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吩咐丫鬟,杜雲瑤親自來到廚房。
以為沒人,沒想到里頭倒熱鬧的很,墜兒正拉著紅兒嘰嘰喳喳的問個不停。
這倆丫頭,還是在周家時結下的情誼。
這次,紅兒能被杜雲錦留下,墜兒自是高興不已,主動讓她跟自己一個屋,又見她瘦骨嶙峋,憔悴不堪,便拉她到廚房,想做頓好的慰勞慰勞。
可巧了,張氏正在廚房里收拾,看見紅兒,覺得可憐,就洗淨了手,將之前還剩的一點子野雞,再 了點面,下了雞湯面給這孩子。
眾人見杜雲瑤進來,都起身道,「二小姐。」
「倒熱鬧,擾你們說話了。」杜雲瑤笑道,一面走到灶台邊,朝鍋里一望,「嫂子又做什麼好吃的呢?」
張氏捋了捋袖子,笑道,「才做了點野雞湯面給這孩子,想著二姑爺才回來,定也*餓了,索性再炒幾個熱菜叫人送過去,飯都現成的。」
又問,「二小姐過來,也是要給二姑爺拿飯的吧?」
杜雲瑤小臉微紅,點頭道,「說是餓了,過來瞧瞧有沒有剩飯剩菜,隨便拿些讓他湊合著吃便是。怎麼嫂子又重做,多麻煩。」
明明是想親自下廚給自己男人做頓好吃的吧?張氏也不點破,只笑眯眯道,「可不巧,中午大家胃口都好,就剩了那麼一點子野雞,我全給那丫頭下了面,連湯都不剩。」
「哦。」杜雲瑤輕哼了一聲,看著鍋里的炒菜,也沒說話。
張氏道,「這里油煙大,二小姐先回屋陪二姑爺說會子話,我這菜炒的快,一會功夫就得,待會讓墜兒給送過去。」
「是呢,二小姐,墜兒一會送過去。」墜兒也道。
杜雲瑤便點點頭,「罷,勞煩你們了。」
「二小姐跟我們還客氣。」張氏笑了下,聞見味兒不對,連忙揭開鍋,拿鍋鏟翻炒。
杜雲瑤知這邊忙,就先走了。
她不是大姐姐,對廚房這種地方還真是一竅不通的。
再回到房中,發現周瑞靠在椅子上就睡著了,還發出輕微的鼾聲,顯然疲憊至極。
想起周老太的病,想起周老太的作,這男人回家怕是沒少遭罪。
走到櫃子邊,翻出一張絨毯來,蓋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渾然未覺,依舊睡的憨沉。
將邊角掖好,杜雲瑤就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繼續玩她的棋局,然而,一子未落,目光卻定定的落在這男人臉上,移不開。
已經多久沒有看過他睡著的樣子了,可如今瞧著,仍舊那樣熟悉。
哪怕他此刻臉上染滿憔悴,可眉眼間仍透著清然無害,那樣的不設防,睡顏仿若孩子般。
其實,這男人本性就是個孩子,簡單,純粹,甚至還有點憨傻、怯懦。
可是,她卻愛了。
她知道,她當初的行為引來了多少非議與嘲弄,侯門小姐嫁給一個一名不文的窮酸秀才,簡直丟臉。
可是,她卻感覺到幸福,離開杜家的那個晚上,與他在一起,可以說是她活的十幾年來,覺得做的最痛快最恣意的一件事。
從小生活在那樣的深宅大院里,她看透了里頭的骯髒與黑暗,她可以不要富貴與權勢,她要的不過是與相愛的男人,可以平靜的相守,過簡單的生活,生兒育女,一起白頭。
然而,這個男人,可以給她這樣的生活嗎?
經歷了諸多坎坷,他們是否還能如姐姐所說,干干淨淨的重新開始?
輕輕的一聲嘆息,低如呢喃,然而,這男人卻恍若驚醒一般,猛然睜開了眼楮,仍有著血絲的眼楮,幾近茫然又惶惑般的環視著屋子,好似在尋找著什麼。
最終,目光觸及旁邊椅子上安靜坐著的杜雲瑤,視線一籠,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嘴里輕喃,「瑤兒。」
剛才做了個夢,夢見瑤兒離他而去,驚的他一身冷汗,還好,只是個夢而已。
「怎麼了?」見他驚魂未定,杜雲瑤問。
周瑞搖頭,用袖子擦了下額頭的汗,道,「沒事。」
「嗯。」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墜兒是掐準了時間才過來的,才端著飯菜過來,才踏進門,就瞧見二姑爺睡著了,二小姐一旁靜靜的瞧著,那樣繾綣的畫面,她怎好打擾,只得又回去
了。
後來,听見里頭有說話聲,這才敲了門進來。
飯菜擺上桌,墜兒立刻就出去了。
周瑞看著桌子上的熱菜熱飯,眸里有些熱。
張氏想的周到,準備了兩份碗筷,周瑞便主動先替杜雲瑤盛了飯。
杜雲瑤中午吃了不少,也不覺得餓,但還是陪他吃一點。
她的這點小體貼,周瑞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飯間無言,彼此相對,靜靜的吃著飯,倒也找到了普通夫妻那種相濡以沫的感覺。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轉眼就到了正月二十二日,據欽天監測,這一日乃紅鸞星動,宜嫁娶……正是錦王趙天煜與杜雲錦大婚的日子。
天還沒亮,杜雲錦就被人從被窩里給拽了出來,洗漱梳妝打扮。
這一通忙亂,杜雲錦有點暈,待看清銅鏡里那個臉被畫的跟猴**似的女人時,不由驚呼,「喂,這女人不是我吧?」
可那驚愕的眼楮,分明是她的。
老天,她是嫁人,又不是出去唱戲?這妝化的,丑的都要哭了。
「墜兒,趕緊端盆水過來。」拔了發間那一堆的珠翠,杜雲錦又起身吩咐丫頭。
墜兒不知她作何想法,只听話的‘嗯’了一聲就跑出去了。
喜婆這時和杜雲瑤一起慌張張的進來,一見杜雲錦將那好不容易才輸好的發髻,松散了開,喜婆急的快哭了,「哎呦,姑娘,這頭發才梳好的,怎麼又給弄散了?」
「那麼多朱釵,傷到我怎麼辦?」杜雲錦徑直拿起了梳子,自己梳理起頭發來。
之前,被拽起來,人也迷糊,坐在梳妝台前,一直打盹,就那麼稀里糊涂的任由別人亂折騰。
反正,新娘子化妝麼?相信她們應該懂,且還是宮里頭派來的,哪知,一看結果,杜雲錦真要哭,還真不能相信,宮里就一定出好的。
她本就會梳頭,知道自己適合什麼,很快便給自己梳了個經典的額盤發,再用水洗淨了臉上那猴子妝,重新上妝。
她膚色本就白淨若雪,只雪稍稍用點腮紅,便能粉潤若桃李,黑發紅唇,更能彰顯女人的艷麗與柔美。
再將準備好的鳳冠,戴在頭上。
這鳳冠是趙天煜親自設計,大約知道她的個性,不喜歡那些個繁復的,此款鳳冠設計簡潔卻別致,能很好的與杜雲錦那張明媚嬌艷的臉,相得益彰。
這一番妝扮之後,喜婆沒話了,確實比宮里那幾個嬤嬤強多了。
看著喜婆那眉開眼笑的樣子,杜雲瑤有些小得意,道,「婆婆,我大姐姐這手巧吧?」
「巧,巧。」喜婆樂的點頭,又急忙道,「差點忘了,嫁衣快拿來給姑娘穿。」
「哦。」杜雲瑤也才記得自己進來就為這的,急忙的將手里包裹打開,一件鮮亮艷紅的嫁衣,抖落在杜雲錦跟前,「姐,這是我跟張嫂子她們一起做的,這里頭的一針一線都代表了我們
的祝福,祝姐姐跟姐夫百年好合,早點給我們生個小世子。」
「瞧你這小嘴甜的,姐姐受下了,我會努力的。」杜雲錦伸指,寵溺的捏了捏妹妹的下巴,樂滋滋的接了衣裳,同時,對她的話也欣然受下。
畢竟,她雖然還不到二十,生孩子什麼的,完全可以再等幾年,可五叔那老男人,怕等不得了吧?
三十多歲了,這古代,要是再大幾歲,怕是孫兒都有了。
抿嘴兒笑,她轉身進了里屋,杜雲瑤跟著她身後進去。
要說,這古代衣服就是繁復,嫁衣更甚,還好有妹妹幫著,好歹將嫁衣穿上了身。
她這屋里就有一扇一人高的穿衣鏡,穿好之後,于鏡子前一站, ,頓時連自己的眼楮都亮了起來。
都說女人最美的時候便是出嫁的時候,這話果真不假。
杜雲錦對自身的容貌,本就自信,可是,今日尤其好看,那張精心妝扮的臉上,那一種甜蜜和幸福幾乎要漾出來,黑 的眼楮里,像是落滿了碎鑽,連笑意都那麼瑩潤有澤,熠熠華彩。
「姐,你可真美。」站在旁邊,看著鏡子里的美人新娘,杜雲瑤由衷的贊道,同時,心底無端溢出一點酸楚來。
她的婚禮,年少時曾期待無數次的婚禮,到底草率寒酸了些,似乎連對她自己也沒個交代。
「是吧?」杜雲錦扭頭看她,笑道,「新娘子嘛,當然美了。對了,你跟妹夫要不要再補辦個婚禮啊?」
知道發生在杜雲瑤身上的事,當初她和周瑞的那場婚禮,也沒杜家的人在,只有她孤單一人,婚禮那天,怕更多的是失落和身世飄零的落寞吧。
杜雲瑤失笑,「姐姐說傻話,這還能補辦的?」
「怎麼不能?那些個孩子都能打醬油的,一家三口一起辦婚禮的也多的是,就這樣吧,咱們回頭也挑個吉利日子,給你和妹夫補辦一個。」杜雲錦愉悅的就定下了,突然,覺得眼楮不舒
服,用手揉了兩下。
「怎麼了?」連忙拽下姐姐的手,生怕她將臉上的妝給揉花了。
杜雲錦狠勁眨了幾下眼楮,也沒大緩解,不由郁悶,「大概昨晚沒睡好的緣故,這邊眼楮難受,眼皮跳的厲害。」
「哦,那也不能揉,閉上眼楮緩一緩。」杜雲瑤道,忽而又抿嘴笑了,「今日大婚,昨晚姐姐睡不著也是正常。」
「那倒不是。」想起昨晚,杜雲錦倒有些郁悶,她這人心大的很,一沾床就能入眠的,昨晚其實也是如此,可誰知,一向少夢的她,昨晚那夢,一個接一個,夢里夢的,現代,古代,各
種亂七八糟的,攪的她精神分裂一般,可偏就醒不來,幸好,一早被人拽起來,不然,還在那詭異的夢里糾纏不得醒呢。
「姑娘,好了嗎?」。等了半天不見出來,喜婆站在門口,急問。
「哦,好了。」杜雲瑤先回了一聲,然後扶著姐姐,雖然養了些時日,可是姐姐那腳,走路仍不大得勁。
喜婆便進得屋來,手里拿著喜帕,就要往杜雲錦頭上蓋。
「現在太早了點吧?接親的人來了?」杜雲錦頭往後仰了仰,沒讓蓋上。
喜婆笑道,「姑娘先蓋上,且在屋里先歇會,吉時馬上就到了。」
「是啊,姐。」杜雲瑤拿過喜婆手里的喜帕,幫姐姐蓋在頭上,然後,扶她坐到椅子上。
杜雲錦一坐下,手沒自覺的就掀了帕子,問,「吉時是什麼時候?」莫名的,她有些慌,前世今生,也是第一次嫁人啊。
「呵,應該快到了吧,婆婆去前頭張羅去了呢。」杜雲瑤重新將姐姐的蓋頭牽好,在她耳邊柔聲哄慰,「姐姐莫慌,一會由喜鵲和墜兒兩個扶著你,一切只听喜婆的吩咐就好。」
「哦。」杜雲錦輕輕點頭,要說,還是現代好,男女相愛,成親一張結婚證就夠了,婚禮麼?也簡單的很,定個酒店,請些賓客,司儀主持,宣個誓什麼的也就完事。
可這里……想到五叔為了她,已經精簡了成親程序,並未按皇家的那種規格,只像普通人家一樣婚娶,該知足了,否則,得累死她不可。
但,五叔現在在做什麼?梳妝?更衣?還是也向她一樣,慌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再一想,又笑了,那個男人一向沉淡若水的,會慌麼?即便會慌,也不會表現出來吧。
突然的,好想看看那個男人的臉啊,想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啪,外面突然爆竹聲聲,鑼鼓喧鳴,杜雲錦心頭猛地一跳,就听見錯亂的腳步聲進得屋來,喜婆喊道,「時辰到了,快,快,迎親的人已經侯著了。」
就這樣,杜雲錦在喜婆以及宮女的簇擁下,緩緩的出了門。
蒙著蓋頭,杜雲錦有些分不清東西南北,只知道周圍很熱鬧,鞭炮聲,嬉笑聲,還有小孩子頑皮的打鬧聲……
真可謂人聲鼎沸,熱鬧的不得了。
沒來由的,她竟然有了一絲慌張,手心里竟是汗。
嫁了,她終于要嫁了,她的那個男人還是個古代王爺,俊美無匹,性格溫柔,真真世上無雙的好男人。
幸福。
在眾人的簇擁下,杜雲錦上了花轎,一落座,轎子便被抬起,她重心一個沒穩,身子往一邊歪了過去,頭重重的就撞在了轎子上。
暈,至于這麼猴急嗎?也不等她坐好了?
伸手想撤掉蓋頭好揉腦袋,突然想到妹妹交代的話,這東西要新郎親自挑開,否則不吉利的。
罷,隔著蓋頭輕輕揉了揉,一動作,卻有個東西從懷里滾落了下去,從蓋檐下一看,竟是一個紅彤彤的隻果,掉了下來,一直滾出了轎子。
想抓,已然來不及,人還差點撲出了轎子,好在她身手不錯,猛一抓轎門,到底穩住了自己,只可憐了那抬轎子的,里頭這一鬧騰,害他們差點打跌。
轎子外,喜鵲是個伶俐的,听見動靜,立刻俯身貼近轎子窗戶,小聲問,「小姐,怎麼了?」
聲音不大,可夠杜雲錦听見,連忙貼在轎窗邊,也小聲道,「隻果掉了。」
「啊。」喜鵲也驚了下,這可是喜果,掉了?
「嗯。」杜雲錦輕哼一聲,也不知那隻果究竟作何用途,但喜婆塞她手上,又不讓她吃,定然也是有用的吧?一會萬一要的話,她又拿不出來,豈不尷尬,「鵲兒,能找個來嗎?」。
「小姐,你等著,我問問。」喜鵲立刻四處張望,想找喜婆問問,邊上,墜兒盯她好一會兒了,見她在找什麼,狐疑的問,「鵲姐姐,怎麼了?你剛才和小姐嘀咕什麼呢?看你好著急的樣子。」
喜鵲便在她耳邊小聲說了。
墜兒听完,立刻就從兜里掏出一個紅彤彤的隻果塞她手上。
「嗯?」喜鵲瞧那隻果,眼楮都直了。
墜兒有些小尷尬的撓撓頭,「不是我貪吃哦,是,是我見著這果子實在好看,就,就拿了兩個塞兜里,想著,想著一會小姐要是餓了,也能墊墊肚子,不是?」
「死丫頭,明明貪嘴偷拿的。」喜鵲嗔她一眼,不過,也幸虧的這丫頭貪嘴,解了燃眉之急,趁人不注意,喜鵲悄模的將隻果從窗戶里遞了進去,「小姐,拿好了。」
「嗯。」杜雲錦雙手接過,使勁捧在手里,這回真拿穩了。
轎子一路平穩的走著,耳邊鑼鼓聲不斷。
她不知道外面什麼個情況,但在電視里也是見過的,似乎新郎也騎著駿馬來接親的,還要射轎門,跨火盆什麼的,對了,這些做了嗎?
還有,五叔是在迎親隊伍的前面嗎?
好想看他一眼啊,但不敢掀蓋頭,何況,隔著轎簾,也看不到。
這時,不由遺憾,這年代沒有攝像,她今天婚禮的現場,怕是只能從別人的口里得知了,有點小郁悶。
不過,這點子郁悶跟她成親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反正。馬上就能見到那個人了。
和他拜天地,入洞房,想想,既羞人,又好興奮的說。