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不忿,面目扭曲,說話的嗓音卻無比溫潤。
「謝謝。當年,若非你成全,我和炳良也不會走到一起,更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幸福。」
「……你們,在一起了?」輕若弦動,狀似呢喃。
鄭萍唇畔漾開笑,「是啊……已經八年了。」
「恭喜。」
「你放心,我一定會安排你和大哥見一面。方便告知你現在在哪里嗎?」。
「香港。」
「鄭家在維多利亞港停泊了十幾艘小型游艇,你去找一個叫阿武的男人,他會帶你上島。」
「謝謝。」
當晚,鄭萍就聯系上了阿武。
他說,妮娜已經在下午找過他,而且,懷里還抱著一個女嬰。
「孩子?!」
「沒錯。她自稱是孩子的母親。」
「給我盯著她,務必把她安全送至島上。」
「是。」
第二天,鄭萍帶著禮物去拜訪紀情。
那時,安炳良還沒娶她,見了紀情必須低眉斂目喚一聲夫人。
「我憑什麼信你?」
紀情不以為意。鄭萍是什麼心思,她看得清清楚楚,以為這點消息就能收買她?
「不管信不信,那個女人的存在是事實,而炳賢大哥心尖尖上的人確實是她。」
「荒謬!我自己的丈夫,心知肚明!什麼心尖尖上的人,完全是在胡說八道!」
沒有理會對方的怒斥叫囂,鄭萍徑直開口︰「那個女人叫……妮、娜。」
手一滑,紀情打翻了茶杯。
她知道,自己賭贏了。
女人都有敏感的特質,尤其是對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
紀情察覺到了,只是不敢承認,自欺欺人。
或許,睡在自己枕邊的男人午夜夢回之際,曾將那個名字呢喃過千千萬萬遍。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額上青筋跳動。
鄭萍看在眼里,輕笑。
依自己對紀情的了解,這絕不是個坐以待斃的女人,相反,她心狠手辣,不達目的不罷休。
「她和炳賢大哥是曾經的同學,更是交往過的戀人。」
「你怎麼會知道?」
「炳良在巴黎求學的最後一年,我飛到法國參加了他的畢業典禮,那時,妮娜作為炳賢大哥的女朋友招待過我。」
「這麼說,你早就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鄭萍笑了笑,「不說,是因為她和炳賢大哥已經分手,橋歸橋,路歸路,我沒有必要提起那些陳年往事來破壞你們之間的夫妻情深。」
「那現在又為什麼說了?」
「昨天,我接到了她的電話。」
紀情目光一緊,眼中閃過警惕︰「她想做什麼?!」
「她拜托我,看在當年的情分上,安排她和炳賢大哥見一面……」
「不要臉的賤人!你怎麼回她的?」
「我讓她去維多利亞港找鄭家的人,介時,會安排她上島。」
「鄭萍,你這是什麼意思?引狼入室?還是存心給我添堵?!」
「夫人,你先听我說……她既然能找上我,就能找上其他人,我不幫,自會有人搶著幫。」
而那個人,首當其沖就是安炳良!
但是,她一點也不想讓這兩個人踫面。
還好,妮娜最先想到的人是她,這點,鄭萍無比感激。
不管怎樣,絕對不可以讓安炳良知道妮娜上島的消息!
鄭萍看著紀情,目光真摯,好像真的和她同仇敵愾。
「與其這樣,倒不如我自己攬上身,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更不容易出錯。」
「你肯幫我?」
「當然。」
「我不相信你有這麼好心。說說看,你的目的。」
「夫人豪爽,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你也知道,炳良那邊一直沒有動靜,不說娶,也不說不娶,這樣拖著,我爸媽已經很不滿。希望,您這個大嫂能夠勸勸他。」
紀情笑了,「這是當然。」
「那一切拜托。」
「她什麼時候上島?」
「不出意外,應該在今晚。您準備怎麼做?」
紀情幽幽一嘆,「能怎麼做?我還沒想清楚……總不能殺人滅口吧?」
鄭萍笑得勉強,「當然……」
看來紀情對她的話並不全信。
也許,是對安炳賢和妮娜之間的情分產生了懷疑,認為一個妮娜不足以動搖她在男人心中的地位。
畢竟,這幾年兩人一直很恩愛,不管怎麼看,安炳賢都不像是個從一而終的痴情種。
還有好幾房美艷的小妾進門,就連妻子身邊的婢女都不放過,還生了個女兒。
這種情況下,想要紀情出手對付妮娜,很難。
那晚,鄭萍輾轉反側,天剛蒙蒙亮,阿武的電話就來了。
「小姐,船已靠岸,照你的吩咐停在了島上西面最偏僻的淺灘。」
「好,你把電話給她。」
「阿萍,怎麼樣?他……肯見我嗎?」。
「妮娜,你先听我說。我能做的只是把你送至島上,離大哥最近的地方,可是見面的要求原諒我無法幫你傳達。」
「……」
「但是,我可以給你大哥的私人專線,你打電話給他。至于,能不能見到,還要看大哥是怎麼決定的。你看行嗎?」。
如此一來,她就可以把自己摘除得干干淨淨!
從未見過妮娜,也未幫助她上島,事成之後,阿武也不能留了。
一個下人而已,鄭家有的是手段收拾。
「阿萍,真的很感謝你!」
「不客氣。」
當妮娜的聲音出現在電話中,安炳賢覺得沉寂多年的心,怦然而動!
仿佛血液都奔涌著興奮,恨不得下一秒就將她擁入懷里,親吻,疼愛……
八年了,整整八年,他才發現,自己從未將她遺忘。
就像埋在心里的種子,一滴水也能讓它生根發芽,瘋狂成長。
鄭萍話音一滯,因為,安炳良已經崩潰地抱頭,無聲嗚咽。
「炳良,我騙了你二十年,對不起……」淚水滑落,女人眼中滿是哀傷。
她錯了,即便妮娜消失在這個世上,她也得不到安炳良的心。
一步錯,步步錯。
為了一個謊言,她撒下更多謊言。
這些年,安炳良守在她身邊,可她並不覺得快樂。
相敬如冰的夫妻生活,折磨得她幾欲發瘋。
好幾次,鄭萍都想把當年的一切說出來,可是,她舍不得!
這輩子,她就圍著安炳良打轉,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是他的妻子,好像愛他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無關兩情相悅,亦無關白頭偕老。
或許,是她當年可恥地用孩子撒謊,逼妮娜和安炳良分手,上天降下懲罰,讓她這輩子都與兒女無緣,孤獨地守著裂痕斑斑的愛,到老,到死。
後悔嗎?
她不後悔愛上安炳良。
卻後悔因為自己的私心害死了妮娜!
那個從始至終都學不會怨恨的女人,那個安慰過自己、給自己溫暖的知心姐姐……
「炳良,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原諒我……」
抬眸間,露出男人猩紅的眼,里面竟滿含淚水。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閉嘴!你怎麼可以這樣做?!為了逼她和我分手,你竟然謊稱自己懷孕!」
「難怪你那晚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怪不得她第二天就向我提分手……」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他和她本該有一個幸福的未來,美滿的結局!
不該是這樣……不該是現在這樣……
「為什麼?哈哈哈哈……」恨意、不甘通通掩埋在淚水之下,鄭萍竟大笑起來。
「這麼多年,你竟然不知道為什麼?」
「安炳良,你沒有心!」
「不,你有心,只是給了那個女人……」
夜辜星沒有再管這夫妻倆的破事,直接面向安炳賢,「你去見她了,對嗎?!」
安炳賢仿佛瞬間老了十歲,看著近處的容顏,恍惚間,他想起了另一個女人……
當年的嬰孩,如今成了他的媳婦。
「呵呵……造化弄人……」
他確實見到了妮娜,就在鄭家準備的那艘小型游艇上。
可是,所有期待和喜悅在看見她懷里抱著的嬰兒時,盡數化作了憤怒!
「這是誰的孩子?」他冷笑著,逼近她。
「……我的。」
又是那樣盈盈如水的目光,帶著溫婉的柔意,卻在不經意間染上純情的嫵媚。
兩人熱戀時,他曾無數次親吻過那雙眼楮。
看著她在自己身下嬌怯承歡,飽脹的滿足感填滿整個心房。
那一瞬間,他仿佛模到了天堂。
可是,此時此刻,她憑什麼用這樣的目光看他?
帶著和另一個男人的孽種,還企圖博得他半分垂憐?
他安炳賢還不至于下賤到這個地步!
骨子里的驕傲,甚至不允許他開口詢問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你來做什麼?」他听見自己僵硬的語氣,刻板的音調。
不該是這樣的……
不見的日日夜夜,他思念著她,想要把她抱在懷里親吻,捧在手心疼寵。
可真的見了,卻是相見不如不見!
「你、怎麼了?」她忐忑地看著他,一如從前。
「夠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想求你……」
「呵,求我?」他伸手鉗住女人消瘦的下頜,這張臉,依然美得驚心動魄,莫名的攀升,他恨不得就這樣把她壓在身下,狠狠疼愛!
「求我回頭?還是,求我上你?」
他的憤怒,轉化為對她的羞辱,那個閉著眼,靜靜窩在她懷里的孩子,竟無比諷刺。
「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記憶中的安炳賢,雖然性格霸道了些,但良好的教養讓他擁有最基本的禮貌,這些污言穢語,更是從不出現在他嘴邊。
妮娜突然開始懷疑自己一開始所做的決定,究竟對不對。
面前這個男人,滿眼憎惡,尤其在看向孩子的時候!
可是,除了他,普天之下又有誰能護得住她們母女?
「我一直都是這樣,只是你從來沒有了解過真正的我。」
「……」
「害怕了?後悔來找我?」
妮娜搖頭,腳步卻下意識後退。
「滾!」
「不!」一個激靈,她雙膝一軟,安炳賢甚至來不及阻止,女人已經直挺挺跪在他面前。
「求你,收養我的孩子。」
男人眉心一跳,怒極反笑,「Nina•Ives,你真敢!」
「我是從家里逃出來的,我哥瘋了,他要殺Alizee!還有一群殺手,從歐洲追到華夏,他們想殺了我們母女。只有你……只有你能幫我……求你……」
看著心愛的女人為了她和別人的孩子,跪在自己面前,聲淚俱下,安炳賢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高貴如她,何曾用過「求」字?何曾在人前下跪?
「憑什麼?」
她抬眼看他。
「我憑什麼幫你?」
她擦干眼淚,抱著孩子站起來,直立的脊背如同水墨山水畫中筆挺的翠竹。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你都給?」
「是。」
「包括你?」
「……包括我。」
他憤恨地看著她縴細的背影,妮娜,只要你服個軟,我會接受你,還有這個父不詳的野孩子!
只要你肯低頭……
可是最終,他失望了。
妮娜的美,在于溫柔,卻不軟弱,她的柔情里,帶著倔強和頑強。
「好!好!」他接連說了兩個「好」,牙齒在打顫,拳頭捏得死緊。
「你听好,要我庇佑你們母女,可以。但是,作為交換,你要和孩子分開,留下來,陪我。」
她不敢置信地轉身,眼中含淚。
「你……要我當第三者?!」
「一雙被人穿過的破鞋,當第三者不委屈你。」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女人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半晌,尖銳的嗓音劃破夜的寧靜——
「你滾!我就算帶著孩子去死,也不要你的恩惠!」
「不是抬舉!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過時不候。」
言罷,拂袖而去。
沒人看見,隱秘處正不停傳輸信號的針孔攝像頭。
而紀情坐在電腦屏幕前,早已將兩人之間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現在該相信我說的話了?」鄭萍輕笑。
「不要臉的賤貨!該死……該死!」
紀情的報復來得讓人措手不及,沒有等到三天以後,第二天夜晚,妮娜就已經尸沉大海。
而那個女嬰,鄭萍交由阿武自行處理,總之,絕不能留下活口。
天意弄人。
阿武返航的船在海上遇到暴風雨,隨行的三名鄭家下人,包括阿武在內,無一人生還,連帶著孩子也被巨浪吞噬。
鄭萍收到消息的時候,趴在床上,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竟笑出了眼淚。
「妮娜,這輩子我對不起你,下輩子再還……但,安炳良必須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