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雪一門心思惦念著報告的事,神色幾經變換,「夫人,這是……核試驗?」
盡管她已經竭力鎮定,但顫抖的聲線卻泄露太多驚詫,以及難以置信。
「有問題?」夜辜星反問,手里掂著一沓厚厚的實驗報告,無比輕松。
鄧雪不淡定了,「你居然私自進行核試驗?!」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眼里惶恐又畏懼,這件事如果被政府知道,不管哪國政府,夜辜星連同安家都將成為眾矢之的!
「照你這個分貝,不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夜辜星涼颼颼瞥了她一眼。
鄧雪夸張捂嘴,不怪她會有這種反應,實在是夜辜星做的事太出格!
沒錯,就是出格!
核武器,意味著什麼,不用多說。
迄今為止,全球範圍內公開允許持有核爆炸技術的國家十根手指就能數過來,可眼前這個女人,她居然試圖坐擁一個國家的實力!
鄧雪頓時覺得,這個世上沒有最變態,只有更變態,可無論怎麼變態,也比不上夜辜星這個女人。
「天!瘋了!真的是瘋了——」焦躁不安,眼神遲滯。
夜辜星撇撇嘴,把右手邊一沓資料遞到鄧雪面前,「看看?」
鄧雪後退一步,下意識閃躲,仿佛夜辜星遞到她面前的不是紙,而是洪水猛獸。
「你害怕?」夜辜星黑眸沉沉,似笑非笑的表情,卻有一抹精光自眼底飛閃而逝。
「不、不是……」鄧雪表情復雜。
「別告訴我你看不懂。」
鄧雪笑得比哭還難看,這都什麼時候了,她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為什麼要讓我知道?」她深吸口氣,認真的目光投向夜辜星,隱約猜到了什麼,卻不敢肯定。
夜辜星坐直了身體,看著她,抱臂環胸,「你覺得呢?」
迎上對方冷淡的目光,鄧雪霎時怔愣。神秘,高貴,離奇,那一瞬間,腦海里涌出很多詞語,卻沒有一個能夠恰如其分形容她——夜、辜、星。
當初,顧允澤出事,她被波及,險些鋃鐺入獄,走投無路之時,沒有任何原因,不需任何理由,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夜辜星!
強烈的直覺告訴她,只有這個人才能救她掙月兌囹圄。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許是那次物理競賽,她泰然篤定的自信,眉宇間飛揚的神采……
加上後來,趙嘉楠的失蹤,趙炳光的去世,以及歐洋被實驗室破例接納,早在那時,鄧雪就敏銳地嗅到了一絲非同尋常的詭譎,而這一切,矛頭直指夜辜星!
此時此刻,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四目相接,身體仿佛變得透明,在那般暗藏犀利的目光下,她的畏懼、逃避、恐慌被赤luoluo攤開,曝曬在陽光下。
明明是自己在問她,可她卻反過來問自己。
「我孑身一人,沒錢沒權;既非花容月貌,也不是傾城傾國……」
夜辜星摩挲著下巴,點頭,予以肯定,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除了手腳利索點,腦子好使點,人夠高,不太胖,裝得了清純,扮得了風情,貌似從我身上也找不出什麼有利可圖的地方。」她開始倍兒客觀地進行自我評價。
「所以呢?」眼尾染上了笑,夜辜星好整以暇看她。
鄧雪嘿嘿一笑,「所以,我還是看吧……」
手上一輕,夜辜星抬眼,便見鄧雪寶貝似的把東西往自個兒懷里攬。
好吧,她承認,第一眼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驚懼多于好奇,但有一點不可否認,她想看,十分想看,非常想看!
當年,她的高考分數超了B大錄取線整整二十分,足以進入光華學院學習最熱門的經管法類專業,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填報了核物理系。耐得住科研的寂寞,抗得下漫漫長夜的孤獨,一切,不過是興趣使然。
天知道,她收到傳真,第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極其專業的核試驗數據分析,一顆心開始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仿佛體內沉睡的雄獅被喚醒,下一秒,便將一躍而出。
夜辜星對鄧雪的認識再次提高到一個新高度,這個女人,有兩面。
一張臉安靜而專業,另一張臉艷俗而風情。
前者,科研碩士;後者,歡場小姐。
一個女人,能活得如此涇渭分明,黑白通透,連夜辜星都忍不住要豎起大拇指。
這個世上,有些人活得稀里糊涂,也有些人目標明確,知道自己想要的,爭取自己憧憬的,每一步,都走得無比清晰。
「這是第幾期?」鄧雪粗略瀏覽,一開口就抓住了核心問題。
「五期。」
眼里閃過興奮的亮光,她的手在輕微顫抖,「第五期……真的是第五期!比實驗室快了整整兩期,天哪……」
夜辜星笑意漸深,突然開口,「如果接下來進行試爆,依你看,成功的幾率有多大?」
鄧雪深呼吸,斟酌半晌,方才嚴謹開口,目露慎重,「百分之五十。」
夜辜星挑眉,「為什麼?」
齊煜分析出的成功率是百分之六十七點三三,跟百分之五十有相當一段差距。
鄧雪聳聳肩,「當然,這只是我個人觀點,第五期就進行核爆確實太早,雖然這些研究數據很完備,也極具說服力,但還是有所欠缺。」
「欠缺?」夜辜星皺眉。
「你看,」鄧雪指著上面某處,「這個地方,得出的危險系數是百分之七,可是正常核爆試驗下,危險系數應該控制在百分之零點三以下,這個數據完全超標!相當于,是拿人命開玩笑,畢竟,誰都無法保證,試爆之後的輻射範圍和強度,這樣做,很冒險!」
「你有什麼建議?」
「繼續進行第六期實驗數據的測試,並且著手組織第七期的數據復查,這樣一來,應該能把風險降到標準以下,並且成功的幾率也會大大提高。」
夜辜星點頭,「你考慮得很周全,不愧是學姐。」
鄧雪臉一黑,又拿她開玩笑!
「小庫房那邊還沒盤點清算,我先去一趟。」鄧雪把報告交還到夜辜星手里,小心翼翼。
這東西,若是流出去了,估計全球都會抖三抖,介時,夜辜星將徹底淪為所有國家和政府的眼中釘肉中刺,畢竟,核武器這種東西實在太過駭人,一旦試爆成功,就意味著擁有了毀滅地球和人類的力量。
而這種力量卻把控在一個女人手上,確實讓人食難安寢!
不用任何辯駁,直接當恐怖分子處理,斬草除根,群起而攻!
夜辜星接過,輕嗯一聲,「你先去忙。」
行至門邊,手剛觸及門把,夜辜星涼淡的話語自身後輕飄飄傳來——
「覆水難收,上了船,再想下船可就難了。」
鄧雪動作一頓,手卻仍舊搭在門把上,淡笑轉身,目光落在厚厚一沓的實驗報告上——
「我的誠意還不夠嗎?」。她是主動去拿那些資料的。
「夠。所以,我邀請你上船。」
鄧雪抿唇一笑,「我不是早就上來了嗎?」。只需要叫一聲兒,不用人拉,不要人推,她自己就跳進去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鄧雪是個極為大膽的賭徒。
早已身無分文,便不怕輸得再多!左右不過一條命,所以,她舍得下注!
而這點,跟夜辜星,不謀而合!
鄧雪推門離開,她不知道今天的決定是對是錯,可她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
反正這輩子已經夠出格,當過小姐,做過小三兒,既然已經這樣,那當回恐怖分子也就不必大驚小怪。
一改沉重的步態,她哼著歌下樓,至少,到目前為止,她活得很滋潤,過得很瀟灑。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有事,明朝愁。
「齊煜,是我。」夜辜星撥通電話,對方很快接起。
這是夜辜星上島之後,第一次用電話聯系他,平時探討數據都是通過加密郵件。
「我在,你說。」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寡淡,卻不若初見時死水無波,她能听出,言語中潛藏的柔和。
夜辜星站在窗前,目光投向遠處,「核爆試驗往後推遲兩期,等數據穩定,再作打算。」
「為什麼?」男人音色一緊,「北非的實驗基地預計下個月完工,我們應該提前準備,時間上剛好接洽。如果再等兩期,最快也要半年之後……」
耐心听他說完,夜辜星不曾打斷。
「說完了?」
「……」
「如果你還沒說完,我可以听你繼續說。」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男人音色發悶。
「齊煜,我說過,不希望你拿生命開玩笑。」
「……」
「風險系數不降到標準以下,任何人,包括你在內,都不允許私自進行試驗!」
「命令嗎?」。男人苦笑,眼底卻涌動著希冀的熱光。
夜辜星無奈,「我只是擔心……」
擔心嗎?
淺笑漾開,「好。我听你的……」
掛斷電話,又通過視訊和夜七、岑烈等人開了個小會,把這段日子積壓的事一並交待清楚。
等到終于忙完歇下來,才發現已經到了晚飯飯點,夜辜星把試驗報告鎖進保險箱,又抹掉所有上網痕跡,鎖好門,下樓。
樓梯下了一半,嘈雜的人聲傳來,夜辜星順勢望去,秀眉輕挑。
她還納悶兒怎麼最近眼疲老是跳,這不,麻煩上門了。
「我知道,這樣不方便,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拜托你行行好……」苑子淇一身狼狽,精致的妝容在雨水沖刷下糊成一團,發梢還滴答淌水,腳上的鞋也丟了一只。
活月兌月兌一只落湯雞。
鄧雪抱臂環胸,擋在門口,「不好意思,既然你知道不方便,那就請自覺,慢走不送。」她做了個請的姿勢。
苑子淇一咬下唇,眼里直泛淚花花兒,「現在外面狂風暴雨,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抱歉,這是你自己的事,」話音一頓,鄧雪朝近處一個下人招手,「阿彬,你去雜物房找把雨傘給這位小姐。」然後轉向苑子淇,「我能幫你的,只有這麼多。」
這時,阿彬已經把傘取來,遞到鄧雪手上,「喏,二少的院子離主宅不遠,反正你全身也濕了,其實撐不不撐傘也無所謂。」
苑子淇緊咬下唇,全身瑟瑟發抖,端的是我見猶憐的病嬌模樣,卻沒有伸手去接鄧雪遞來的傘。
輕嗤一聲,鄧雪目露鄙夷,純潔白蓮花這套她早就玩膩了,好嗎?
拜托,逼格不夠,就捂著別秀啊?
就這點伎倆?用來騙憨厚老實的農民工吧?
在鄧雪這個骨灰級鼻祖面前,苑子淇確實不夠看,沒一會兒就裝不下去了,索性站直了身體,目露凶光。
「你不過是個下人,有什麼阻止我進去?」
「喲,」鄧雪上下瞄了她一眼,「才這麼一會兒就不裝了?姐姐還等著看小丑表演呢!」
「你!」
「行了,消停點兒,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吧!少整些ど蛾子,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苑子淇被她陰狠的眼神盯著,全身泛起雞皮疙瘩,加上全身濕透,竟生生打了個寒顫。
「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怕?」她笑,一雙臥蠶大眼黑白分明,卻總讓人有種不真實的錯覺,「沒想到,治下嚴謹的主宅,竟然出了你這種刁奴!你簡直就是在敗壞安夫人的名聲!」
「哦?她怎麼敗壞我的名聲了?」夜辜星走來,一身干爽輕松的模樣,與苑子淇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
「夫人。」鄧雪退至一旁,有禮有節。
夜辜星出現的瞬間,苑子淇眼里閃過得逞的笑,很快便隱匿得干干淨淨,面上至始至終,都是一副極其委屈的樣子。
「安夫人,抱歉打擾了。我一個人在屋子里待得發悶,忍不住就出來走走,呼吸新鮮空氣,本以為不會下雨,沒想到台風又來了,一路上沒看到有人,這才想進來避一避,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其實,這句話有很多疑點。
比如,她什麼地方不去,偏挑守衛森嚴的主宅進?
再比如,氣象處昨天已經明確發布了台風過境的時間,連降雨量都預測得一清二楚,並且通知到每家每戶,做好確認工作。
明知暴雨來襲,她早不出門,晚不出門,就恰巧趕在這個點上?
夜辜星不動聲色打量著眼前這朵暴雨梨花,如同在審視一件貨物,客觀得不帶絲毫溫情,冷酷又犀利。
不得不承認,苑子淇確實有些資本。
標致的鵝蛋臉,皮膚白皙,幾乎看不到毛孔,更沒有暗黃、粉刺這些問題,唇瓣略厚,看上去很性感,讓人有種一口吻上去的沖動,整張臉上,最具特色的,要數那雙臥蠶大眼,不是歐洲人的面部輪廓,反而自帶H國妹子萌嗲。
身材也很有料,細腰,翹臀,豐胸,尤其是眼前現場版的失身誘惑,難怪安雋臣會選她當野戰對象,想必,很是耐用……
苑子淇任由夜辜星打量,全身瑟瑟發抖,卻還是禮貌性保持著唇角一抹微笑,像極了一只不會反抗的小白兔。
「您放心,我不會打擾太久,只是想換一身衣服,洗個熱水澡,等雨停了馬上離開。」她目露哀求,倒顯得夜辜星刻薄了,連這種突發情況也不給人方便,未免有些太不過去。
說這話的時候,苑子淇稍微提高了分貝,保證下人們都听到,還真是不遺余力動用輿論。
可惜,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能進主宅伺候的人,能像外面那些普通的八卦婆?
這一個個訓練有素的,連個眼神兒都沒往這邊飄。
鄧雪目露嘲諷,不作死就不會死。
「你也別裝了可憐了,知趣點,回去……」
夜辜星抬手打斷鄧雪,朝苑子淇笑得格外溫和,「既然如此,那就請進吧,與人方便,也是與自己方便,況且,我也不是不近人情……」
「安夫人,真的十分感謝您。」苑子淇目露感激。
「沒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鄧雪頭皮一麻。
苑子淇眼皮一跳。
夜辜星卻笑得無比溫和,一種,近乎詭異的溫和。
「阿彬,你帶苑小姐去客房,找一身干淨的衣服送去。」
「苑小姐,這邊請。」十分客氣的態度,目不斜視,一看就是接受過培訓的下人。
苑子淇千恩萬謝。
「湘繡,你來。」鄧雪朝旁側招手,又往客房瞟了眼,「給我把人盯緊,明白?」
「是。」
夜辜星卻不以為意,徑直走向沙發,坐下,「別把人想得太復雜。」
用這種蹩腳的方法進主宅,實在不怎麼高明,不在一個段位的對手,簡單粗暴就好,不用太過高看。
鄧雪卻誤會了她的意思——
「敢情您是不慌不忙端坐釣魚台,小心被貓兒撩。」
夜辜星笑意漸深,「這分明是只狐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