清泠,笑容冷淡,哪里還有先前半分故作鎮定的模樣,「可惜,你知道得太晚。」
何水光一口銀牙險些咬碎,「你這個婊子!剛才都是裝的……」
啪——啪——
清脆的兩耳光,武強卻還不解氣,一腳踹在對方心窩上,「狗東西!嘴巴放干淨點!再口無遮攔,大爺一腳送你上西天!」
何水光捂著胸口,劇烈咳嗽,接連吐出兩口鮮血,鮮血之中赫然還有三顆白森森的牙齒。
夜辜星揮了揮手,武強退下,「何水光,背叛是要付出代價的。」
女人一雙眼楮仿佛淬染了寒冰,何水光一眼望去,竟抑制不住打了個寒顫。
「誰讓你來的?」
「要殺就殺,休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何水光硬氣咬牙,憑著一股 性,沖口而出。
「是嗎?」。夜辜星輕輕一笑,眼神悠遠,像穿過了千山萬水,留下悠然靜謐,最後只余一片陰冷,「那就,用刑吧……」
明明一個女人口中輕飄飄的話,卻讓何水光脊背生寒,冷汗直冒。
「先割了他的舌頭,既然他不願說,那就,一輩子不要說了。」
武強拿出一把軍用匕首,手起刀落,只听一陣嗚咽般淒慘嘶啞的哀嚎,何水光一截鮮紅的舌頭像垃圾般滾落在地,沾染泥沙,土黃掩蓋了原本艷紅的色澤。
武強哈哈大笑,看著匕首上殘余的鮮紅,眼里閃過一抹嗜殺的光亮,孫毅等人皆是面不改色。
這時,羅濤扶著蕭慕向夜辜星走來,夜辜星淡淡一笑,「行了,別裝了。」
在何水光驚恐的目光下,方才還軟得如同一灘爛泥的人此時哪還有半分毒癮發作的頹喪模樣?
蕭慕唇角輕勾,艷紅的唇,蒼白的臉,在陽光下竟有種說不出的妖冶,魅惑如妖,「本來,我是不想看見這種血腥的場面,」話音一頓,目光輕飄飄落在全身痙攣、倒地不起的何水光身上,「怕污了眼……」
何水光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他明明在給蕭慕的藥里摻了毒品,為什麼他現在還能好生生站在這里?!他不是應該毒癮發作,生不如死嗎?!
「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卻不知我早已察覺。你明明知道,我有很長時間的吸毒史,對毒品的敏感極為強烈,居然還鋌而走險把藥粉混在我口服的藥里,真不知道你是蠢呢,還是蠢呢?我若是你,一記靜脈注射就好,何必搞這麼多花招?哦,抱歉,我忘了,本人天生暈針,所以很討厭注射……」
何水光兩只眼楮似要滴出血來!本來,他也想趁靜脈注射,把毒液混入針劑,可蕭慕清醒的時候,很排斥針頭之類的東西,也從不曾接受注射,所以他才不得已把毒粉混進了鎮痛藥里,沒想到卻被對方早早發現,按兵不動,就等著將他一網打盡!
夜辜星顯然不會就此罷手,面若寒冰,聲如沉罄,「既然沒了舌頭,那就用手寫吧……我再問一遍,你身後的人,是誰?」
何水光咬牙,他心知自己早已走投無路,橫豎都是死,他才不會便宜這個女人,如果那人能成功,也算是替自己報了仇!
如此一想,他已經準備破罐破摔。
「還是不願說嗎?」。夜辜星音色沉緩,不驕不躁,不疾不徐,「你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麼嗎?」。
何水光瞳孔一縮。
「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你不願說,我便割了你的舌頭,如今,你不願寫,那就砍了你的手吧……」
殘酷的話,偏偏被人說得這般慈悲,慈悲之中暗藏嘆惋之前,眼前這個女人仿佛瞬間成了旁觀者,述說著自己的同情,表達著心中的悲憫,但如此刑罰,卻是由她親口下達……
「唔唔唔——」我說我說!
莞爾一笑,夜辜星眼中恍若什麼都有,仔細一看,卻好像什麼都沒有,「願意說了嗎?」。
「唔唔唔……」
何水光這個時候不再想著報仇雪恨,也不奢望能夠繼續活命,如今,他只求眼前這個恐怖如厲鬼的女人能夠給他一個了斷!
「寫吧。」
何水光顫抖著指尖,在沙地上寫下——女人,殺手,跛子。
夜辜星眸光深邃,靜靜看著沙地之上,那六個大字,不明所想。
輕嘆一聲,竟是轉身邁步,徑直離開。
羅濤跟在她身後,低低開口,「夜姐,這個人,如何處理?」
「交給蕭慕。」言罷朝那倒地不起,卻呼吸尚存的人走去,本來這個人應該跟其他人一樣,死在「宏夜」槍下,是夜辜星讓武強留了活口。
羅濤詢問的目光投向蕭慕,卻見極盡美艷的男人妖嬈一笑,眼中一閃而過嗜血的紅光,「既然如此,不如就一槍斃了,然後剁碎喂狗……不用感謝我讓你解月兌,生前不能做個好人,死了就進狗肚子里輪回一圈,權當養花的肥料吧……」
「如此,也算功德一件,何醫生,你說對嗎?」。蕭慕笑得愈發妖冶,一雙極具魔魅的鳳眼,眼尾斜斜高挑,竟有種道不明的嫵媚、寫不盡的風流!
砰——
一聲槍響,命已休!
解決完何水光,孫毅等人這才松了口氣,卻不想女子一聲痛呼傳來,蕭慕眼疾手快將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扶住。
夜辜星捂著小月復,滿頭大汗,揪著蕭慕的衣袖,指尖青白,「我、我好像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