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鏡頭切換,青衣公子俊逸清朗的面容出現在鏡頭前,鳳眸狹長,眉如墨畫,皮膚白淨卻絲毫不顯女氣,手中折扇收攏,腳邊一壇殘酒,江風清揚,衣帶翩翩,乍一看宛若乘風歸去的仙人。
就在眾人怔怔愣神的當下,大笑聲起,便是引得江面也波動三分,卻見青衣男子手持折扇,一躍而起,因酒氣未消,腳下一個踉蹌,船身輕晃,他卻堪堪穩住身形,整個過程,極盡瀟灑,自成風骨。
手執折扇,朝那問話之人微一鞠躬,笑容風流,「秦兄謬贊,清遠愧不敢當。」
眾人方才回神,回禮一鞠,「穆兄客氣。」
「兩位兄台皆是湘州公認的青年才俊,不必太過謙虛。且說,方才蘇兄佳作,兩位可有好題?」
秦公子笑意舒朗,「小弟心有一題,各位兄台萬勿見怪,一時愚作,實在難登大雅。+.++」
「秦兄客氣,且說與我等一听,可飽耳福。」
秦公子眺望遠處古寺,悠悠開口︰「眾兄以為,古寺鳴鐘,如何?」
「好題!」
「生花妙筆,畫龍點楮,亦不過如此罷!秦兄好文采,小弟拜服。」
「哪里哪里,這一拜慎之愧不敢受。」
只听一番恭維寒暄之聲,就在大家贊不絕口,目露崇拜之時,穆清遠卻不羈一笑,伴著清風朗月,恍如獨立紅塵,俗不沾身。
秦慎之撥開恭維人群,朝穆清遠俯身一拜,「穆兄文采卓絕,傳言五步成詩,比那三國曹子建有過之無不及,小弟獻丑,願做這青白之磚,引那剔透白玉,還請不吝賜教。」
穆清遠折扇一揮,手中輕搖,墨色木蘭點綴白色扇面,清雅絕俗,卓然而立,只見鳳眸瀲灩,一步踏行,卻道︰「煙寺晚鐘。」
一個古寺鳴鐘,流于表面;一個煙寺晚鐘,意境月兌俗。
誰高誰低,霎時分明。
「穆兄好題!」
「不愧是湘州才子,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我等嘆服。」
穆清遠卻狂放一笑,就著手中殘酒一口飲盡,腳步踉蹌卻自有章法,「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豪氣萬千,氣度卓犖。
「卡——」李坤洪亮的聲音乍響,蕭慕涼瞬間出戲,接過助理遞來的紙巾擦拭著衣襟上的「酒漬」從船上下來,徑直朝李坤的方向走去。
慢了半拍的眾人這時才後知後覺,鼓起掌來,方才那「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的場景卻還不停在腦海回蕩,只覺意蘊無窮,戲里戲外儼然已經傻傻分不清楚。
李坤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眼中滿意之色甚濃,「你小子,真不錯!」
「不錯」二字能從向來嚴厲的李坤嘴里說出,已經是極高的評價。
顧楠安松了口氣,因夜辜星的不合作而憋悶的心情瞬間晴朗不少,說實話,無論外貌,還是演技,蕭慕涼都能輕松hold穆清遠這個角色,原本還存在的質疑和顧慮,也在這一場戲後盡數消散,一句話——她十分滿意!
不動聲色瞥了眼夜辜星,顧楠安眼底涌現出一抹復雜,希望夜辜星真能如其所說,而不是自信過了頭。
接過張婭遞來的暖水杯,夜辜星捧在手里,身後一暖,獨屬于蕭慕涼的氣息逼近。
「江邊風大,多加件衣服總是好的。」邊說,邊為她披上棉服外套,這是劇組統一發下來的,夜辜星嫌它太厚,一開始沒穿,現在被人一說,倒還真覺得有些冷。
伸手攏了攏前襟,「謝謝。」
蕭慕涼在她身旁的椅子落座,一身青衫戲服並未換下,淺淺一笑,眼中似有什麼東西飛閃而過,「不客氣。」
「剛才,你演得很好。」
「接下來會更好。」
夜辜星一愣。
蕭慕涼卻溫和一笑,鳳眸狹長,在燈光下瀲灩閃爍,美如名畫,「因為,有個詞叫漸入佳境。」
夜辜星贊同地點了點頭,「演技就像針,越磨越細。」
這時,李坤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辜星,慕涼,下一場對手戲,準備好了嗎?」。
環顧四周,工作人員已經手腳利索地完成下一幕布景,夜辜星深吸口氣,比出一個OK的手勢,棉衣之下,她還披了一件白色長衣外套,外套之下,便是她將要展現在鏡頭前的戲服,一個桃粉色肚兜!
蕭慕涼看了劇本,自然清楚接下來會上演什麼場景,氣息微濁,他竟有些緊張。
夜辜星看了他一眼,微微淡笑,提醒道︰「我們是演員。」
作為演員,敬業的態度,專業的修養缺一不可,再說,拍半個luo背,跟夏天穿的挖背吊帶沒什麼區別。
蕭慕涼低低笑開,在濃郁夜色掩映之下,竟有種別樣的魅惑,「倒是我多想了。」
夜辜星聳聳肩,攥緊了手中暖杯。
「各部門就位,《胭脂淚》第一幕第二場,Action!」
打板聲響,蕭慕涼一身青衣隨著眾才子下了畫舫,又是一番臨別告辭,今夜詩情勃發,佳篇多成,遂興盡而歸。
待到與眾人分開,穆清遠夜路獨行,借著皎白月光分辨前路,突地,腳步一滯,他俯身細看,卻見幽靜小路之上,殘紅蜿蜒,落花一片。
風驟起,一樹桃花雨下,霎時落英繽紛,灼灼桃花,翩翩飛旋,芳姿搖曳,竟一時迷了公子
搖曳,竟一時迷了公子皓眸。
仰頭細看,果不其然一株桃花樹正扎根于半壁峭岩,枝椏延伸到路中上空,這才飛起了桃花嫣雨。
驀地,一瓣夭紅落于青衣肩頭,公子骨節修長的手指拈起,清雅勾唇,「這花兒,倒是紅得艷,美得嬌……」
四下寂靜,無人應答。
他卻自顧自笑開,目光遙望山中古寺,折扇倏展,悠悠醉吟︰「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吟罷,大笑而去,清風忽起,吹落他肩頭落英,月色下,寂夜中,那朵墜落枝頭的桃花卻紅得愈發嬌艷。
白光忽閃,輕霧驟聚,迷蒙中,黑發如墨,僅著一粉色肚兜的美人兒陡然出現于這清濛霧色之中,李坤打了個手勢,副導演將三號機鏡頭推進,恰好捕捉到女子微蹙的眉,以及那輕顫的睫翼,似醒非醒,似睡未睡。
李坤盯著監控,心卻提到嗓子眼兒,胭脂的形象將在接下來的睜眼間初步奠基,桃花小妖因公子一番吟贊,陰差陽錯之下靈智早開,初涉人世,那種天真懵懂,卻又因自身媚骨嬌娥婉轉的純媚之態,相容相斥,實難表達。
這也是胭脂這個角色最難刻畫的地方!
希望他沒有看走眼……
顧楠安也一眨不眨盯著監控顯示,心里跟貓撓似的,她急啊!甚至心里開始念起了阿彌陀佛,只求一擊成功!
雙睫輕顫,小妖緩緩睜眼,帶著初醒時的迷蒙,一雙如水靈眸在月色光輝映照下,折射出瑩瑩黑光,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窺探,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世界,純潔得如同一張白紙。
「唔……」她揉了揉眼,一頭黑發垂于腰間,讓**的背部若隱若現,鏡頭給了那系于縴腰處的粉色綢帶一個特寫,夜風輕拂,賽雪美背微露,那瑩白瓷光讓人不由自主屏息靜立,竟再也移不開眼。
李坤定了定心神,顧楠安眼中閃過一抹光明磊落的嫉妒,心下低咒了聲「妖精」。
蕭慕涼呼吸一緊,下月復竟有絲絲灼熱攀升,他驚異不已,當年為了反抗周琳,他不惜自殘,怎麼會……
而飾演秦慎之的王凱卻被眼前這一幕徹底迷離的眼眸,嘴唇囁嚅著,竟月兌口而出「胭脂」二字。
清如泉水,純如甘霖,柔若細柳,媚如胭脂,當真不愧那句——「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小妖四下打量,卻始終不聞那道清潤之音,眸中閃過一絲黯淡,紅唇輕咬,似有懊惱,卻嫵媚天成,桃色迷醉。
「人間……四月……芳菲盡……」似是不習慣開口說話,她說得並不流暢,卻有種天真的嬌憨,宛如不食人間疾苦的玉雕美人兒。
「卡——很好!很好!」
李坤激動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一連說了兩個「很好」,興奮之色溢于言表。
張婭拿著大衣飛奔到夜辜星身旁,為她披上,目露關切,「辜星姐,還好吧?」
夜辜星拍拍她的手,將大衣攏了攏,「沒事。」然後,朝李坤和顧楠安的方向走去。
「李導,沒問題吧?」
李坤滿眼帶笑,「當然沒問題!人物的感情,你把握得很好。」
夜辜星微微頷首。
「今天就到這兒,準備收工,我請宵夜!」
「李導萬歲!」
夜辜星換了衣服,卸了妝,剛從更衣室出來,卻見顧楠安低著頭,在走廊上徘徊,像在特地等她。
听聞開門的響動,顧楠安轉身,朝夜辜星一笑,毫無芥蒂,「剛才對不起,是我太著急了。」
夜辜星聳聳肩,把手里的水壺遞給張婭,又從椅子上拎了包,「我可以理解。」
顧楠安一愣。
「因為在意,才會著急。關于《胭脂淚》背後的淵源,我也有所耳聞,」夜辜星拍拍她的肩,「逝者已矣,好好保重。」
原著作者言之是李坤的妻子,也是顧楠安的親姑姑,卻因為一場車禍去世,這部電視劇不管對于李坤,還是顧楠安來說,都有非同尋常的意義,夜辜星予以尊重和理解,也準備盡己所能,使之善始善終。
顧楠安抿唇一笑,看著夜辜星走遠的背影,目露感激,「喂!別忘了宵夜!」
她卻並未回頭,只揮了揮手,「我就不去了,還要回家看孩子,你們玩得開心。」
張婭趕緊拿起紙袋,小跑跟上,「辜星姐,你等等我啊!我身上沒零錢了,搭個順風車唄……」
顧楠安眼中浮現出一抹探究,輕聲低喃,「真是個有趣的女人……」
因為是夜戲,把張婭送到家後,再趕回別墅,已經晚上九點。
安雋煌穿了身休閑的居家服,正抱著小姑娘逗樂,兒子卻被他孤零零冷落在旁,夜辜星換了鞋,放了包,一把將兒子撈進懷里,「小絕兒,叫媽媽……媽——媽——」
「啊……麻……」
夜辜星眼前驟亮,滿臉欣喜。騰不出手來,只好用腳踢了踢男人,「煌,兒子剛才叫我了!」
安雋煌不動聲色,把女兒放在膝頭,慢條斯理朝著夜辜星懷里的安絕開口,「叫爸爸。」
「粑粑!」異常響亮的童聲,夜辜星那點兒欣喜瞬間沒了蹤影,有種被人搶了兒子的不爽正持續發酵。
惡狠狠瞪了眼男人,「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
「為什麼不告訴我?!」
「沒必要。」
夜辜星賞了他一腳,委屈地癟癟嘴,強調事實︰「兒子先叫的是你,不是我!」
眼見女人炸毛,安雋煌伸手撫上她潑墨般的黑發,像寵物般輕輕撥弄,夜辜星白了他一眼,心里已經沒氣了,嘴上卻不饒人,「干嘛呢!」
「給你順毛。」
「……」夜辜星正欲發飆,卻忽聞一陣口齒不清的呼喚︰「啊……麻麻麻麻……」
動作一頓,她轉眼看向男人懷里的小姑娘,「小胖妞叫麻麻了?!」
安雋煌逗了逗粉團子,「乖女兒,再叫一聲,有女乃喝。」
一听有吃的,某旭兩眼放光,兩只胖爪可勁兒揮舞,「啊……麻麻麻麻……」然後,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盯著她粑粑,似乎在問︰女乃呢?!
夜辜星目露歡喜,卻突然蔫巴,看著安雋煌滿眼委屈,幽幽道︰「女兒什麼時候會叫人的?」不用想,第一聲肯定也是叫的「粑粑」。
男人無奈一笑,把女兒放在一旁,伸手將眼前賭氣的某人擁入懷中,閉上眼,輕聲喟嘆,「傻女人,兒子、女兒第一聲叫的都是媽媽!」
夜辜星一愣。
男人埋進她脖頸處,輕嗅茶香,似懊惱,似抱怨,「怎麼辦,都是我教的,現在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