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時裝周開秀,夜辜星睡得晚,起床之後沒什麼精神。
略施淡妝,這才讓氣色好看了些。
七點一刻,張婭準時報到,西裝長褲,頭發簡單束成馬尾,高高綁起,看上去干淨且利落。
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女孩兒,手里拎著大包小包。
「辜星姐,可以出發了嗎?」。
擦干淨手,夜辜星起身,拎包,拿出墨鏡戴上。
「走吧。」
三人出了酒店大門,保姆車已經等在門口。
上車,坐定,車平穩駛出,朝秀場而去。
「什麼時候到的?」
「昨天晚上。」
「跟輝月一起?」
張婭搖頭,把腳邊撒亂的大包小包整理成堆,「夜總應該三天前就到了,走得挺急……」
夜辜星若有所思。
「小眉,我教過你多少遍了,這些東西要分類堆碼,衣服和化妝品不能裝在一起,鞋子和包包也要分開。」
「小婭姐,對不起對不起……」坐在副駕駛的助理小妹忙不迭道歉,忐忑地看了夜辜星一眼,目露羞窘。
張婭輕聲一嘆,「算了,我懶得罵你,下次學聰明點。」
咧嘴一笑,「謝小婭姐大人大量,高抬貴手。」
「新來的?」
「嗯,夜總讓我帶她一段時間。」
經過這幾年的打拼磨練,張婭已經正式接棒,成為公司數一數二的經紀人,目前,只負責夜辜星。
從助理小妹走到今天,職場小菜鳥蛻變成時尚女魔頭,張婭依然有種輕飄飄的不真實感。
午夜夢回,她甚至忍不住往自個兒大腿上掐。
七點三十分,抵達秀場。
夜辜星戴好墨鏡,下車。
聞風而來的各大媒體瞬間炸開了鍋,推搡著把話筒伸到她面前。
保安築起肉牆,張婭也將她護住,卻依舊寸步難行。
小助理已經被眼前陣勢嚇懵,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小眉!你傻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來幫忙——」
張婭忙著應付記者,咬牙朝她一嚷。
自己是有多瞎才會看上這笨手笨腳的丫頭,做事不靠譜也就算了,人還不機靈。
小眉這才反應過來,咬牙,一沖到底,擋在張婭面前,有種壯士割腕的豪氣與悲壯。
「讓一讓……麻煩讓讓……」
張婭松了口氣。
這丫頭……也並非一無是處,至少,沖勁兒足,力氣大。
「各位媒體朋友麻煩讓讓,我們趕時間……」
「Athena,離正式開秀還有兩個小時,希望你能說兩句。」
一位年紀較長的記者擠在人堆兒里,適時開口,極有涵養。
夜辜星面色稍緩,停住腳步,透過墨鏡,將周圍所有人掃視一遍。
強大的氣場讓狗仔們停止了推搡,各自安靜下來。
抬腕,看了眼時間,「十五分鐘。」
張婭欲言又止,夜辜星讓她聯系葉洱,說明情況。
狗仔面有喜色,十五分鐘就十五分鐘吧,天還沒亮他們就開始蹲點兒,守了幾個小時,總比一無所獲強。
「Athena,听說你今天會親自上場走秀,請問是真是假?」一名記者抓住時機,搶先發問。
「沒錯。」
「哪家品牌?」
「Two。」
「听說GUCCI、Chanel等國際大牌都向你遞出邀請函,而你卻選擇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品牌,對此會不會有壓力?」
夜辜星扯開唇角,笑笑,墨鏡遮掩下,沒有人能看清她眼底神色。
「收到的邀請函確實不少,總要有所取舍,所以,壓力是必然的。至于為什麼選擇Two,私人原因。還有,能登上紐約時裝周秀場的品牌又怎麼會名不見經傳?伙計,說話可要小心……」
那記者縮了縮脖頸,訕笑。
「您剛才談到私人原因,能跟大家說說嗎?」。
「很簡單,這個品牌的創始人千面設計師Two,我叫她一聲二姐。」
眾狗仔恍然大悟。
外界傳聞,Athena目中無人,推掉多個國際一線大牌的邀請,卻答應為一個新品牌走秀。
沒想到還有這層關系在其中……
既然是親戚關系,那夜辜星會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作為金球獎戲劇類最佳女主角入圍者之一,你覺得自己拿獎的幾率有多大?」
短短十五分鐘時間,當然分秒必爭,草草結束了上一個話題,眾人把關注的焦點轉向金球獎。
「首先,我必須承認,羅伯茨、法伊弗、切爾曼三位小姐都是非常優秀的演員,作為一個初涉好萊塢的新人,能與她們同台競爭,我已經感到非常榮幸,所以,得不得獎已經無所謂。」
場面話,說都會說。
夜辜星更是個中高手。
「听Athena的意思,好像金球獎在你看來並不重要。」
這話問得,有些犀利。
承認了,明天報紙上肯定會出現——「華裔女星Athena公開藐視金球獎」之類的標題。
如果否認,那她之前「無所謂能不能得獎」的言論就是在啪啪打臉。
「金球獎在M國電影界的地位毋庸置疑,能得獎固然好,如果得不到也只能繼續努力。對于每一個演員來說,每一個獎項,每一座獎杯,都凝結了血汗,都重要。」
記者被堵得啞口無言,也心知眼前這位是個厲害棘手的人物。
「頒獎晚會那天,安少也到場嗎?」。接下來發問的記者識趣地換了一個輕松的話題,「很期待看到你們夫妻走紅毯。」
夜辜星面色稍緩,揚唇一笑,「我也很期待。」
「各位媒體朋友,十五分鐘已經到了,Athena還有工作,抱歉……」
張婭、小眉一馬當先,夜辜星這才得以月兌身。
剛進大門,葉洱迎上來,「趕緊的!那群記者蒼蠅似的,甩都甩不掉……」
換衣、化妝,做造型,後台人仰馬翻。
九點整,正式開秀。
一件件高定禮服,或端莊秀雅,或熱情如火,截然不同的感官卻又帶著千面設計師Two獨有的風格氣韻。
在場看秀的人不乏業內翹楚,就連葉洱曾經的老東家法國香奈兒公司也特地派人出面捧場。
Two的名氣不算響亮,卻有口皆碑。
除卻葉洱擅長的女裝設計,這次也帶來了她個人男裝首秀。
獨創男女兩穿中性風俘獲了在場無數男男女女的芳心。
夜辜星化好妝,等在後台,作為最後的壓軸人物。
一大束紫羅蘭冷不丁出現在眼前,微微怔愣。
轉眼,便見夜輝月放大的臉。
「姐,恭祝首秀成功。」
她伸手接過,「謝謝。」拍拍身旁的皮椅,「坐。」
張婭喚了聲「夜總」,忙不迭招呼小眉倒水,把談話的空間留給這對姐弟。
「你怎麼在這里?」
「當然是接到邀請函。」輝月掏出衣兜里的入場卡,在她面前輕晃。
「以前你也沒少收這些東西,為什麼偏偏這次來了?」
向後一傾,夜輝月靠進椅背之中,「我媳婦兒在,我當然得來。」
夜辜星眉眼微沉,不置可否。
夜輝月突然忐忑起來,拉過她的手,輕輕搖晃,有些撒嬌的意味。
「姐,你不同意?」
沉默半晌,夜辜星深吸口氣,「輝月,你是認真的?」
「活了二十三年,從未這樣認真。」
男人眼里寫滿慎重,表情十分嚴肅。
「那就請你……好好待她。」
輝月松了口氣,「我會的。」
「辜星姐,前面還有兩位,該候場了——」張婭的聲音自門外傳來,略帶急促。
夜輝月見好就收,趁機返回秀場。
台上燈光驟然一滅,全場屏息,目光紛紛投向秀台之上,那唯一光源處。
水墨色裙擺層層暈染,如同鋪開一層夢幻輕紗,逶迤延展,紅軸緞帶將細腰輕輕勾勒,再往上,是深V開口,欲露還遮。
精美的古典刺繡,搭配醉眼釘珠,華貴金絲,在襟前綴上血紅妖嬈的花簇。
一行一步間,裙擺飄逸,柔軟的質感,輕薄如蟬翼,恍如飄逸在天,營造出極致的夢幻仙氣。
「這是什麼材質?」
「既有麻的質感,又有綢的光潔,更為難得的是……那種輕盈飄逸……」
「像蠶絲!」
「但又不完全像……」
這是專業人士的慨嘆。
「Oh!MyGod!我我我看見了誰?!」
「Athena•Ye!天哪,我竟然親眼見到了玫瑰……」
這是腦殘粉的驚呼。
「她就是Athena?《玫瑰雄獅》的女主角?」
「听說,金球獎最佳女主角四席候選中她佔一席。」
「一個根基不穩的新人居然敢跟羅伯茨這些人爭,她還真是勇氣可嘉……」
「听說,今年的奧斯卡金像獎她也在提名之列。」
這是同行的傾軋。
燈光下,女子款款而來,她的台步並沒有專業模特規範,表情也不夠冷硬,但她就這樣站在台上,聚光燈籠罩下天生的寵兒,帶著瑕疵的不完美,竟也能這般震撼人心。
又是一道光束投射而下。
皮鞋敲擊台面的聲音漸行漸近,最後,在她身旁停駐。
余光一瞥,夜辜星詫異挑眉。
陳森暖一身休閑男裝站在她身旁,冷硬的面部輪廓在燈光下似覆上一層寒霜。
身形頎長,寬肩窄臀,加上那一頭短發,幾乎能夠以假亂真。
一個女人,帥成了男人的模樣,這個世界注定癲狂。
果然,台下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險些刺破耳膜。
Samnor在M國的人氣不可謂不高,男女不忌,老少通吃,全國人名都是她的粉兒。
她伸手,行紳士禮。
夜辜星優雅一笑,挽上「男人」臂彎。
鞠躬,謝幕。
好好的一場時裝秀,因為這兩人變成了粉絲見面會,明天又將是頭版頭條。
畢竟,Samnor和Athena的緋聞從《玫瑰雄獅》上映至今,不曾間斷。
兩人轉身,齊齊下場。
司儀上台,安撫眾人過分高漲的情緒。
抽回手,夜辜星淡笑莞爾,「好巧。」
陳森暖聳聳肩,笑容略帶痞氣。
「確實,很巧。」
她回後台換衣服,卸妝,等整理好一切,前面也差不多落幕,看秀嘉賓紛紛退場。
夜輝月攬著葉洱,陳森暖落後一步,手里夾著煙,正吞雲吐霧。
「姐,一起吃個飯吧。」
「好。」
小眉收拾好東西,跟張婭回酒店,一行四人為了避開記者從後門走。
輝月取車,兩座小跑。
「姐,你沒開車?」
「送去保養,我已經打電話讓4S店送來,應該很快就到。」
葉洱看向陳森暖,「你呢?」
以前在Chanel工作的時候,兩人接觸過,有些交情。
再說,陳森暖肯上台壓軸,葉洱本來就要感謝他,請客吃飯也在情理之中。
只見他丟了煙頭,碾滅。
「保姆車被助理開走了。你們先去,我跟Athena隨後就來。」
葉洱征詢的目光投向夜辜星,後者頷首,表示同意。
很快,夜辜星的車送到。
陳森暖很自覺地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位。
夜辜星發動引擎,油門一踩到底。
「沒看出來你還有當賽車手的潛質。」
用余光淡淡瞥了他一眼,「過獎。」
二十分鐘車程抵達目的地。
中途,夜辜星接到自家男人的電話。
「煌……」
陳森暖眉眼一深,把玩打火機的動作愈發專注。
「好……什麼時候,我來接你……注意安全……」
「我也想你……」
女人嘴角的笑很刺眼,陳森暖索性垂斂了雙眸。
「你男人?」
「嗯。」笑意未褪,眼底一派溫柔。
一聲輕嗤,「看來他對你不錯。」
似笑非笑,似諷非諷。
「何止不錯,是很好。」夜辜星糾正她。
面色瞬間冷沉,「有你哭的時候……」
當年,安雋煌能狠心對黨寧下手,也可能會用同樣的方法整治夜辜星。
這是她一直以來都堅持的觀點。
可她忘了,夜辜星和黨寧完全不是一類人……
「到了,下車。」
陳森暖心里堵著口氣,車門摔得很重。
夜辜星也火了。
「你他媽還蹬鼻子上臉?」
陳森暖煩躁點煙,夜辜星伸手一抽,直接砸地上,抬腳便踩。
眼底冷光一閃即逝。
「你算老幾?在我面前甩臉子,還他媽不夠格!」
夜辜星掏出電話,撥通葉洱的號碼。
「二姐,你們吃,我有事先走。」
沒有給對方任何挽留的機會,夜辜星結束通話。
上車,關門,發動引擎。
油門一踩到底,車身飛竄而出。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待陳森暖反應過來,連個車**都看不到了。
「Shit!」
丫的!這女人脾氣不小,安雋煌怎麼就忍得下……
手機鈴響,是葉洱。
「喂。」
「Samnor,她人呢?」
「誰?」
「Athena。」
「走了。」
「你們怎麼了?」
煩躁地松開領口,「你們慢慢吃,我還有事……」
「喂?喂?!」
葉洱一臉郁悶,把手機放回包里。
「怎麼?」旁邊夜輝月從菜單上抬頭,目露詢問。
「兩個都說臨時有事,不來了。」
沉吟一瞬,「那我們自己吃。」
葉洱瞪大眼,目露驚訝︰「那可是你親姐,不擔心?」
輝月輕笑,「她又不是小孩子,我擔心什麼?」
「……你這心真夠寬的。」
「行了,甭管,我們點菜。」
「你想吃什麼?」葉洱掃過菜單,有些興致缺缺。
「吃什麼都行?」男人眉目深沉。
葉洱不察,還一個勁兒盯著菜單看︰「行啊,反正你買單。」
「真的?」
「嘶……我說你這人——」
四目相接的瞬間,話戛然而止,葉洱直覺想逃。
還不等她做出反應,便被某人撲了個滿懷,蠻橫地扣坐在他大腿上。
「我想吃……你。」
葉洱︰「……」
夜辜星推掉了一個飯局,卻沒逃過第二個飯局。
「我,科恩。」
「什麼事?」夜辜星開著車,準備回酒店。
「我請了奧斯卡評委會副主席,一起吃個飯。」
夜辜星皺眉,「我已經回酒店了。」
「這沒關系,可以把吃飯的地點就定在你住的酒店。」
「不想去。」
「……Athena,就當幫我個忙,你也知道我為奧斯卡努力了這麼久,不想臨門一腳的時候才出狀況。」
「陳森暖去嗎?」。
「聯系不上她。」
「你不去,我來;她要去,就不用叫我了。」
「嘖,你們這是鬧矛盾了?」
「科恩,你是個導演,不該學狗仔那副八卦的嘴臉。」聲線微沉,不威自怒。
「好好好……你來就成,不用叫她。」
停了車,夜辜星直接朝包間走去。
科恩剛到不久,凳子還沒坐熱。
夜辜星嘆了口氣,做明星也不容易,動不動就是飯局,真他媽討厭。
科恩捕捉到她眼底的厭煩,目露討好。
夜辜星懶得看他,和外國佬寒暄起來。
科恩松了口氣。
這個圈子里,不就那麼回事兒,雖然奧斯卡公正公開,但不妨礙他提前探听一點內部消息吧?
一番暢談,夜辜星對這個所謂的副主席多了幾分欣賞。
吃飯就是吃飯,沒有灌酒那套,舉止言談紳士至極,是個有涵養的文化人。
夜辜星也餓了,一餐飯吃下來,科恩想要的消息到手,夜辜星功成身退。
「今天謝了。」
夜辜星看了他一眼,不辨喜怒,「記得,欠我個人情。」
回到房間休整一番,洗了澡,睡到傍晚。
差不多到時間了,穿衣出門。
驅車直奔機場。
九點一刻,私人停機坪出口率先滾出一只粉紅色肉團子。
粉色外套,粉色皮靴,外加粉色遮風帽,小胖手里還抓著粉色迷你皮箱,就連拉桿也上了粉色的噴漆。
一見夜辜星,跌跌撞撞撲來——
「麻麻抱!麻麻,我好想你!」
夜辜星抱起女兒,在懷里掂了掂,眼眶泛酸。
「乖女兒,麻麻也想你!」
「啵啵——寶寶要啵啵嘛!」
夜辜星笑著在女兒白女敕的臉上印下一吻,響亮的啵啵聲,頓時讓小姑娘笑彎了眉眼。
「粑粑也想你,粑粑也要啵啵喔!」
胖乎乎的指頭指向出口,夜辜星順勢望去,瞬間朦朧了淚眼。
男人一身風霜,站得筆直,就這樣望著她,眼中逐漸溢滿思念的繾綣。
夜辜星抱著女兒,不管不顧,一頭扎進他懷里。
「煌,我好想你……」
溫熱的胸膛,觸手可及,仿佛飄蕩的漁船終于找到停泊的港灣。
只有在這個男人懷里,她才能卸下一身尖銳的偽裝。
「粑粑想麻麻,麻麻也想粑粑——要啵啵!」小丫頭扭著圓滾滾的小身子,朝父母露出矜乖的甜笑,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捂住雙眼。
「你們親親,寶寶不看……」
夜辜星無奈,抱著女兒有些費力地踮起腳尖,在男人下巴,印下輕柔一吻。
安雋煌早已軟化成一灘春水,心也不知蕩漾到何處。
仿佛一身疲憊盡去,滿心滿眼都是眼前這個女人。
將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擁入懷中,沉沉低吟,「老婆,我想你。」
緩緩低頭……
「咯咯……羞羞!羞羞!」
小姑娘捂著眼,卻張開指縫偷看,小模樣兒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男人微微側頭,「寶寶,眼楮閉上,粑粑給你變魔術。」
「唔……不是要親親嗎?寶寶要看親親……」
「看完魔術,再看親親。」
「好。」
這回乖乖閉眼。
粑粑說過,偷看就變不出小兔子……
安雋煌低頭,吻上那張朝思暮念的紅唇,專注,虔誠。
夜辜星緩緩閉眼,沉浸在男人一腔柔情之中。
接受他賦予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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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萌萌噠小劇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